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人原本是天各一方，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然而年龄相仿，见识上不免多有共通的地方。一旦认识后，彼此熟稔，相谈契投。

　　章谦茨想着要向洪叁通要回画眉鸟，他看了看白俊庞，心知白俊庞不便开口。于是只好自己出马。说道：“洪叁通啊，你刚刚逗进笼子里的那只画眉，是我们的，本来打算今天提到鸟场找你斗鸟的。但给它跑脱了，我们才一路追了上来。”

　　洪叁通惊异地说道：“你们要提我的鸟来和我斗鸟？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卫英卓插嘴说道：“那鸟是我们的呀，你说是你的，这可说不过去了。咱们朋友一场，可别为了只劳什子鸟破坏了友谊。”

　　洪叁通说道：“说得是，友谊为上，你是这样想的，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章谦茨和卫英卓听他话中有话，一时对不上来。都看着白俊庞。望白俊庞和他把道理说清楚，把鸟要回来。

　　白俊庞会意，但洪叁通也很客气。这时鸟在他手中，他虽然说得客气，却感觉他深藏不露。卫英卓跟他套朋友交情，他顺水推舟，便又接着朋友交情说下去。不提那鸟的归属，那是在回避，待把交情说透时，谁还好意思跟他要鸟。那时候他顺理成章地得到那鸟。

　　白俊庞经过一番斟酌，暗想洪叁通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而且他常坐禅，通晓世事。必定心思淡定而久远。要说服他，还得费一番周折。白俊庞权衡一番，事已至此，只好先要鸟，再谈禅。

　　白俊庞斟酌了一番后。说道：“那鸟很好斗，是难得的好鸟，我们昨天靠它赢了一场。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了，你要不信，以为我们三个是先串通好的，你哪天去山下时，可以问吴德厚和那群斗鸟的老人，你就知道我说的不假。”

　　白俊庞这话有意无意间暗示着鸟是自己的。

　　洪叁通听了后。回道：“你们都拿去和别人斗过啦？哎呀，我一会儿得给它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

　　洪叁通说得比他们更关心那鸟，也是在暗示鸟是自己的鸟。所以才更加在意。

　　卫英卓和章谦茨在旁听着，听洪叁通硬要把鸟说成是自己的。但那鸟就在他手上，又是朋友，抢也不能，要也不给。愁眉不展，只看白俊庞如何跟他周璇。

　　白俊庞顿了顿，又扯野话来讲。说道：“那鸟生得雄旺，打了一架，我也是怕它打多了会伤到，所以当天就提回去将养着。今天本来是要去找你的鸟斗架的，哪知道被它逃脱了。哪里有伤呢，一路上我们三人拼命也没追到。这才让它逃到了山岭上来，想是见你这边鸟多，它来蹭个窝住一晚。或是一时寂寞，来你这边找个相伴的也说不准呢。我们追上来时，便看到你在逗它进笼子。呵呵，想你是看它生得威武雄壮，一时技痒，就把它关了。不知者无罪，我们不但不怪你，还得感谢你把它捉住，我们就不用再费力追逐了。”

　　白俊庞说得也委婉。言下之意便是说：那鸟是我们的，你捉到了，感谢你帮我们捉到。但你不能就据为己有吧。我们谢也谢了，你总得归还的。

　　洪叁通咳嗽了一声。说道：“哎呀，你是理解错了。那鸟不叫蹭窝，那是回窝。那鸟去而复返，失而复得，该说感谢的人应该是我才是。我该感谢你们这三天来帮我辛苦照料。给你们养了这三天后，比以前更见肥壮了。你们将我的鸟殷勤饲养，我是该好好的感谢你们。”

　　白俊庞见他仍不相让，想那鸟是自己半路上追到的，说成是自己的，终究还是有些立不住脚。但要是就这样让给了洪叁通，心里又有些不舍。说道：“它那是迷路了呀，才来你这里的。失而复得从何说起？”

　　洪叁通道：“这只鸟是我这里最好斗最英勇善战的一只。三天前，我本想提它下山斗钱。在给它换水洗澡时，被它逃脱飞走。无奈只提了另外一只去斗了一场。便在斗鸟场上遇到你们了，你那时约我斗鸟。但我不知道你要用来和我斗的鸟竟然就是从我这里逃脱的那只。朋友之间，该诚实相待，你们老实告诉我，那鸟在你们手里是不是只养了三天？”

　　那三人听了这话，屈指算来，从他们追到鸟到现在正好是第三天。

　　三人面面相觑，暗想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但三人对那鸟都有了些感情，忽然间要物归原主，感到舍不得。

　　章谦茨更是把鸟当作了摇钱树。见白俊庞没在争辩。急道：“不错，我们是三天前追到那鸟的，你说你三天前丢了一只鸟。但也不能说明我们追到的鸟就是你丢了的那只啊。我们追到的那鸟就是一只野鸟，所以才不辩方向，跑到山上来了。”

　　洪叁通见章谦茨还不肯相信，又道：“一般的野鸟，你是追不到的。我再问你，你们追那鸟时，它是不是飞不高，跑不快？”

　　章谦茨想到追鸟的情景来，那时那鸟确实飞得不高。只在离地面不高处跑跳。这一点是承认的，但他就是要把鸟争回来。又道：“我们追画眉的时候，那画眉确实飞得不高，跑得不快。想是那鸟长肥了，飞不起也是情理之中的。”

　　洪叁通斩钉截铁地说道：“那鸟飞不高，不是因为它长肥了，而是因为在笼子里养久了。很久没飞过，所以才渐渐丧失了飞翔的本领。这正好说明那鸟不是野鸟。所以你们才能轻而易举地追到它。”

　　这三人听了后，都明白了。白俊庞也想到追鸟时，那鸟本就没怎么飞起过，这时才得知它飞不高的原因。那鸟确实得来容易，他已开始相信了洪叁通。

　　章谦茨还想争回那鸟。说道：“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但也不能说那鸟就是你的。”

　　洪叁通见对方三人中白俊庞和卫英卓已没再争论，只要再设法说服章谦茨。那么，这三人就不会再有异言。说道：“我来问你。如果这鸟不是我的，那它从你们手上逃脱后。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要飞来我这里呢？”

　　章谦茨毫不思索。说道：“那是因为，这里是深山老林，鸟本来就是在丛林野外生存的，所以它才会飞来这里。”

　　洪叁通听他仍不肯认输。说道：“你要是还不相信，我和你打了赌，总归是要让你心服口服的。”

　　章谦茨听洪叁通的语气已不如先前那么坚定，加上那鸟也真不是自己的，见有了打赌这个转机。顺口说道：“你想怎么赌，怎么算输，怎么算赢？输赢后又该如何？”他一口气连出了几个大问，也想挫一挫洪叁通的气势。

　　只听洪叁通说道：“那鸟在我这里，我养了它三年，就一直关在那个笼子里。我一会儿放掉它，如果晚上它飞回笼子来，就说明它是我的鸟，你们不得再有异言。如果它没有飞回笼子来，那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就任它飞走。”

　　章谦茨看了看白俊庞，但白俊庞面无表情。似乎也拿不出主意来。卫英卓摇了摇头，像是在告诉他，认输算了。

　　章谦茨哪里就肯认输的，当即点头答应。

　　洪叁通道：“我这就去打开笼门，你们在这里等着。这场打赌谁输谁赢，到晚上自会有分晓。”

　　洪叁通刚踏出两步，章谦茨叫道：“我要也去。”

　　洪叁通听了这话，本想阻止，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说道：“你是不放心我吧。既然如此，你跟我来也好。”

　　章谦茨便跟着洪叁通，两人来到偏房外，提了那只刚飞来鸟。从右偏房转到后山去放鸟。

　　白俊庞和卫英卓坐在亭子里赏玩风景。

　　此时，夕阳西下，黄昏中的落日余晖，将天边染得血红。山高风紧，水落桃花飘零如画，零落成泥。

　　白俊庞看着四面飘零的桃花，心有所悟。说道：“古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花开如画，花落成诗，本以为四月的桃花只能在古诗中见到，不想机缘巧合，能得见一场四月的桃花。”

　　卫英卓答道：“是啊，运气真好。”

　　一阵风吹过，见朵朵桃花随分飘落，无论桃花落在哪里，总使得降落地变得干净素洁。

　　白俊庞赞道：“桃花本是素洁粲然之物，生在树上娇艳欲滴，落地后便能清净尘土，大可与‘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相媲美。而在默默无声中化为花肥，以芳香浸润尘土，让花树下的凡泥化为肥厚沃土。桃花回馈滋养她的凡泥，而青莲只顾自身洁好。这样看来，似乎比桃花矮了一层。”

　　白俊庞说得兴起。又吟道：“愿作桃花随分扫，不为青莲意气高。”

　　卫英卓见他竟自品花论莲。笑道：“你是不是诗兴大发了？就是寺庙空当，少了酒来助兴了。”

　　白俊庞起身捡起一朵刚掉落的桃花。笑道：“花香醉人如饮酒，诗兴遣怀似品茗。一处桃花开，胜十里春风。我即兴评述，为一时风物留言，所见所感，由心而发，何必要酒？”

　　卫英卓见他兴致一起，似乎就能出口成章。随即想起了‘章氏牛论’。笑道：“牛神，你这吹牛的本事，无论走到哪里都吹得开。我看要不了多久，你该晋级为最强牛神了。”

　　白俊庞说道：“美中不足的，就是只有头衔，没有封赏。”

　　卫英卓便笑他脸皮越来越厚。

　　白俊庞也不在意。两人赏了一会儿的桃花。不见章谦茨和洪叁通到来。卫英卓有些焦躁。说道：“路程不远，这两人怎么还不来呢？”

　　白俊庞道：“既是你心中焦躁，还是出去看看，心里踏实。”

　　两人便绕出桃花林，来到偏房外。 老东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