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愿闻其详。”
立身把豆青釉小酒盅捏在手里,说:“我只有雪梅这一个女儿,无论如何,雪梅都要每年回家一次,看望她的老父老母,我和她的娘,都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往后的日子,见一次少一次了。”
大家听了立身这句话,很多人都低下头,眼角含泪,沉默了。
凤珠也想到了她的父母,远在药苑,自从自己嫁到汉南之后,一共也没见过几次。
只有聚仁,倔强地挺直脖子,抿着嘴,心里恨他的父亲世琦,在他的心里,世琦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人,为了自己的名誉,什么儿子、孙女,统统靠边站,谁都可以牺牲,父亲就是要打造成一个有善心有能力有钱财的成功商人形象。聚仁朝立身站到旁边,给立身作了一揖,说:“岳父大人在上,小婿绝不会因我与父亲断绝关系而阻止雪梅回家探亲。非但不阻止,小婿有空也会随雪梅一同前往拜访岳父母大人。此次不辞而别,事出有因,怕耽误了时间,被父亲发现,才出此下策,紧急离汉,望岳父大人明察秋毫,见谅!”
立身捏着豆青釉小酒盅点一点头。
一大家人分作两桌吃了饭,立身匆匆跟雪梅告别,骑着马原路返回,正遇到吴长顺前来送粮。
世琦的小厮帮立身把桂花酒取来,倒在酒盅里,立身让小厮也给世琦倒一杯尝尝。
俩人举杯对饮,世琦邀立身今晚在家吃饭,立身爽快地答应了。
当晚,在世琦家外院石桌上,摆上简单的酒菜,有酱炸茄子,文思豆腐,香汁炒蟹,八珍扒鸡和酸辣海参汤。
世琦和立身说起聚福堂继承问题,立身说,眼看的聚仁、知仁都不能做继承人,后继无人,后续乏力,这是个大问题,现在就要有意培养继承人了。
世琦问,伯庸还会不会回来。
立身摇摇头说,伯庸不喜欢做商人,他最喜欢的就是武功,做他的武官做得很开心。
世琦掐着指头算,说,十年之后,也就世瑛还年轻,继仁、承仁现在都不能独当一面,伯喜倒是做二掌柜做得有模有样,肯用心,爱学习,处处留心,脑子灵活,以后是做东家的好材料。
立身边吃菜边说,伯喜的技术不行,他接触酒接触地晚,论技术论喜爱,继仁是最好的人选。世琦,还是你考虑长远,从明天起,你要好好考察他们了,从这一堆臭小子里,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聚福堂才能走得更远。说到这里,立身一拍脑袋说,我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大事没有开始做。
世琦端起金烟袋自顾自地吞云吐雾,问:“什么大事?难不成跟伯父一样?隐居深山?”
立身捏着豆青釉小酒盅喝了一口酒,吧嗒吧嗒嘴,说:“父亲隐居深山多年,他的愿望,就是寻找自我。我流连忘返,四处周游,已经达到了父亲的目的,路不同而心相同。我所谓的未完成之事,就是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家族的责任。”
“你养育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创造了不尽的财富,这都是你的责任,业已完成,难道你们家族还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责任?”
“那是自然,每个家族有每个家族的责任,怎能相同?我们家族的责任,嗯,你应该知道呀。”立身喝得有点醉意了。
“老哥儿,别卖关子了,快讲给我听,看我能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世琦把金烟袋放到桌上,饶有兴趣地说。
“能啊,当然能帮我,只要你愿意。不过,我可不愿意。”立身捏着豆青釉小酒盅,又抿了一口。
“嘿,你今天还跟我杠上了。说你白你还没洗脸,说你胖你就喘啊。我猜猜看,难道你是想写一本武功秘籍?留给你们伯家后世子孙。”世琦用一只手摸着下巴开玩笑。
“嘿,你会他心通还是会什么功能?能看透我的内心想什么呢!不过,你没看对,嘿嘿!”立身一贯地老顽童样子。
世琦冲他摇摇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立身在桌上转着他的宝贝酒盅,说:“你猜对了一半,那就是我要编秘籍,不过不是武功秘籍,是酒的秘方。我家这秘方你晓得,失而复得,异常珍贵,我们每代除了继承,还有新增,父亲这一代,增了一条五加皮酒,到我这一代,还只字未加,虽说,新增不是必须的,但我确实有心得呀,嘿嘿。你晓得,我是酿酒高手。”
世琦也有些醉意了,说:“立身哥,你家的秘方你要编纂,正好借此机会,咱聚福堂的酒品也要翻新。”
“啥,酒品翻新,哈哈,世琦,亏你想得出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立身又抿了一口酒。
俩人喝到半夜,立身才拽拽皱巴巴的袍子下摆,捏着豆清釉小酒盅,被小厮扶着,摇摇晃晃回家去。
半年多之后,聚福堂的店铺重新盖了起来,仍按照之前的摆设样式布局,靠西墙摆着多宝阁,格架上摆着装满酒的各色玻璃瓶和瓷瓶,琳琅满目。
多宝阁前摆着两张八仙桌,桌正中间有个插着鲜花的小青花瓷瓶。
桌子旁边有一道富贵牡丹八扇围屏跟柜台相隔,柜台旁左侧墙边,摆满了酒坛酒瓮。
选定良辰吉日,世琦亲自将蓝地黑子牌匾挂在聚福堂店铺匾额上,又把酒幌子挂在聚福堂门口,踩着梯子下来,抬头左看右看,心里涌起一股又一股喜气。
伙计将挂着红鞭炮的竹竿挑起,立身亲自点燃炮仗,噼里啪啦一响,街上的人呼啦一下子来看热闹,大家知道聚福堂又开张了。
店铺门口早围拢了一群人来,世琦走到柜台后面,迎接多年的老主顾。
一个头戴阔沿儿帽的老人,仍照几十年不变的老习惯,将一个褐色发亮的葫芦递给世琦,说:“东家,您亲自出马啊,恭喜恭喜,咱跟着沾点喜气,打一壶竹叶青酒!”
世琦笑意盈盈,接过老者的葫芦,拎起酒提,将葫芦灌满,拿给老者,指着屏风里面说:“葛大哥,请里面坐会儿!”
老者提鼻子一闻,说:“好香,好酒!这是什么酒,香得我走不动。” 衣钵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