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漫天的尘土飞扬,可是,却没有了那个楼房的踪影。
空气并不平静。
孩子的哭声和大人们的啜泣声此起彼伏,像一把刀子一样搅动着人的心弦。而挖掘机轰隆隆的声音,异常冰冷。
隐隐的,安默还听到警车的声音。
手紧紧地捏着那张DNA报告单,她懵了。
看着已经被已经被移为一片废墟的孤儿院,安默的眼神失焦。就好似,自己曾经做的一个美丽的梦幻结束了。
她摇摇头,理智告诉她,这消失的只是一栋建筑罢了。
门口的人群很多,安默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孤儿院的院长,远远个子小,被淹没在了人群中。
她需要将这份DNA报告给她,告诉她就是远远的亲生母亲,然后带着他远走高飞。
想到这里,她的步子变得轻快。
“安小姐!”却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安默。
安默顿了一下,转身,便见李管家在自己的身后。
他的身上都是灰土,而他的手上都是血迹。
“李管家,你这是?”安默原本只是惊讶,可看到李管家焦急的神情的一刹那,心不自觉地揪成了一团。
“远远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问他。可是看到李管家低头的样子,安默似乎想到了什么。
李管家咽了口唾沫,下一瞬,噗通跪在了安默的面前。
“安小姐,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远远……”
他说着,不停地在沙土上磕头,他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此刻像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乞求安默的原谅。
安默的心是恍惚的。她觉得李管家说的一定是弄错了。
“没有照顾好远远?李管家,怎么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安默也学着李管家的样子跪在地上。她觉得李管家只是在和她开的一个玩笑,所以她也用这种方式回应着。
面前的李管家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双唇在颤抖。
“安小姐,远远……远远失踪了!”
脑袋嗡的一声。失踪?
她苦笑,“李管家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才两岁,怎么会自己跑呢?再说,院长不是说远远一直是很乖的吗?”
李管家拼命摇头。
“不是那种失踪,远远一直很乖的,远远……远远就失踪在废墟堆里。我们……我们一直找,不停地挖着这些石块,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孩子的影子。”
李管家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抹着自己的眼泪。
安默发现在自己脑海所有的神经都搅在了一起。
甚至,她觉得自己此刻活着都是错的。
远远是不在了吗?一定是弄错了,对不对?
很久以后,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起身。
她想让自己平静。
却在下一秒,她整个人疯一样的冲入了废墟堆。脑海里,除了远远的样子,什么都没有。
安默很害怕。
她害怕看到远远没有呼吸的样子,可是她告诉自己,远远现在一定还在。不是说地震的时候,很多人都可以活很长时间吗?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她的远远一定还在的对不对?
她徒手疯狂的挖着废墟,手在不断流血,可是安默却一点也不痛。
是,她麻木了,孩子失而复得,却又要经历彼此分离。
更重要的是,他才2岁啊!
“安小姐,请你冷静!”身后隐约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沙哑,带着愤怒。
可安默并没有停住,她继续徒手抛着砖块。
猛地,双手被几个人桎梏,她挫败的挣扎,可是渐渐地,自己失去了力气。
她抬头,正对上了院长的面孔。
她愤怒,几个小时之前她的儿子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却被埋在了废墟堆里。
“放开我!你们这些没有责任心的人。我要找到我儿子!我要报警!为什么别的孩子好好的,为什么就我的远远失踪了!”
她疯了一样嘶吼,其实她也明白,人在坠入谷底的时候,其实谁都变成了仇人。
“报警?呵!”院长抹着眼泪冷笑,“安小姐,你知不知道远远为什么会失踪?”
安默的没有回答,她哪里还有心思回答她的话。
院长此刻也恢复了冷静。她叹了口气,缓缓道。
“我没有想到孤儿院会这么快被拆迁,而且还是应开发商的要求暴力拆迁。
拆迁队凌晨三四点就来了。他们把我们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远远本来也在的,可是就因为你那句话,远远偷偷跑出了大部队,自己一个人又偷偷爬上了楼。后来我才明白,因为远远不停地说,妈妈会在那个地方等他,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那个地方……”
院长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难道……是我的错?”安默无力地反问着。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用了。
“我……”这一刻,院长似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其实安默没有错,院长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缓和了自己的语气,“安小姐,我真的想不到,一个承诺,在孩子的心里会变得这么坚持……”
听到这句话,安默的身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脑海里再次回到了凌晨的时光。
……
凌晨的时候。
安默和孩子告别,便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妈妈……”静寂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清澈极了,就好像,是天堂的声音一样。
安默的脚步猛地停住。她怔住了,没有转身,胸口如同像潮水一般翻涌着。
“妈妈……”清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安默的脸颊不自觉地湿润了。
她知道远远在叫她。刚才远远一直是沉默的,可是就在她走的时候,元元却忽然喊了好几声妈妈。
其实她明白,并不是远远的沉默,只是,是她自己太着急了,她着急着去做DNA报告,着急想带着他,可是她却没有问问他,他好吗?
手忽然触及到意思冰凉。
安默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一只小手攥住。
她像是触到了电流。一瞬间直达自己的心脏。
他的眼睛很大,此刻在昏黄的走廊的灯光下,显得无比清澈,让人怜爱。这样的脸庞,安默觉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捧在手上都是值得的。只要他好,只要他喜欢就好。
她对他,真的亏欠太多了。
她蹲下了身子,捧住了他的小脸。
她问他:“前几天是不是受伤了,疼吗?”何雪薇给她看得那张照片还历历在目。
远远眨巴着眼睛,然后皱起了眉头。他软糯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妈妈,疼。”他只有两岁多,虽然话还说不利索,可是在他皱眉的一瞬间,安默能够想象孩子曾经受过的痛苦。
好在,何雪薇曾经给她的只是恐吓,好在,这个孤儿院的院长其实并不差。也是,何雪薇现在是个疯子,她的话一半真,一般假。
是,谁都知道,疯子的话,都是一半真一半假的。好在,她不是找到他了吗?
“妈妈,你是来带我玩的吗?我可以一起和你出去玩吗?”远远拉着安默的手不肯放开。
即便安默对于远远来说是个陌生人,可是血液这样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
它不需要任何解释,亲密感便油然而生。
她的手触及了远远的手臂,揉了揉。
“远远,妈妈马上就回来,在这里等妈妈,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这个地方好吗?”她给他承诺,也希望他心安。
远远没有回答。他依然定定的看着安默,就想多看几秒。
“远远,过来,到院长这里来,如果她拿到了报告单,那么你就可以和你妈妈一起去玩了。”身后响起了院长的声音。
远远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原本依依不舍的他很快乖巧地点点头,下一瞬,他对安默挥挥手,“妈妈,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来,好吗?”
“会的,一定。”如果可以,她希望一秒钟就可以出结果。
就这样,安默走出了孤儿院。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样一走,几乎成了永别……
……
“安小姐,请你节哀吧。”院长安慰安默,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扶起。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
“是孤儿院院长吗?你确定这个孩子就埋在下面?”说话的是警察,而他的身后也跟着好几个警察和医生。
院长点点头。
“是,我是看着孩子进去的。可是我正要追上的时候,挖掘机已经开始推动了墙壁。我大声喊远远,可是这个时候房屋就倒了。”院长一边说着一边啜泣着。
警察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问词,便走开了。
“是谁让挖掘机开来的?”安默却忽的拉住了院长,“是哪个拆迁?是哪个开发商?”
她恨透了!
就是因为开发商急着让这个地方拆迁,所以才会用如此暴力的手段,继而让她的儿子消失……
院长顿了顿,最后艰难开口,“是……是沈氏集团。是他们老总凌晨亲自下的命令。”
“沈氏集团?”安默不敢置信。
沈氏集团——沈之承的企业,而且还是在他刚刚上任的时候下的命令。
而这个命令,却要了他儿子的命!
沈之承,他居然成过了杀害他儿子的凶手!
此刻,安默的浑身颤抖。她要打电话给沈之承,她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难道,是因为他知道了她的儿子在这里,所以才打算残害吗?虎毒不食子,那么沈之承这样的行为到底算什么!
只是她打了好几个电话,电话那头都是正在通话中。
她绝望了。
原来沈之承是用这种方式选择逃避的!呵,他可真是一个恶毒的男人,他是一个罪人,他是一个凶手!。
“快看,人来了,是沈之承,是沈氏集团的董事长……”就在安默陷入一片茫然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声音。
沈之承?是他真的来了吗?
她抬头,果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不远处。
车子停下的一瞬间,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很快,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安默的面前。
他的侧面很好看,也很冰冷,但在此刻安默的眼里,却变的扭曲。
安默原本失焦的眼神忽的变得无比清明,她知道,这是因为愤怒,是因为仇恨!
他们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可是安默却觉得,此刻自己几乎可以看到这个男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渐渐地,她发现这个男人白皙的皮肤被黑色笼罩,他变得黑了,他变成了一团黑雾……
也对,沈之承本来就是黑的,他那么黑心,比魔鬼还要可怕……
看着,想着,安默忽然笑了。
面前沈之承的那团黑雾再次变成了人形。看,妖怪变了!
“杀了他!杀了他!报仇!报仇!”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声音。
这样的声音很快变成了身体的命令,下一秒,安默俯下身子,捡起了地上一块大大的石头。
她的步子很快,近乎快跑一样砸向了沈之承的位置。
“沈总小心!”
“砰”的一声,只听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嘈杂的空气中响起。
紧接着,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深入沙土。
可是这些血液并不是沈之承的,而是安默的……
安默并没有砸中沈之承,却被正好越过的挖掘机上的石块集中了。
脸颊湿润,她抬手,抹了抹,发现一片鲜红。
渐渐地,脑袋胀痛的厉害,而且越来越痛,直到眼前坠入了一片黑暗……
沈之承一直坐在车内。
其实远远地,他便看到了安默的影子。他觉得好笑,怎么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看到这个女人的影子,难道,是这个女人在跟踪他?
只是,渐渐地,他发现这个女人的行为很疯狂。
只是一处拆迁的孤儿院,她在找什么?他承认,为了快速推动城西地块的项目,他采用了下属的提议,让人选择在凌晨拆迁孤儿院。
其实他早就给这个远山孤儿院建了一座新园,所以他并不觉得亏待什么。
再说,今天凌晨的拆迁都是事先谈好的。
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个孤儿院迟迟不肯搬动罢了。
他想了很多,只是自己的视线总是被安默这个女人吸引着,他看到她在不停地找寻什么东西,又是哭又是跪……
后来,下属告诉他,是院长说废墟里埋了一个孩子。
沈之承的心揪了一下,不知怎的,在听到孩子两个字的时候,他忽然会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只是可惜,现在两个孩子只认程俊尧,却不认他。
他叹了口气,告诉下属该给的赔偿都会给,也会致歉,他知道自己是个罪人,可是在冰冷无情的事业面前,会有太多的无辜者牺牲。但愿……这个孩子在天堂能够找到爱他的父母吧。
如果父母爱他,也不至于被丢到了孤儿院吧……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他问下属。
“远远。听说才两岁。”
沈之承的心被刺了一下。
才两岁……
沈之承陷入了沉思,面前的视线变得茫然。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只听到“砰”的一声。回头的一刹那,沈之承却看到了鲜血凌厉的安默。
女人晕倒了……
“快来,袭击沈总的人受伤了。快,快送到医院。”有人在大叫,同时招呼着身边的人。
沈之承原本以为自己会不在意,可是看到安默鲜血淋漓的样子,他发现自己的四肢都不再受控制。
他快速打开了车门,一把将安默抱进了车厢。
“去医院。”
……
医院病房内。
医生对病床上的安默做了一番检查,最后皱眉。
“怎么?有什么问题?”沈之承很不放心,他总是高高在上,而语气总是冷冷的。
空气凝重。
医生低头,再次一张一张的看了检查报告单,重新确认了一遍。
“沈先生,安默小姐的伤只是皮外伤,并没有大碍,好好休息几天就好。”医生说的小心翼翼。
“嗯。”他点头,然后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做了下来。
他看着她,看得认真。
他发现,其实自己非常喜欢安静时候的安默。因为这个时候,她的样子是无辜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样子。
他觉得安默这张脸是会骗人的,这样无害的脸,总是让他一次又一次踏入陷阱。
“还不走?”他命令医生。
“沈……沈先生……”医生咽了口唾沫,“我……我还没有说完。”他说着,拿在手上的报告单在颤抖。
“你想说什么?”沈之承不耐烦。
“是这样的,安小姐虽然皮外伤没有大碍,但是我从一张检验报告里看到,安小姐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刚才醒来的时候一直迷迷糊糊,我怕……”
“怕什么?”
“怕安小姐的精神出现了异常。”
“精神问题?”沈之承皱眉。
“是。”
……
医生走了。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沈之承一个人。
他看着安静睡着的安默,他也知道,这个女人之所以睡得安静,是因为刚刚给她打了镇定剂。他看到她的睫毛一直在颤抖,想来,她一直在做噩梦。
不自觉地,沈之承对这样的安默有些心疼。
精神问题?难道安默很早就有精神病?想到这里,沈之承忽然觉得,他的心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吧嗒”一声,门打开了。
“沈总。”来人是一个保镖。
沈之承很快变将自己的忧郁藏了起来,他换了一副脸色,冷冷的,不近人情。
“查到了吗?”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可是就要在点燃打火机的一瞬间,他又停了下来。
本能地,他害怕伤害她。
她泄气的将香烟和打火机仍在床头柜上,很是不悦。
“查到了快说。”
“是。”保镖说着,走到了沈之承面前,“刚才问了很多人,他们告诉我,安小姐是在废墟里找他的儿子。”
“她的儿子?”
“是,他的儿子叫远远,就是刚才拆迁队说,被压在废墟里的孩子。”
沈之承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原来那个被压在废墟里的孩子,就是安默的孩子。难道,这个女人说的是真话?两岁?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不,不可能,他都已经找过医院里的资料,甚至每一帧的监控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安默这个女人说的一定是假话对不对?
也对,医生不是说,安默有精神病么?这世上,谁都知道,精神病的人说的一半是真话,一半是假话。
“有没有这个孩子的头发或者其他可以验亲子鉴定的东西?”他忽然间想一探究竟。
既然安默真的这么在乎这个孩子,那么他就想验证安默说的是不是真话。
只是,他宁远安默说的是假话——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亲生孩子,真的被他找来的拆迁队掩埋在废墟中……
保镖摇摇头。
“估计会很难。孤儿院本来的东西就杂乱,但是我仔细去找找。”
“别弄错了。”
“明白。”
保镖走了,沈之承依然发着呆。
如果找到了那个孩子的东西,会是他的孩子吗?如果是,他又应该怎样面对?
他低头。
他看着依然昏迷在床上的安默,她的睫毛依然在颤动……
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个女人,又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
一周后,沈之承将安默带了公寓。
即便沈之承已经重新掌握了整个沈氏,但是他渐渐对这个公寓产生了感情,平常的时候,也喜欢住在这里。
他打开了指纹锁,最后拉着一个一直在自言自语的女人进了门。
医生说的没错,安默真的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真的疯了!
她是在三天前醒来的,醒来以后,她便喜欢对着空气不停地重复一句话:“远远,等在这里不要动,妈妈马上就回来。咦,我的DNA报告呢?”
说道这里的时候,安默会在整个房间里到处找。
自然,她是找不到的。
于是,她会抓住房间里的沈之承,有时候喊他院长,有时候喊他沈之承,更多的时候会喊他远远。
喊他远远的时候,安默会捧着沈之承的脸亲吻。
安默就这样不断地重复着,她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精神病人。
沈之承后悔了,他觉得其实自己曾经应该试图相信安默的话,只要帮她找到那个孩子,不管是不是他们亲生的,但这样,总不会失去了他……
看到安默这个样子,沈之承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很空,甚至,自己原本以为在重新夺得沈家以后的喜悦,会被安默游离的一个眼神,而一扫而空。
“笃笃笃”就在这时,门敲响。
沈之承开门。
眼前,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顿住了…… 默默承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