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名扬
“你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姑娘。”
“活得时间短不代表接触的事情少,我自幼丧母,能活到如今,可是不易呢。”
听到时童这句话,她身后的时婉没有来的有些惊惧,可想了想自己既然已经决定了跟二姐姐在同一条线上,那她便不需要害怕。倒是大姐姐…
时婉的目光又忍不住投射过去,突兀地笑了笑。
李若似乎有所启发,再没有说些什么。
未久,同李若交好的几位小姐也都慢慢的试图过来,可他们刚一接近,时童便拉着时婉的手站了起来,“你的朋友来寻你了。”
“不需要引荐么?你不是说多个朋友…”
“求精不求多。”
李若愕然。
时童这头刚离开,那边就传来了“皇上驾到”的喊声,一众人连连跪下,而时童则是拉着时婉,巧妙地躲开了这一次群跪的活动。
“皇上来了,二姐姐我们就这么走开,恐怕不好吧。”
“这是后院女眷待的地方,他们待不久,最多之后会留下沁妃娘娘或者公主。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子,纵然皇帝有心,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会便好。”
时婉“啊”“哦”的,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说起来,她倒是对皇上长什么样子挺好奇的。
“朕听闻今日官道之上有人滋事,诸位可都平安啊。”
“回皇上话,都平安。”
“那便好,开春之际就有人闹事,可有查明。”
“皇上。”
好巧不巧,弥嘉誉出院子另一个入口走来,因而隔地远,倒也无妨,他尽量隐藏自己的身形来到皇上的跟前,“臣,恰好在。”
“是弥公子!”
“弥公子也来了!”
“肃静!”
弥嘉誉皱皱眉头,好在大太监及时止住了一众花痴女的骚动。
“哦?说说看。”
“此事,因时家而起,现已交付京都知府胡唯材。”
“时家?怀化将军可知情…”
弥嘉誉又是一个拱手,“据说,乃是时家嫡女在府上责罚一位婢女过重,导致那婢女身亡,其家人心有郁结才拦路喊冤。”
“婢女?”皇帝皱了皱眉,“犯了何等大错,要责罚至死,时家嫡女可在!上前来回话。”
“二姐姐!皇上传你呢。”
“嘘,待着。”时童严厉地呵斥了时婉一声,时婉连忙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皇上,民女时盼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是?”
时盼头不抬起,声音却有加大了一分,“民女乃是怀化将军的长女,时盼。”
“你妹妹呢?”
“妹妹许是内急,想必片刻就回。”
皇帝挑挑眉,真是会挑时候急啊,“无妨,你来说说此事,同为时府小姐,你想必也清楚。”
“遵旨。当日…”
时盼将自己所知一一诉说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和添加,这般一说,那婢女之死虽蹊跷,可明显是有人蓄意栽赃到时童的头上。
皇上眯了眯眼睛,久久未有回应。
时盼就这么跪在地上。
一刻钟的时间,时童让时婉混进人群里去,自己则是端着手,一步步走到了时盼的身边,“民女时童见过皇上。”
“你来了。”
时童生的模样较之时盼更是清丽,虽年纪尚小,却已经能够看出她长开之后的倾城。
“上前来。”皇帝声音有些低沉,这边是圣心那位天师所推测的天命之女,确实不错,不惊不惧不慌不乱的。
时童上前三步,又是一跪。
“今日之事,你可有何交代?”
“回皇上,婢女之死蹊跷,民女力薄无能探查原委,此事发生之日,时府已经递交公文给了京都知府胡大人,只是日子久过,始终无法查明真相。如今,婢女家人前来控告民女也是因爱女心切,民女已经同胡大人已经那婢女的家人保证过,明日开堂,必将此事一查到底,不管是为死去的婢女平怨,还是为还民女清白。”
时童字字句句没有一丝一毫的哀怨,或者因蒙受不白之冤而郁结气愤,她的语气,一直都平缓地好似方才的时盼,只是时盼在说旁人的故事,而时童所说的却是自己。
她当清楚,一个字错,那她也有可能不用等到明日。
“你的意思是,你是被人陷害?”
“民女并无此意。”
皇上蹙眉,“那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
“皇上,是想在此给民女定个罪名么?”
“放肆。”
“皇上赎罪。”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场面静的有些可怕,后院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前院,时博后有些慌忙,可他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
“朕问你,你是否被人陷害。”
“回皇上话,此时此刻,民女并无被定罪,便一直是清白的,故而,无陷害一说。”
“那你所说的还你清白,是何意。”
“明日开堂,民女便是戴罪之身,因此又有了清白一说。”
今日,她是无罪之人,便是清白。
明日,她是戴罪之人,便要清白。
皇上冷笑,在圣驾面前卖弄文字,胆大妄为,“那朕今日,便来还那死去婢女一个清白。”
“皇上是想要受审此案么?”弥少护微微躬身。
“嗯。”
弥少护的面色在夜色的掩护下,微微一笑,“回皇上,您方才也从时家大小姐的叙述中得知了当日臣也在场,不妨,听听臣的说法。”
“说来。”对于五弦少护,皇帝与其说器重不如说是忌惮,当年他任命圣心裴沂为国师之时,就已经让暮云洲五弦寒了心,若这一层面的关系再断掉,那他所能够仰仗的,除却圣心再无其他,这个平衡一旦打破,裴沂不日就能够代替自己,在暮云洲肆意妄为!
“当日臣到之时,听闻时府二夫人在那里叫喊着,‘她是毒女’‘就是她毒死的’这个她,便是童小姐,可臣与童小姐相识至今,未曾有过被毒的经历,这一点臣过于好奇,因而,深入调查了一番。”
在场的人在听到“毒女”两个字的时候,都有些震惊,包括跪在时童身边的时盼。
“弥少护是什么意思。”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问时童。
时童摇摇头,低声说道:“兴许,是在救我们。”
“我们?”
“时府。”
时盼不理解,但此时也不好有过多的动作。
“查的如何?”
“臣虽然没有查到那婢女的死因,不过查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关于童小姐的身份…”
“哦?她…还有什么身份。”皇上的目光变得有些森冷,弥嘉誉要坏事可他此时已经拦截不住了,五弦要查一位百草少巫祝,易如反掌,但他不想时童身份公开地如此之快,他再三交代裴沂,难不成!
皇帝似乎想到了一个让他胆寒的局面,圣心与五弦结盟,那暮云洲还有皇室的位子?
“不如时小姐自己来说上一说。”
时童勾唇,“弥少护既然已经查明,何必再卖关子。”
“如此,得罪了。”弥嘉誉对着时童微微抱拳,“时小姐乃是…”
“她是我嵘凤下一任神医,更是百草下一任的少巫祝。”
场内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无论谁听这个声音都极为陌生,除却时童。
来人从正门缓步而来,背后是一片阴影,身前有左右护卫开道,细看之下,似乎还是个孩子,可这个孩子脚步沉稳,想来身份非同。
“嵘凤太子,嵘凤凉雾王,前来觐见。”
觐见?
墨旸刮了一眼传报的太监,那太监的尾音突然一收,吓得咽了咽口水。
广袖玄裳,翠玉发冠以及发钗将头发固起,鬓角丝丝分明,勾勒出了他的脸轮廓来,狭长丹凤,鼻若悬梁,唇红齿白,瞧得见稚嫩,但更看得见他未来的俊朗非凡。
皇帝并不意外,甚至于直接起身上前去迎他。
“今年开春迎得嵘凤太子与…”可当看到墨旸身边之人的时候,皇帝的情绪,并不是那么容易由得自己控制,这个人的出现,兴许会给那个女人带来麻烦,但…
他自私地觉得,如今的裴沂,需要一点教训了。
“凉雾王爷。”
“见过暮云洲主。”墨旸和墨闳韫都是略微颔首,表示尊重。
皇帝没有介意,这是约定俗成的礼,“二位请上座。”
墨旸点头,先墨闳韫一步走上前,要经过时童身边时,脚步一顿,“让你早去嵘凤你非不去,如今在此地受辱。”
时童朝着地面的脸上神色有些多彩,还是转了个跪拜方向对着墨旸道:“民女谢殿下怜悯。”
“皇上,今夜乃是春宴,可不能因一个小小的婢女,就失了开春之机啊。”沁妃这会子凑过来,微微低头瞧了墨旸一样,话语绵软娇媚。
皇上为难地看了看时童和时盼,突然哈哈哈笑起来,“时童,与你妹妹起来吧。既然是百草下任少巫祝,为何久不上报。”
时童刚起身,墨旸便对着身边的侍女示意,两位侍女一左一右护在时童身侧,将人引向墨旸侧身后位,“洲主莫怪,昔日老神医带着他徒儿来嵘凤之时,本宫也曾多次挽留,可时童言说年纪尚小,且…”墨旸瞧了瞧时盼,“家中有亲人…时机未到。”
时童低着头站在墨旸身后的样子,就像是已经确认了自己的阵营。
皇上冷了冷神色,“太子赴我暮云洲春宴,难不成,是为了时童?”
“原只是代老神医来给他的爱徒送个压岁钱。”
压岁钱,时童嘴角翘起,这个连一株草都不肯给自己带走的太子,还会来送压岁钱。
时盼跟时家人汇合,他们自然也已经听到了关于时童身份的字字句句。
“母亲。”
“没事,盼儿。”
葛馨怜只觉得惊惧,她是少巫祝,是那个代代出神医的门派的下一任少巫祝。也就是说,暮云洲在位的神医是她的师叔或者师伯。
难怪,难怪府上多次毒死人都被神医一句带过!
“盼儿,若她仍旧留在暮云洲,留在时府,切记切记,莫要再去招惹!”
她不是毒女,但她身后有一个葛馨怜和时盼无论如何都无妨匹及的门派,百草,而她时童会成为嵘凤国下一位神医,说大不大,但绝对不小。
神医主责君主,储君的身体,保他们福寿绵长,他的存在便是帝王寿命的存在。
“娘。”时盼没有答应下来,只是用自己的手握着她母亲的手,让她心安。
“盼儿,不行的。”
“娘,你忘了,天下有九门,时童不过是一个区区百草,暮云洲之境除却百草,还有五弦,圣心,甚至于…墓归。”
“盼儿!”葛馨怜不可思议地瞧着自己女儿,“你何时…”
时盼面露不甘地看着时童的背影,“娘,女儿不小了。”
母女两陷入了沉默,他们的对话,被时婉一清二楚地听了去,时婉很是惊愕,这母女两把自己当做是空气么?居然毫不忌讳地就在那里讨论…为了不被发现,时婉索性偷偷地移开了身形,来到距离时童较为近的位子。
小宝瞧见时婉的时候,连连上前,“婉儿小姐。”
“啊,小宝。”
“嗯,等会奴婢会随您左右,你安心。”
时婉目光透亮,微笑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皇帝与墨旸二人似乎都不肯落去下风,弥嘉誉叹了口气看了看低头装死的时童,恨不得自己也一头撞柱子上去就这么算了。
“墨少主。”
“弥少护。”
二人的问候方式更加江湖些,两人都是如玉般的人儿,这会子一交锋,在场不少的女子都快尖叫了出来。
少主?
皇上给弥嘉誉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弥嘉誉这才摊手指着墨旸,“嵘凤太子的另一重身份乃是斗者,魄脉一门,的少主。”
“什么!”此话一出,纵然有皇帝在,大家都已经再按捺不住心里的各种话语。
皇上没有阻止,他也没有来得及阻止,只是静默地站着,他会不知道么?他自然知道,可就今日而言,公开时童的身份已经打乱他所有的计划了,再加上一个嵘凤的太子来搅稀泥。
“哈哈哈,果真英雄出少年啊,好好好,既如此,想来人已经到齐,今日乃是春宴,又为…迎接嵘凤太子到来,来人,上宴席!”
宫人早已经在一旁候了许久,这会子一个个搬桌凳拿饭前点心,端茶水的通通出来,花园再度拥挤,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如同流水,下一瞬间,众人身前已经摆好了一切。
“来,朕先敬太子一杯,祝两国,永结盟好。”
“多谢洲主。”
此间谈话,凉雾王自始至终都未曾说一个字,他的目光在搜寻,可最后并没有瞧见那人。
“太子,这后院乃是女眷之地,不如我们去前院,如何?”
“请。”
皇上带着男子们离开,时童的案子被谈起,被审查,此时又被放下,又过去。
弥嘉誉在皇上耳边说了几句,匆忙来到时童的跟前,“嵘凤太子之事也是你的安排。”
“不是。”时童笑答。
“如此就好,明日开堂,皇上会亲自前往。”
“想必太子也不会缺席。”时童又笑。
弥嘉誉咬牙切齿,“既然一切有所安排,又何必让我多此一举。”
“你不作为,便是无作为。”时童突然不笑了,“那位娘娘态度如何?”
“隔岸观火。”
“呵。”
沁妃以今日女主人的身份留在了后院,坐在她的上位,美目流盼,触及到时童之时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读到了时童的唇语,了然地飘开了自己的目光。
“我先去前院了。”
“嗯。”
弥嘉誉离开许久之后,一众女子皆是想要凑上来,可时童面色清冷,归入到了时家的桌上,人未坐满,但也无人敢再坐过来。
“我可以坐着么?”李若倒是仍旧那般态度,但多多少少有些惊愕,惊愕之中又带着理所当然。
时婉紧紧地跟着时童,方才就已经有不少人刻意上前来问自己一些问题,好在小宝机警。
“嗯。你家的桌子呢?”
“我家人多,你家清净。”
时童白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折腾了一晚上,她已然有些饿了。
“你是少巫祝?”
“嗯。”
“你才十岁吧。”李若的口气还是极为感叹。
时童吃着东西点了点头。
“娘娘,那丫头方才说隔岸观火,是个什么意思。”沁妃身边的奴婢倒酒之时,冷声问道。
沁妃不理,端起了酒杯自饮,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有此心计,让她很是意外,如今嵘凤太子成了她的主子,那么纵然她跟裴沂联手暂时也掀不起风浪了,隔岸观火是她的警告。
哎呀,被一个十岁的毛娃娃给警告了,呵,当墓归是吃素的么?
“娘娘若是不说,奴便将此事上报。”
“你去吧,去了便别回来了。”沁妃放下酒盏,“多得是人想爬上皇帝的龙床,我随便想个法子让她名正言顺也比你当替身来的吸引人,是么,诸位。”
这个诸位,问的是她身边所有的女婢。
果然,那倒酒的女婢直起身子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讥讽神色。
“别以为自己爬个床就了不得了,没有红莲,说不定下一具尸人便是你了。墓归从不稀罕人命。”
“是了,老实本分些,好歹还有口饭吃,还有条命能够活。”
红莲嘴角一斜,已经懒得去搭理那爬床的女婢。
今年的春宴尤为精彩,除却时童的这一场闹剧,暮云洲还迎来了一位客人。
嵘凤太子爷的身份不够,还是魄脉的少主。
出身魄脉的人,来到朝廷不是将军便是御前侍卫,他们有力拔千斤之能,更精通种种武器,这是拥有魄脉之人的天赋。
嵘凤的现状,是暮云洲皇帝最想要的。
可他生不出一个天赋异禀的儿子,自己也更不可能成为九门一员。
几家欢喜几家愁。
宴会结束之时,时博后等在宫门口,时童带着时家女眷出来,他心急地凑上前,“童儿,你可有如何。”
时童摇摇头,“太子殿下,要栖身在时府,爹您回去准备一番,我在此处候着。”
“什…什么?”
不光时博后愕然,时盼跟葛馨怜都有些震惊。
时童这句话说得声音还不小,周围不少人都纷纷竖起了耳朵。
嵘凤太子的下榻之处,选在了时府。
“所谓水涨船高,时博后又要涨俸禄了。”
“哼,一个弥江,一个时博后,看来咱们皇帝也是起了心思了。”
“与其说是皇帝心思重,不如说是九门早已虎视眈眈。”
“朝堂江湖两不相干,如今倒好…乱七八糟。”
“呵呵,暮云洲自那女人来时就已经乱了,都乱了。”
时童最终只留下了云领,让小宝送这时婉坐自己的马车回府。
“主…主子。”云领见人一空,立马下跪请罚。
“无妨,惊喜有余。”地上的男人生生的松了一口气。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墨旸才与墨闳韫慢悠悠地走出来,瞧见时童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你确定要宿在时府?不怕惹人非议?”
很显然,墨旸不怕,墨闳韫一个王爷自然是太子在哪他在哪。
“见过太子,见过王爷。”
“哼,装模作样。”
时童笑地眼角飞起,“不及今夜的太子。”
“不知礼数。”
“殿下英明。”
“马车呢。”
“送我家妹回府了,怎么?殿下没有备马车?”
墨旸脸色不变,瞧了跟在时童身后的云领一眼,转头对着其中一个侍卫交代了一句,“去备马车。”
侍卫离开此地,未多久,两辆马车踢踏而来。
“啧啧啧,不愧是殿下教导出来的侍卫,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干,你说是不是云领。”
“是,主子。”
时童没有多言,选了后头的马车就上了去,今夜本就有些提着心神,一入车内,她就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礼数。”墨闳韫对时童的做派有些微辞。
“她若当真不知礼数,你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什…什么?”
墨旸没有多搭理,拔步随着时童的路线去了后面一辆马车,“你去做什么?”
“凉雾君,本宫既然已经随你来了暮云洲,其余的事情,你若多加干涉,保不准我会让皇叔来接你回国。”
“你。”凉雾君冷冷笑了笑,“你答应我的可是让我见到裴沂。”
墨旸边走边说道,“你人已经在暮云洲,不怕见不着。”
言语之间人已经上了马车。
时童察觉到动静,也是被惊了一惊,“你…”
“将就一下。”墨旸不顾时童极为介意的神色坐到了她的对面。
也不知道这个将就指的是墨旸将就时童还是时童将就墨旸,总归两个人一路无言。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的很缓慢,时童有些困倦的抬了抬眼皮,就看到墨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怎么?”
时童很想加一句“我脸上开花了?”但想想对方的身份,有些不太妥当的话语还是收了起来。
“比之初见你之时,你的戾气又涨了了不少,看来,暮云洲京都这片虎狼之地…”
“去哪不是虎狼之地。”
墨旸摇摇头,“早日来嵘凤。”
“殿下说笑了,嵘凤与你而言,才叫前有狼后有虎吧。”时童虽是语气略有调侃,可是神色倒是十分肃然,前有狼后有虎也比时童此刻的所处的境地好上不少。
墨旸的邀请自然也是她老师的意思,只是…
“老师他早些时日便同意了我先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如今怎的?”
突然的马车一顿,马车夫吆喝了一声,“二位贵人,时将军府到了!”
两人默契地闭了嘴,再没有谈及任何事情。
“今日之事,多谢殿下了。”临下车之时,时童微笑道谢。
墨旸没有回应,先跳下马车,候在门口的时博后一干人立刻迎了过来,“殿下劳顿。”
“殿下,厢房已经收拾妥当。”葛馨怜见机插话,手里拉着自己的女儿时盼。
时盼先前未曾细细打量过这位来自嵘凤的殿下,说是与自己同岁,但看起来却已经颇有几分气势在,但相较之下,她似乎更中意弥嘉誉。
但…
时童如今身份公开,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弥嘉誉固然优秀,但若是自己能够抓住眼前这个人…
他是日后嵘凤的帝王,更是魄脉的主,他的价值似乎比起弥嘉誉来,高出不少。
从今夜那几位的对话来看,时童今后是要去往嵘凤成为嵘凤的神医的。
神医?
呵…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时盼虽然不服气,可是联想前后几次她和母亲接连中毒的事态,想到时童那嘴角一抹笑容,她就忍不住发寒。
墨旸并没有搭理这些人,转身对着刚掀开帘子要下马车的时童伸出了手,“小神医。”
在场之人都是惊了一惊,时童居然是坐着墨旸的马车回的府?这…
时博后脸上的笑意逐渐放大,“童儿,怎可劳烦殿下呢。”
时童瞟了时博后和一众人的神色一眼,挑挑眉,手搭上了墨旸的手心里,轻轻一跃下了马车。
既然墨旸演戏要演全,她又何必自讨苦吃再去别出心裁。
时盼瞳孔微微一缩,立马浮上笑意,“妹妹已经如此优越,为何不同家里人说说,也好让父亲高兴一下。”
“百草规矩,我身为弟子,怎可违反,你说是么?父亲。”
“是是是,一切都以规矩为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那妹…”
“好了,夜深天凉,殿下,您请。”
墨旸脚步一抬刚要走,突然想起来,失笑,“凉雾君还在后头马车。”
谈话之间,凉雾君的马车才缓缓而来,许是他之前被墨旸气到了,上车吃了些,这会子才到。
一众人又端起恭敬神色,去等姗姗来迟的凉雾君。
传闻此人,可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的生父,是宫里那位国师大人的前夫啊,不过无论有没有这重身份,随太子同来暮云洲的嵘凤王爷,怎么也该受尊敬。
“恭迎王爷。”
墨闳韫下车之时,只是远远地看见墨旸和时童站在门口也算是等着,冲着疾步而来的时博后摆摆手抬腿就朝着墨旸走了过去,“需要几日。”
墨旸挑眉,“你久不出府,如今来异国为客,可懂礼数。”
“对我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对我而言重要。”
墨闳韫深呼吸了一下,瞥了眼时童,细细瞧了一番,“小神医之名虽早有耳闻,但耳闻不如眼见…果然,深不可测啊。”
到底还是生父,时童一笑,对深不可测四个字颇为受用,“凉雾王爷若是十二年前有此见地,想来,时童与殿下也今时不同往日。”
“你。伶牙俐齿!”
“谬赞。”
墨旸笑意盈盈地看着时童,见墨闳韫仍旧要说些什么,“凉雾君,你若不想宿在时家,自行去找客栈。”说完扭头边走,时童也是朝着墨闳韫矮身一礼,随着墨旸进了时府。
时博后随在后头,“老爷,童儿她今夜之后…”
“你心里有数便好。”
“省得了。”葛馨怜的态度以及有了一定的改善,“日后时童的起居饮食就交给四房吧。”似乎是有了前车之鉴,时博后突然又嘱咐了一句,胡氏连连上前一拜,“是,老爷。”
“好了,明日童儿还要跟人对簿公堂,你下去准备一番,虽说来之不及但聊胜于无。”
“老爷,二姑娘她自知会有今日,早些时日已经寻了妾身做了些准备。”
时博后盯了一会胡氏,见她脸上并无什么其余神色,沉沉地“嗯”了一声,“今夜我在书房,你去弄些吃食来陪我吧。”
“是老爷。”
这句话当着葛馨怜以及一众儿女的面说出来,便是在打她二房的脸。
可一巴掌葛馨怜必须受下。
时童更加亲近新来的妾室,如此重大的事情,她肯于四房说,而案发当日,葛馨怜的那番泼妇行为,府内上下都看在眼里,时博后要挽回自己的声名,就只能落葛馨怜的脸。
而胡氏。
时博后知道这个女人心计不差,自己也偶有同她交流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时童那里,她得到了多大的好处。
原,宫里那位要对付的,不是时童的天生毒体,而是她身后的百草。
圣心的卖弄和利用,让他哑口无言,可时博后从来都不是这么一个甘于被利用的人,利用这种事情,相互才有价值。
只是时博后在想,明日,皇上当如何解决?
时童辞别墨旸回了自己的房间,却看到时婉还待在那里,“这么晚不去睡觉?”
时婉见人来,连忙起身迎上去,可眼神却飘忽了一下,时童蹙蹙眉头,倒没有再说些什么。
“姨娘说,要好生来谢谢二姐姐,这…这是夫人当年留下的东西,一直在姨娘那收着,主母当年说,要等小姐能够立足之时才能交给你。”
“哦?立足之时交给我?”时童冷笑,小宝上前收下了那个物件。
粗粗一眼看过去,是个机关盒子。
“行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二姐姐。那个…”时婉犹犹豫豫。
时童将机关盒子拿过来,左右捣腾了一下,又交给了小宝,她可不会这些玩意,心想着墓归的那扇机关门,倒是有些异曲同工。
“说吧,还有何事。”
“二姐姐,您今后会去嵘凤么?”这一问,时婉目光极为专注认真。
时童略微点了点头,等待她的后话。
“我,我想请姐姐能够带上我。”
小宝噗嗤笑了出来,被时童冷盯了一眼,连忙收了收神色。
“怎么说。”
“三姨娘已经出家,府上除却二姐姐无人能够照顾我,一旦姐姐走了,婉儿在时府的前程…”
不无道理,但时童却从方才时婉那飘忽的眼神里,得知了不少的东西,人为自己谋算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带一个时婉去嵘凤?
“此事再议,不过时婉…”
“二,二姐姐。”
“在入京之前,又或者,在我乳娘逝世之前,我的日子也算得上暗无天日。”可未曾见你和你的三姨娘出手一搭,仅此一次不过是乳娘三日跪门,求来的三十文羞辱一般的问诊费用。
而三十文之恩,时童今日带着时婉露面周转,已然报了。
时婉狠狠地抖了一下身子,她以为,时童不知,她和三姨娘果然都过于天真了。
今日回府,三姨娘连连拿出这个她珍藏多年的盒子,以为能够巴结一翻,只可惜…
“还有…我娘的东西,她不拿出来,我日后也会让她一件件吐出来。”
“二,二姐姐。”
“三小姐,天儿当真太晚了。”今日小宝跟随着时婉,早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三小姐可不是什么真的软弱之辈,时童走哪她跟哪儿,若真是胆小怕生之人,哪来的这般大胆子。
嫡小姐的身边,要跟,也该是时盼那样份量的庶姐伴随,轮得着她一个姨娘出嫁的庶女?
虽时童有说让时婉就随在左右,但不过就是一句试探之言。
随在时童左右,亦或,让小宝伴着,可不是同一码事,哪怕之后回府,时婉竟然还在车上问出,“我们为何不等姐姐一起?”这样的话来。
“凡是不可心急。”时童拍了拍时婉的肩膀,“回吧。”
时婉此时心情大落,她原以为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能够助她一助的,只可惜,她也不过如此。
“今日,多谢二姐姐了。”
“嗯。”
时童站在那里,目送着时婉离开。
“小姐,这时府上可有好人?”小宝边说边扭动着木盒子外的机关。
时童瞧了一眼,“哼,怕是多年来打不开才送来的,也不知我娘的东西她贪了多少。”
“可惜你的乳娘去世,不然一件件都给她翻出来。”
“无妨,我娘嫁过来的时候,礼单总归有个备份,时博后不收着,她的母家总会收着的。”
“您是说,您的外祖家?小姐,主母身带其毒出身,会不会你的外祖母也…”
时童一笑,“若真如此,她就不可能嫁给时博后。”
母亲身上秘密太多,前世她都没来得及一一去追究,就已经丧命。
“小姐对外祖家可有什么印象。”
“稀薄,无非是乳娘提及的一些往事,祖父祖母康泰,家底殷实。”
小宝吃惊道:“那,那为何小姐您…”她没有再说下去,说下去就是伤时童的心了。
“派人将东西交给专业人士去捣鼓吧,你我也解不出个大概来。”时童果然心情一落千丈,瞄了眼那个怎么也弄不开的机关,颇为扫兴地回了内室准备休息。
时府陷入沉寂,可暮云洲宫内已经炸了宫,至少在国师所在的明镜宫处是如此。
“嵘凤太子一事,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吧。”皇帝今日脸色颇为难看,墨旸并没有给他多少敬重,说起来,嵘凤却也比暮云洲国力强些,只因为魄脉多出武将。
裴沂神色不比皇帝来的多好,今日之事她纵然已经得知了消息,可是无能阻止。
“皇上,今夜之事裴沂无法解释。”
皇上冷冷哼声。
“墨旸与我同为圣心。”
“哼,他是魄脉之人,同为圣心?裴沂,你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裴沂叹了口气,“皇上有所不知,他…不同。”
魄脉是血脉,而圣心则看中血脉,能够将黑莲反给母体的血脉,圣心更加看中,墨旸身在魄脉之中,可圣心从未对他有过排外。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圣心一门,血脉不断的道理,便是如此。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还对付不了你的儿子了?”
“不,皇上,他毕竟年幼,身后又有嵘凤皇的压力顶着,不可能事事俱到。”
皇帝冷眼慢慢散去,口吻缓和道:“若是你心有芥蒂,沁妃那里。”
“皇上!”谈及沁妃,裴沂立刻言辞激烈,“墓归一流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墨旸虽是我所出,可若我当真在意这个孩子,我怎会抛下他。皇上请放心,圣心与暮云洲同在。”
“如此,若是你当真觉得为难之时…”
“皇上没有那个时候。”
女子心狠起来,确实比男子更加让人胆寒,连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都能够视若无睹,裴沂,好在你只是朕的国师,而不是朕的女人。
出了明镜宫,皇帝的脚步未有停留就赶往了沁妃宫那处。
“大人,皇上去了沁妃处。” 暴君毒妃:夫人请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