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江宁,总是不乏飙车党。
而在零四年,飙车绝对是一个极其酷炫的事情。毕竟,那时候车辆数目远没现在这么庞大,而公子哥们,那时也是更加嚣张些。
这也使得,将近夜里十点时,人们看见飞驰在大道上的铃木摩托,并没有觉得太惊讶,甚至有些小年轻,站在道边,冲疾驰而过的摩托呼嚷了几声。
遗憾的是,那些呼嚷并没能传到车上人的耳中,而是湮灭在强劲的风声中。
冷风从前方扑来,使许文彧的一头长发飞舞。
她不知道现在的车速是多少,五十迈?六十迈?
这个速度下坐着摩托,是她不敢想的事,可现在,她感到的却只有惬意,就如散步在花园中一样。
因为她的双手,紧紧环在身前那个人的胸口—一个不宽但很有力量的胸膛。
她突然有些奢望,车子能沿着这条路一直开下去,永远不停下来。
但世上从没有永恒,更何况一段即兴的缘分?
棱角分明的铃木车,在十几分钟后,停在了一个老式居民区的楼口前。
昏黄的路灯照亮了电线杆上的小广告,而小广告旁站着的,是脸色略红,好似微醺的女孩。
许文彧看了眼摘下安全帽透气的陈夕,下意识道:
“我是不是在做梦?”
陈夕闻言一愣,随后释然。
在夜总会里算计齐彬,跟陆永掰腕子,于深夜中骑着铃木飞奔...
这哪一件说出来,都不像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能做出来的事,更别说,这人还为了她,拿出了七千块和一块明显价值不菲的手表。
斟酌了一下语句,陈夕有些纠结回道: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你帮了我的忙,我也帮了你,就当互帮互助就好了...”
因为之前的一时冲动,他“解救”了许文彧,但也带来了新的问题,就是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路见不平?英雄救美?
说实话,他很讨厌这些桥段,而且他认为自己并不适合这些桥段。
正当想更好地找到突破点,把今晚的事合理解释成同学间的“互帮互助”时,许文彧却微微一笑:
“虽然很不愿意,但我还是很感激你,帮我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
未等陈夕来得及说什么,她继续道:
“欠你的钱,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所以,我也不欠你什么,回到学校,你依然只是我的同桌,所以,别想借着这事能让我把作业给你抄。”
虽然微笑说着,但这段话显得很冷漠,甚至有些无情。
毕竟,对许文彧来说,陈夕所做的,无异于将其从地狱拉回天堂,如果没有面前这个男人,自己会是怎样的?
被齐彬用自己父亲欠下的赌债威逼,然后霸王硬上弓,他说什么,自己就得做什么,甚至会从学校辍学,圈养在夜店里,成为他的玩物。
而当新鲜感过去后,她就会被当成一个过时的玩具一般,被丢掉,被转送,最后可能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结束掉一生。
像淤泥中刚露出尖角的荷花,还未成熟,就被折断,狠狠埋葬在泥中。
这一切并不是虚谈,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而陈夕发挥的作用,就是让许文彧面前的一把飞刀,微微一颤,擦着她的头皮掠过。
但她的反应现在看来,并不是十分感激,是天性凉薄吗?
电线杆洒落的灯光依然昏黄,一只野猫从摩托车旁一闪而过。
陈夕的目光被猫所吸引,然后转过头,冲许文彧笑道:
“嗯,记得周一把欠条打好...当然,可以用作业来抵债。”
说完了话,他长舒口气,冲她一挥手,便戴上头盔,背着路灯方向,冲出了居民区。
铃木的引擎声,惹得四周的野猫乱窜,喵呜声一片。
安静的夜好像嘈杂起来,但灯下的佳人却很宁静,婉约的如画中的山水一般。
清丽的面庞,遮不住眉间那些哀愁,极其的委婉。
她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顺着他的心思,成全了他的心思。
可自己被撩拨的心,又该安放在何处呢?
......
不知自己已沾了桃花的陈夕,正在往酒吧回赶。
送许文彧回家是刻意而为之。
他需要离开酒吧,但又不能离开的太远。
今夜的事远没有结束,相反,高潮即将到来。
而自己根本没有实力参与接下来的博弈—起码是在明面上。
如果把今晚的事端,比作一幕大戏的话,那么所有的前戏都已演完。
红脸的,白脸的,黑脸的,蓝脸的,一个个隐在幕后的角色,即将要登台。
而陈夕却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先行下台而去,当上了一个观众,更确切地说,是一个编剧。
是时候,检验一下成果了...
......
他把摩托停在了酒吧街附近某个小巷中,戴上了口罩,将外套反穿,装作一个得了感冒的年轻人,若无其事地走回街区。
长街依然人流涌动,甚至比几个小时前更热闹些。
晚间十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酒精的味道,穿着清凉的美女在各家夜店门口,进进出出,或长的憨厚,或长的猥琐的男人,偷偷揩上一把油,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加快几步走掉。
当然也有运气没那么好的,便宜没占成,反而挨了一顿胖揍的。
就在两家夜店相对的空地上,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被一把推到地上,其对面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光头。
光头脸色深红,显然喝了不少酒,他冲倒在地上的男子狠狠吐了口唾沫,骂道:
“娘希匹,侬个杂比也敢占我女人便宜,还真不要命了。”
一边骂着,一边冲地上人的心窝子狠狠踹了两脚,还犹不解恨。
而这一举动,自然招来了一批围观群众,大多是十几二十多的小年轻,有男有女,手中多拿着啤酒瓶。
当然,他们可不会仅仅看个热闹罢了。
酒精的作用下,起哄声此起彼伏,说什么的都有,可就没一个劝消火的。
“哎呦,这货脑子瓦特了,调戏这样人的老婆...”
“这个鳖孙,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还不是一肚子下流货...”
“大...大哥,不是兄弟我说,这样你都能忍?干他丫的,对,朝胸口那儿踹!”
......
似是被周围的情绪感染,又或者本身就是个龙傲天,光头男下脚的力度越来越大,中年男在地上像个穿山甲蜷缩着,酸水都吐了好几口出来。
这样的酒后斗殴,在1912街区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可人们并未习以为常,反而像看乐子似的,乐此不疲。
而本在外边抽烟偷闲的小平头们,看见光头男踹地越来越狠,自然不能再坐视不管。
他们的工作便是处理麻烦,而不同于保安,他们除了维护秩序,还要处理一些流氓无赖,而前面这两人,明显是他们的业务范围。
扒拉开围了一层的人群,两个小平头制止了光头男的行为。
光头男感觉自己的胳膊好像被铁钳锁住了,再一看,便见左右各站着一个小平头,一身黑的装扮,锃亮的皮鞋,清楚地告诉他两人是谁。
还有一个小平头,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冲光头说道:
“雷老三,你这是在砸场子吗?”
话音刚落,名叫雷老三的光头就淌下了一滴冷汗,忙陪笑道:
“段哥,您这说哪的话,我怎么敢砸场子,都是这个小赤佬,我老婆卖酒卖的好好的,他就...”
姓段的小平头打住了他的话头,努努嘴道:
“你那婆娘是个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也不跟你扯没用的,人也打了,该收手了吧?”
“自然,自然...”
光头男应着,同时另两个小平头开始驱散人群。
看似一场小风波就要化解,而一道不大却是异议的声音突兀响起:
“你...你打完人还想跑了吗?!”
说话声很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很显然,来自被打的中年男人。
而光头男虽然怕姓段的大哥,却对这个中年男人不以为意,骂道:
“小瘪三,我今天放你一马,赶紧滚。”
中年男人闻后浑身一哆嗦,又看了下四周脸上满是嬉笑的人群,气道:
“你当我是好欺负的吗?你有本事在这别动。”
眼看风波再起,围观人群又不肯散去,光头男还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撂狠话的他见多了去,最后怎样,还不是灰溜溜跑了,再没露过面?
而姓段的小平头正想说什么,却看中年人掏出手机,接通后大声道:
“喂,110吗?我在...”
还未等他报出具体位置,姓段的小平头就抢下了手机,给其余两人一个眼神,便不由分说,架着中年男人进了nine.club酒吧内。
只听中年男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喊:
“你们这帮流氓,我上边可是有人的,我上边有人...”
还站在那的雷老三闻言,哈哈大笑,对姓段的平头笑道:
“...段哥,这事不麻烦你,待会儿我就把它摆平了...还上边有人,真是笑死了...”
或许是酒精刺激,他笑的竟是前仰后合,勾搭着姓段小平头的肩膀,没有正形地往酒吧里走。
很显然,没有人教过他乐极生悲这几个字,究竟怎么写。
就在他笑的乐不可支时,就在人群将散未散时,就在某位年轻人正在某个角落,微笑着冷眼旁观时。
一阵带有韵律性的脚步声突然如雷鸣般在众人耳边炸起!
那是上好的牛皮鞋底和同青石砖板的碰撞声。
雷老三的笑瞬间凝固住了,仿佛比哭还要难看。
因为他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一群穿着制服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像突然冒出来般,冲nineclub扑来,声势骇人。
姓段的小平头也傻了,他甚至怀疑刚才那个中年人,莫非是一个大人物?
因为来的一群人,是全副武装的警察。
数量惊人的警察。 流光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