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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漫天的大雪

天南地北雁双飞 无雨之城 6931 2021-04-06 17:18

  魏启明停了下来,右手抓着车把,看了看前后的街道,空荡荡的根本没别人,大雪遮挡了视线,看不到附近的房屋了,也听不到有人骑车的声音。

  同桌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站住了,松开了抓着他衣服的手。他鼓足勇气,左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右手。她轻轻挣了一下,就任由他抓着了,他们的手上都带着手套,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但他的心跳动得厉害,脸上发烫,又觉得浑身很冷,直打冷战。

  走到一个昏暗的拐角,她停住了,他把自行车靠在身上,双手抱住了她,她浑身发抖,是冷吗?他用力抱紧了她。

  渐渐的靠近,他们的四片嘴唇碰到了一起,只是紧紧的贴着,两个人都显得很生涩,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颤抖。

  这就是吻了?可他为什么没有如醉如痴,看到她紧紧闭着的双眼,他还觉得有些滑稽。他的头脑很清醒,甚至有些不安的情绪。

  他们到了她家门口,他不想进去,她却异常坚定的要他送她进门,他只好一身雪的跟着她进去。魏启明猜想是因为刚才的行为让她下定了决心,要把他们的事情向家里人公开了。

  她一家人正在看电视,见到他们进来,她爸妈首先站了起来,脸上诧异的表情好像见到两个怪物,他们的头发上、肩上、衣服上的雪都化了,浑身湿漉漉的。她介绍说魏启明是她的高中同学,现在在沈阳上大学,又紧接着说下午就是在他家吃的饭。

  他注意到她爸妈对视了一下。

  “叔叔阿姨过年好。”他向他们问好拜年。他们向他微微笑了一下,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他爸爸没作声,踱着步子到里面屋子去了,关上了房门。

  她妈妈客气的问道:“你在沈阳上学啊?上什么学校?什么专业?”

  “阿姨,我是学化工的。”他回答她妈妈的问话。

  “哦,不是咱们铁路系统的学校吧?”她妈妈盯着他问。

  “不是,我不想回单位,就没去上海那家大学,跟她说好的。”他老实的回答。

  “嗯,快拿块毛巾给他擦擦脸吧,都是雪水。”她妈妈吩咐着她,同桌忧心仲仲的看了他一眼,去拿毛巾了。

  “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她妈妈接着问,趁着她不在。

  “我爸爸在工程队,普通工人,我妈妈在商场卖裤子的。”他对她妈妈笑笑。

  “噢,我知道了。”她妈妈说了一句,看同桌拿着毛巾回来了,就停住不说了。同桌把毛巾递给他,还对他挤了个笑容。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大过年的不在家里,还跑别人家里去吃饭,也不跟我们说,象个什么样子?”她妈妈刚才还有些长辈风范,这会儿开始一连声的对她斥责,魏启明手里拿着毛巾,机械的擦着脸上的水。

  “我都这么大了,出去见见同学而已。”她小声的分辨了一句。

  “大了?你多大也要懂规矩,家里人等你吃晚饭,着急上火的,你知不知道?下这么大的雪,你还跟个男同学在外面转,让人看见,我和你爸爸还怎么有脸见人?”她妈妈声音更大了。隔壁屋里她爸爸咳嗽了一声,她妈妈才又压低了声音。

  他站在那儿,她妈妈始终没说让他坐下,听着她妈妈当着他的面教训她。他俩头上的水擦了,头发湿漉漉的,还有水顺着脸流了下来,真是狼狈死了。

  他脸上一阵发烧一阵冰凉,都是他害得她被骂。从她妈妈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里他看到了轻蔑,是的,她爸爸是经理,他爸爸是工人,她们家是知识分子,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百姓,他们的家庭并不般配,他也曾为此而感到自卑。

  他们大可以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他,他也大概明白他们的想法:魏启明勾引了他们的女儿,想高攀他们,借他们的光,将来可以有个出人头地的阶梯。

  他的强烈的自卑也养成了他极度的自尊,从不渴求别人的怜悯,他生平最引以自傲的就是从不指望别人的施舍,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去争取,所以他的骨子里从小就养成了非常倔强的性格,他回敬别人轻视的往往是更大的蔑视,对付别人的冷漠是更加的冷漠。

  见到他们是如此的把心中的蔑视不加掩饰的表现出来,他感觉受到了绝大的侮辱。她之前不敢向家里说他们之间的事情,恐怕她早预见到爸妈有这样的态度。

  他知道她的难处,也知道此时此刻应该为她着想,不该让她左右为难。可是这样的蔑视又怎么可以忍受?他用冷冷的目光看了看她的妈妈,此刻她还在用尖刻的眼神盯着她。

  他没有说话,转身出了她们家。她叫了他一声,却没有追出来,想必她也没有对抗妈妈的胆子。

  门外,还在下着无声的大雪,此时此刻,几分钟前还充满柔情蜜意的雪花仿佛也在对他讥笑:恋爱并不总是风花雪月,还有风雨雷电要去面对,你这小子懂得什么,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一阵风吹过,四处飞扬的雪片钻进他的脖子,落在他的头上,让他无处可逃。街上同样有桔黄的灯光,却显得非常刺眼,刺得他低下头不愿直视。他快步向前走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吱吱叫着,留下沉重的脚印。

  他刚刚才领略初吻的滋味,却马上又经历了失败的打击,人生难道真的是曲折多变,充满酸甜苦辣的吗?应该是吧。

  走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咕咕的声音,象是在嘲讽他,他狠狠的踢出一脚,扬起一小片雪花。

  路上根本见不到有出租车,算了,走回去吧。魏启明缩缩脖子,拉紧了大衣的领口,倔强的沿着马路,一路走回了家。

  回到家里,他的那些哥们儿已经走了,妈妈正在打扫地上的垃圾。他蹲在厨房的炉前烤烤火,也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等下妈妈肯定要问的。炉子里烧着红亮的煤,他的双手双脚,浑身上下都觉得冷冷的,透着冰凉,在雪地里走了一个小时,快把他冻透了。

  “你没打个车回来啊?弄得浑身都湿了,别烤了,上炕坐着吧,换身衣服。”妈妈把烟头瓜子皮什么的扫到炉膛里,拎着他的领子让他换衣服去。

  “你送她到家啦?怎么这么晚回来,一路走回来的?”妈妈问。他无声的点点头。

  “见她爸妈了?她家人咋说的?你俩关系挑明了?”妈妈追问着。

  “唉,我和她应该是不行了。”他把到了她家的情景一一跟妈妈说了。

  “不行就不行吧,你俩都还小呢,本来就不该谈恋爱,等将来毕业了再谈也不迟,现在还得以学习为主。”妈妈语重心长的说。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好不好,魏启明对妈妈的话很无语。

  “咱们家跟她家本来也不般配,她爸爸是经理,将来你就算娶了她,跟着她爸爸沾光,在家里的地位也高不了。做人哪,还得是挺直了腰板才硬气。”妈妈的话,通俗易懂,话糙理不糙。

  “般配?般配又能咋地?我还不是一样当牛做马?”爸爸平时不怎么说话,此时倒很应景的来了一句。爷爷和姥爷都是铁路普工,爸爸和妈妈的家庭,是很般配。妈妈睕了爸爸一眼,爸爸赶紧搬圆桌去了。

  本来也算不上多深的感情,他俩也不懂恋爱的滋味,被爸妈这一逗,魏启明的心情好了不少,下了炕把剩饭剩菜端了出来,他走了一路雪地,这会儿又饿起来了。

  那晚跟同桌家人不欢而散之后,接下来的几天,他忙于去几个好哥们儿家串门,喝酒,打麻将,渐渐的把那夜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一天,他们几个朋友,正在其中一个人家里吃晚饭。

  “咋不见你跟她一块儿呢?”做主人的朋友问魏启明。

  “分手了,别提了。”他笑嘻嘻的说着。

  “别逗了,前几天在你家还看你俩眉来眼去的呢,哪可能分手了。那个谁,

  你去叫她一下,就说启明在这等她呢。”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同学,叫一个女同学帮魏启明去叫同桌。同桌家就在这个家属院,隔几条胡同而已。

  “行,我去叫。”女同学吃了一半,放下碗就出去了。帮同学约女朋友,这个忙还是要积极帮的。

  他本想制止,转念一想把话说开了也好,好聚好散吧。

  没多大一会儿,女同学回来了,后面跟着同桌,看到魏启明在,她眼里闪着开心的光芒,对大家腼腆的问好,脸红了。

  在几个人的怪声怪气里,魏启明不好意思的和同桌去了没人的小屋。

  “你这几天怎么都不找我?上次在我家,真不好意思。”同桌很委屈的问他。

  “我哪儿敢呀?你爸妈我家可高攀不起,万一被他们知道我还纠缠你,骂你一顿,多没意思。”他有些心烦意乱的说。

  “什么意思?就这点儿事儿你就打算退缩了?只要我们俩好,等我们毕业了,再跟他们正式挑明,他们也不会反对太多的,毕竟我们现在才上大学,年纪太小了。”同桌坐在炕边,脚不经意的虚踢着,看得出她挺在意他的。

  “将来毕业,我还不知道能分到哪里呢,你也不能确定。还是那个问题,分不到一起怎么办?与其将来痛苦,不如现在痛快的结束,这样大家都不用耽误时间。”他语气很坚定的说。

  “你是真的要跟我分手吗?”同桌流下了眼泪。她满怀欣喜的来看他,却是听到了分手的话。

  “也不是说要分手,你也说我们还小,以后再说,先去吃饭吧。”他哄着她说道。大过年的,在别人家里,哭哭啼啼的太不好了。

  他拉着同桌进了屋,跟他们一起吃饭。

  “哎,你怎么把人家弄哭了,哪有你这样的?”女同学看她眼睛红红的,很明显是哭过。

  “没有,没哭。”同桌强笑着,看魏启明一眼,夹着盘里的菜掩饰。

  “要是他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们哈,我们这一堆人里,属他最小,也属他不懂事。”一位老大哥替同桌打抱不平了。

  “真没有,来,我敬你一杯,老大哥。”魏启明站起来,一口喝干了盅里的白酒,一伙儿人继续热热闹闹的吃起来。

  吃过饭,他们一起走在了大街上,同桌和女同学走着回家,是另外一个方向,魏启明骑上自行车之前,回头看了看她,她也在朝他看呢。

  他骑上车,离开了。在魏启明的记忆里,那是他和同桌最后一次见面。

  也许人世间没有永久的爱情,却有着永恒的思念。

  自从与李非分居之后,每天的夜里,魏启明都延续着陷入失眠的痛苦之中。每个白天都只是一个相似的片断匆匆而过,前一夜的懊恼与哀伤还来不及稍做休憩,又一个夜晚就无情的降临了。

  当大部分的电视画面都已经祝您晚安之后,他仍然坐在沙发上,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无法入睡。他是十分困倦的,看电视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节目。实在忍受不住了,关掉电视上床。

  可只要一挨上枕头之后,头脑马上变得异常清醒,陈年旧事蜂拥而来,不断的在他眼前晃动,哪怕十年前她不经意说过的一句话,也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周而复始,不断的在撞击他的神经。

  黑暗里,他闭上眼睛,她的脸颊仿佛从遥远的塞外逐渐飞扬到他眼前,又仿佛从漆黑的大洋深处慢慢飘浮上来,无论他多么用力去想其它的事情,徒劳的用琐事去分散注意力,她总是最后牢牢控制住他的视线,在黑夜里向他注视。

  她的脸是那么清晰,好象抬手就可以触摸到,但他不敢有丝毫妄动,生怕这飘浮在夜里的幻象会轻易消失。

  终于,支持不住的时候,他会睡着了,可梦境马上又开始接踵而来,一个接着一个,有好有坏,无一不是与她有关,最多的情节是他在不同的场景下请求她不要离开他,但她只会面带冷漠的表情离他而去,他最终因为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而痛哭。

  每次他醒来的时候,都要仔细回想一下梦里的情景,自怨自艾,无法自拔。室内的家具,已经在微明的晨曦中逐渐显露出它们的轮廓。

  离婚后,他曾多次设想了他们的重逢,也许是某一天在街道上的不期而遇,或是在汽车上不经意坐在了一起,但始终没有发生。他坚持着不给她打电话,以尽快摆脱这感情的纠缠,倒是她不定时的和他联络一下,问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他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心情再次扰乱。

  他知道她仍然关心着他,不过,也仅是关心而已。

  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离婚已经过去了五年,因为他请她帮个忙办户口,他的户口和强子的户口,都在她家户口本上呢。

  他们约了一家饭店见面。在去的车上,他有些激动,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开心吗?这些未知却转眼就要揭晓答案的问题,让他于再次见面的兴奋中又带有一些不安、慌乱,和好已经是绝不可能的了,但他还是希望知道她的近况。

  他们吃饭的时候说了许多,提及往事的时候,她都会用无所谓的态度说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说。他相信她不会忘记,但更不愿被引起回忆,也许,她的创伤丝毫不亚于他,但她从来都是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感,从来都比他理智。他如果再纠缠的话,就成了无赖了,于是岔开话题。

  这一顿饭在平和之中结束,他坚持送她到不远的一家医院去,她要看望她的朋友。

  他们走在街边的人行道上,宜人的晚风掠过他们的面颊。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显得轻松活泼,但她的脸上,却带有明显的疲倦,眼角也开始有了与年纪相称的、细碎的鱼尾纹,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曾几何时,她带着还显稚气的微笑在舞台上为全校同学表演节目,用单薄的身体,用青春的双手演绎着生命的精彩。而今,他们都有点老了。

  仿佛弹指一挥间,他们都成了三十多岁的人,一起的十年,是他们生命中最灿烂辉煌的阶段,而他们,在激情、抱怨、感激、愤恨中不知不觉得就把这十年消耗了。

  “你爸妈还好吗?”离婚后,他就没再探问过她家人的消息了。

  “我爸爸前年去世了,妈妈还在厂里住,过一阵把她接来,跟我一起住。”她语气很淡然的说着。

  她爸爸已经去世了。时间过得真快。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看着她消失在医院楼梯的拐角,他认识到,过去的一切,已经留给他们双方太多的伤痕,那些美丽的触角一经碰撞,就会引发那些血肉相连的伤疤隐隐作痛,难以愈合。十年感情,五年婚姻,已经拖得他们精疲力竭,唯有他一直在徒劳的拼命积攒力气,想迈出下一步,已经是不可能了。

  每一次他的表白与回忆,对她,对自己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唯有将往事尘封,不再触及,他们才可以在精力恢复之后,各自获得新的生命。

  爱情,已经死亡,已经永恒。

  他们之间那千丝万缕的纠葛,也许今生都无法斩断,那淡淡的,若有若无却难以抵挡的思念,只是他们之间一种亲情的延续,而不再是爱情的延伸。她在学校礼堂的舞台上所表演的‘红烛舞’,冥冥预示着世间的一切:都要在燃烧之中灿烂,都要在灿烂之后消亡。 天南地北雁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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