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厚说道:“按你说的法子做，对我输给和尚一事能有所交代，还能多结识个朋友。算得上是两全其美的。但我那时初来乍到，人人见到我，对我只有惊怪，谁会来雪中送炭，助我一臂之力，帮我脱困于与和尚的纠缠呢？哎！小兄弟呀，你这法子好是好，但在那时根本就没人相信我的。就是换做这个时候，别人见你无财无势，又有几人怎肯慷慨解囊，从旁相助呢？”
白俊庞听他说得满怀感触，想他涉世已深，一路走来，其中的心酸苦楚岂能寥寥数语就能说得完的。只是在经历过后，明知人心如此，本无可奈何，故而发出感叹，一时间竟也凄婉萦怀。
章谦茨忽然间想起了唐采璃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一般的冷漠。不禁感慨道：“凉薄人生，不过如此。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吴德厚看了章谦茨一眼。说道：“章兄弟，你年纪轻轻，为何也有如此深刻的感叹呢？”
章谦茨道：“我听了大哥你的故事，无意间想起了一个人来。一时激起了同感，吴大哥，你接着说吧。”
吴德厚点了点头。念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白俊庞想着他那时离开家乡，漂流异地时的艰辛。一时便想起自己的哥哥白俊飞此刻仍客居异乡，两人虽所在地不同，然而流落之苦却一味同尝，不禁对吴德厚深感同情。却不知他是怎么挺过来的。问道:“吴大哥，这种事我没经历过，据你所说。此一时彼一时，难道从三年前到如今这当口，这中间早已世易时移，仍不见就有人肯施以援手的吗？你后来又怎么样了？”
吴德厚念及往昔之事，大多悲苦愁闷，少有欢乐得志的时光。他本来一直隐忍，深以为耻，从未对旁人吐露一言半语。不想白俊庞问好事多问。
吴德厚察言观色，见白俊庞并无心机，脸上大显同情之色，以他年纪轻轻，这是装不出来的。对白俊庞也不再有介怀之处，生出好感来。一来可略作倾诉，二来也想以自己的经历告诫他，帮他少走弯路。
吴德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白俊庞却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内，吴德厚已经过了这样一番深长的计议。知他必有后话，便也不来插嘴。
吴德厚道：“我当时确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的。受那和尚催迫，脑门一闪。就答他‘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那和尚听我这样一说，先是嗤之以鼻，而后说道‘这是你自己答应的，这里众人可为见证，并非我逼迫你，是你自己提出的要求。我这个人也是很好说话的，你是没钱给的。既然你这样说到，这样吧。大通寺偏房里有两根椽子已朽坏，你跟我去，砍几根树木换上，办妥这事，你输我的钱就一笔勾销。’我一听还有这等便宜的事，就爽快地答应了他。当天就跟他去了大通寺，我哪能想到，这一去就在大通寺熬了半年，你想知道洪叁通的事，正是从这里开始呢。”
白俊庞吃了一惊，听他换两根椽子用了半年，这很不合常理，其中定有蹊跷。但听他要说洪叁通的事，也不再疑问。道：“洪叁通是他徒弟，他既然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洪叁通自不会过得丰盈充实了。想来跟着他也受了不少冤苦。”
吴德厚叹了一口气，忆及往事，心中不胜感慨，这时却忽然问起来。道：“小兄弟，你这般猜测是不错的，但你为何对洪叁通的事这么上心？你可没说过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假如你以前不认识他的，又何必劳心费力向我打听？”
白俊庞沉吟着，暗想着要是因为一时好奇，就想知道洪叁通的故事，似乎两个男人之间，这种理由是不妥当的。想了想。道：“我因为昨天约了他斗鸟，想知道他斗鸟的本事有多大，所以多打听他的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此外别无他心。”
只听吴德厚说道：“茫茫人海，各安天涯本该多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
吴德厚捋了一捋。又道：“我就跟你说说那半年间我在大通寺的见闻，我据实诉说，绝无扬他人之恶以自护其短之意。谁是谁非，当有定论。”
白俊庞暗想着：“他当时跟着洪叁通去了大通寺，又是屈居人下。期间定然与洪叁通的师傅争执不断。如今事过境迁，却仍不忙旧事，谁的是谁的非，当然是指他与洪叁通的师傅之间的那段牵扯。”便问:吴大哥，洪叁通的师傅叫什么名字呢？
吴德厚道：“他叫洪慈化，有名的铁和尚。我去大通寺的时候，他就来了的。据我后来听到的，他来这个地方有十五年了。但到底为什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他的身世来历没有人清楚。他来的时候，洪叁通就跟着他。但他是个和尚，洪叁通是俗家弟子。”
白俊庞道：“洪叁通，洪慈化。按洪慈化的年龄，足可做洪叁通的父亲。难道他们不是父子关系？”
吴德厚道：“洪叁通一直叫他师傅，他是不是洪叁通的父亲，这就不好说了。嘿嘿，依我看，他们绝不是父子关系。”
白俊庞极力思索着。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牵扯到很多的人：洪慈化和洪叁通是不是父子关系？要不是父子关系，又都姓洪。他们之间，除了师徒外，必定有别的关系。但要想知道，只有先听吴德厚诉说，或许可以得出些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便不再插嘴，用心听着，听吴德厚一一说来。
吴德厚见他凝眸沉思，知道他已陷入这件事之中。不问个清楚彻底，是不肯干休的。说道：“当天晚上我们到了大通寺，去寺庙一看，才知道上了当。那时候，大通寺只有个完好的正殿，他说的两根椽子，左偏房一根，右偏房一根。但那两个偏房，连个基本框架都是不完整的。我看了也不管，我当时已经三天三夜水米无进。实在饿得急了，就问他有没有吃的。”
白俊庞见他说着说着，又说到原来的话题。但这事却又是整个事的一部分，也只好听着。
吴德厚细说过往，虽多有坎坷，但说得兴致勃勃，脸上难掩兴奋。 老东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