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鸿在院坝里修理农具,将家用的几把锄头拿出来,有那柄是老旧了不能用大力的,就给换上新的,将镰刀背篓也挨个检查。发现一个背篓有些破损,于是找来竹子,动手划竹片来补上。
白鸿划着竹片,这时,白俊羽也已不知去向。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忽然就唱起山歌来。虽然是早年捡来的一些个陈词,倒也有些个情调。白鸿一边划竹子,一边就哼唱着:
正月里来正呀月勒正,桃花开过梨花新。不见妹妹摘花勒戴呀,哥哥四处把妹勒寻。
二月里来龙呀抬勒头,春雨兮兮贵如油。百花开遍会结勒果呀,情如春水向东勒流。
三月里来是呀清勒明,家家祭拜老祖人。要是妹妹有心勒话呀,情路弯弯并肩勒行。
白鸿是个成年汉子,唱起山歌来也压着腔调,唱得抑扬顿挫。正要唱四月的时候,苏明走近院坝里来,苏明面带笑容。道:“白鸿大哥,好兴致呀。”
白鸿就停了下来。嘴角微微挂着笑。说道:“无聊唱了两段。”
苏明道:“哦。”见他在编补背篓。问道:“这是要种土豆了吧?”
白鸿道:“嗯,今天耕了地,赶早种了,趁几个孩子都还在家里,也还能打点帮手。”
苏明道:“说的是啊,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呢。白鸿大哥,我来寻我家那两个孩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白鸿道:“哎呀,怕是四处游玩去了。”
苏明就扯开嗓子,喊了几声后,听到苏欣昕的应答。不一会儿,苏欣昕和苏仪飞都从背后走了下来。苏明瞪了苏仪飞两眼,苏仪飞惊怕着和苏欣昕折回家里。苏明和白鸿聊了几句,也就自行回了家。
白鸿等苏明去了后,忽然回想起上学的事来。一时念起了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情味长,能让梨,小孔融,兄弟谊。
念到这处,恍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默默记在心里。继续编补背篓。
不一会儿,就看到白俊庞自后山上走了回来。白鸿问道:“刚刚跑哪里去了?”白俊庞答道:“出去溜了溜。”白鸿道:“锅里还剩点饭,留给你的。”
白俊庞忽然想起苏欣昕的话‘分的我不要’。自己刚吃过土豆,肚子又不饿。说道:“剩饭我不要。”顿时把白鸿气得鼻孔大大地翻着,呼着粗气。这时钟识霏带着白雪和白梅拜年正好回来。白鸿见到钟识霏。问道:“回来啦?”
钟识霏见他在编补背篓,也就知道用意。道:“不回来,还在别人家里过年不成。”白雪和白梅走过来和白俊庞说话。见他脸上有些污秽,催促他去洗把脸。
钟识霏走进屋里,白俊庞跟着走了进去。拿着铁盆打水,洗了脸。钟识霏正好看到铁盆瘪了一边,问起缘故来。白俊庞小脑袋里一转,那盆是早上洗脸的时候,白鸿砸瘪了的,但要推究下来,还是因为自己和白俊飞争抢,才惹得白鸿发火摔盆。说道:“能把盆摔瘪了的,要力气大的人才能做到。你问爸爸,我找俊羽哥去。”于是就开溜,往屋外走去。
钟识霏拿着铁盆,来找白鸿问根由。白鸿坐在院坝里编补背篓,这时正补完,他也已经听到钟识霏和白俊庞的对话。心里想了一下,那铁盆确是自己摔坏的。
钟识霏见到白鸿脸上闷声不吐的表情,也即猜到了是白鸿所谓。钟识霏守着白鸿,就咿咿呀呀地诉说起来。“鬼找你了不是?用了这么多年的盆了,使着多趁手的盆。你说摔就摔,说砸就砸,现在瘪了,你有本事把它摔坏,就要有本事把它修补好。”将那盆扔在白鸿的面前。
白鸿见那盆果然被砸瘪了一块。说道:“你闹什么?大正月里,你也不图个吉庆。张嘴闭嘴就是鬼,晦气不晦气。不就一个盆么,要是嫌瘪了不好用了,等哪天赶集,我去买一个新的来。”
钟识霏道:“泥巴石头黏住你的心子了。你也不睁开猪眼看看,如今这世道有多少假货。别说你只买一个来,你就是买一百个来,找遍店铺也找不出有这个趁手的来。”
白鸿听她诉怨训骂,想着是自己理亏,也不好争辩。被激起了一股火气,只按在心底没有发作。原以为让她诉一诉,这件也就完了。
哪知钟识霏又道:“只要我一旦不在家里,就被你搞得乱糟糟。锅碗瓢盆哪一样你不等着我来收拾。家务大小我领了这么些年,生来是妇女,我也没个二话好说。但是你隐瞒了我好多事?你自己说说。”
白鸿皱着眉苦着脸。说道:“我隐瞒了你什么?”
钟识霏道:“当初你背着我带回那两个孩子来,我背了人家的名,做了人家的妈。可有谁来记个好的,你那二兄弟这些年来音讯全无、、、、、、。”
白鸿怒道:“住嘴!”忽然一脚将那背篓踢飞了去。脸上十分痛苦,又很愤怒。钟识霏被他吓了一跳,住了口。白鸿脸色怒气勃勃。钟识霏要是诉完,心里也许畅快些,也就没事。但只诉了一半,被白鸿一吼,仿佛就被什么给堵着胸口,顿时觉得气闷。吼道:“你凶得很了!有本事连房子连人也一起砸了,剩你一个孤寡老者好过!”
白鸿道:“你试试看!我敢不敢砸你?”钟识霏甩手说道:“来砸啊,砸死我,正合你意了。”白鸿道:“有本事不要哭!”
白雪和白梅正在屋里理家务,听到外面吵起来。两人出来一看,见白鸿要打钟识霏。一个顺手拿了条扁担,一个手里仍旧拿着筷子。两人像保镖一般,守在钟识霏的两边。看着白鸿,一个说道:“不准打我妈!”另一个说道:“敢打我妈,辇他出门去。”那表情形状简直就把白鸿当做了敌仇。
白雪和白梅已十二三岁,两人长相很相似,都出落得水灵秀气。白鸿见到她两人四只眼睛都发着红。忽然间激起了心底的父爱,终究软了下来。悠悠说道:“嗯~~~,要反天了。”
白雪见父亲脸上起了灰,帮了母亲得罪了父亲,又有些愧疚。说道:“要看你讲不讲理。”白梅说道:“动不动就要打要砸的,好意思了。”这两人读了几年书,已懂了不少礼,也算见了些世面。家里闹了矛盾时,也不再袖手不管,但总归是帮钟识霏的多一些。
白鸿人到中年,家里负担重,本是个尽职尽责的人。但近年来他心里堆了不少事。白鸿又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主,有事堆在心里,找不到个泄导处,一旦惹上了,就拿家中物事出气。这两年来被他砸了的锅碗可有不少,每次砸了锅碗,钟识霏没有不疼惜的。白雪和白梅看在眼里,已很能理解钟识霏的心思,因此多帮钟识霏,好歹要他二人和睦下来。
白鸿脾气再大,但对两个女儿总归是疼爱的。被顶了几句,火气也消了。像一段木头呆坐着,纹丝不动。
钟识霏得了两个女儿保护,见白鸿又闷声不吐,心里自也不怕他。说道:“嗨,俊庞和俊飞跟他学了好脾气,别看人小,都会跟着砸锅摔碗了。”
白雪站在钟识霏的左边。说道:“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白鸿有些灰头土脸。白俊庞和白俊飞经常打架,白鸿先是劝和拉开,再后来自己的情绪也受其感染。有时候暴躁起来,白鸿摔东西发泄。那两人见什么学什么,不分好坏。对白鸿摔盆砸碗的手法,姿态,表情学了个十足。
钟识霏道:“早晚我要收拾收拾。在家里不管好,去学校给我惹是生非,那还得了。”
白鸿仍然是一声不响。这时,苏明正好来串门。他不知道这里刚起了一场风波,见到钟识霏。说道:“嫂子回来啦?”
见到苏明来了后,气氛总算不再那么僵。钟识霏答了一声,叫白雪回屋拿凳子给苏明坐。苏明道:“不消麻烦了。我给白鸿大哥说个事就要走呢。”
白鸿道:“什么事,坐下来说嘛。”
苏明道:“刚刚刘幺子来约我明天种土豆。就今天耕出来的大湾的那块地。我看白鸿大哥今天也去耕了的,所以就过来约一约。几家人的地都挨着呢,一起去种,也热闹些。”
白雪和白梅一个拿着筷子,一个拿着扁担。见有外人来,瞧父母也不会打闹了,都放下了,遛进屋子里去。
钟识霏道:“赶早不赶晚。既然都是要种的,那就明天去嘛,好趁个热闹。”
白鸿忽然说道:“那刘幺子怕是想找几个人和他对山歌是真呢。”
苏明笑了笑。说道:“他家祖传的。想当初他老爹刘张李在世时,哪一年春耕这几天,他不在山里唱个痛快的。都说他耕种事小,山歌不能少。刘张李走了,刘幺子倒承接了他的山歌。刘幺子终究是不如他老爹对得好的,明天去嘛,少不了要和对几句。”钟识霏抿嘴一笑。说道:“刘幺子的脾气可比前些年头好得多了,人家从坏变好。可有些人反倒是一年更不如一年了。”
白鸿的脸上本来舒展了许多的,听到这话,不由得又眉头紧皱。苏明听钟识霏是在讥嘲白鸿,生怕再跟她说下去,会惹得他夫妻不和。笑了笑。说道:“那就说定了。”说完,转身回去。 老东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