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与美相关的新事物上,妓子绝对是引领潮流风向的。
先头那位妓子起到了极好的示范效果,其他几位纷纷催着芸娘挑选出合适的尺码和喜欢的胸衣样式,学着方才芸娘的手法穿上了身。
一席折腾下来,只除了一位气质温婉的妓子未选到合适的胸衣。这位妓子身材十分绝妙,上围丰满,下围却很小,两座山峰挺拔而立,实乃绝佳的胸衣模特。
尽管如此,芸娘依然十分激动。
一、二、三、四,如若一次性能能卖出四件,这在此前还从未有过。
想到此,她不免向冤大头投去感激的目光,心中盘算着明日一定再多多买几斤青虾与青蟹,求她阿娘各种口味都做上一盘,以做回谢。
几位妓子手中拎着选好的胸衣,眼中神色雀跃,齐齐向在场的风流公子望过去。
冤大头转头瞧了瞧芸娘。
她便微微一笑。
他移开目光,扬声道:“黑妹,算账!”
扑哧一声,几位妓子笑的天花乱坠。
芸娘脸上扬起的微笑一瞬间卡在半途,换成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眼中迸出恼怒的火花,如同一只突然炸毛的狸猫露出利齿。
他却像没事人般,伸出手指数了数:“一、二……这两位姑娘本公子来结账。”被点到的那两位便露出雀跃的神色。
剩余三位妓子一阵失望,又立即将目光转向在场的另外一位公子。
那位公子约莫二十出头,周身是一副书生的装扮,发髻上只插着只桃木簪子,手中却握着一把玉石扇子,瞧着分外别扭。
他清了清嗓子,拿捏着措辞向她问道:“这小物所费几何?”
芸娘一心要将愤恨转化为银钱进益,想也不想便道:“一百两一件,概不少价。”
又学着书生的样子道:“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想来区区三百两银子,花费到公子的‘知己’身上,也就不叫花费了。”
她话虽对着那书生道,眼睛却瞅着冤大头,心道:姑奶奶让你再当一回“大鱼”。
那书生一听价钱,不由惊呼出声:“区区几层布,几根线,便敢大胆卖个天价,刁民啊刁民,书上言‘故物贱之征贵’,古人诚不欺我也!”
这几句酸话出口,那三位妓子便垂了肩膀,面色讪讪,一一过来将选好的胸衣交回芸娘手中。
芸娘一瞬间有些后悔,不该喊了高价把这位酸书生给吓退,可价钱要低了,就要大大便宜那冤大头。
此时冤大头正与小厮附耳喁语。
那小厮摇头道:“船上各处都找寻了个遍,一点像那人的影子都无。”
冤大头蹙了眉:“青楼里无,香坊上也无。她究竟是隐在了哪一行当?”
此时耳中听到芸娘语声清脆的报价“一百两一件”,可见自己又充当了一回“大鱼”,嘴角弯了弯,挥手让小厮下去了。
芸娘此时将那两件胸衣收进竹篮,便冷眼瞧着冤大头。
他耸了耸肩,半点惊吓皆无,财大气粗将钱袋朝她扔过去,道:“自己拿。”
她取了两百两银票在手,面上便又泛上笑意,望着那如同被抽了懒筋一般的纨绔子弟,心中赞叹一声:真是个败家子啊。
她走近那位因尺码不适而未选到胸衣的妓子面前,解释道:“姑娘的胸衣钱我已收下。明日我去找姑娘,为你现场测量尺寸,回去专程为你做一件出来,可行?”
那妓子便柔柔一笑,道:“如此便好,你来班香楼,找赵蕊儿便是。”
她一瞬间恍然,这便是班香楼大名鼎鼎的花魁赵蕊儿啊!
第二日,芸娘起了个大早。
先穿了件咸菜色粗布衣裳,觉着有些显旧,又换了件绛色底纹蓝花绣线的,又生怕抢了姐儿的风头。
她这心思刚一起,便被自己逗的一笑。
论风头,别说青楼里的妓子,便是隔壁巷子那个瘸了腿的老闺女,也比她能入眼些。
她弯腰往水盆里打量,水纹荡漾,里面便映出来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哎,无怪乎别人要叫她黑妹。
她隐约记得,她刚到这边时,四五岁的女童,长相约莫很能看的过眼。
有一回她跟着阿娘上街,街边有位男童看到她,便十分自来熟的要牵她的手,不给牵还不行。
牵完还要带着她回家去,不跟着去便满街上打滚。
老话说,小孩的眼睛是最纯洁最能看清事物本质的。
她觉得按这个道理,再加上她阿娘的基因,可见她长得着实不赖。
只不过长着长着,大太阳底下浪荡着,大风天里蹦跶着,事情便不受控的发展成了如今水盆中的“倩影”。
不知那位当年一根筋的男童如今再见着她,该是怎样的表情。
如果依然觉着她惊为天人一般,她在欣慰之余,可能还是要建议他多往药房里去上几趟。
她吃了早饭,挎着小挎包,先去了翠香楼柳香君的房中。
她将昨日剩下的运动式胸衣的图纸画完,又加了几幅调整型胸衣的图纸,且将其中的面料重新思索了又思索。
没有松紧带的时代,简直是缺少胸衣业务迅速成长的土壤啊!
她收了笔,将图纸重新用油纸包了,连同炭条一同塞进挎包中,打算外出去一趟布庄,寻找更适合的布料。
竹木制的阁楼其实不太隔音。
有三五个妓子们次第起了身,泼水声、走路声、人语声渐渐传出来,为这风月场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在这烟火气里,又夹杂着几声十分轻微的悲泣,便显得世俗气息过重了。
芸娘连着从面前三步台阶跳下,转头去瞧哭声的来处,有位十分眼熟的妓子正凭靠在栏杆上泪水长流。
她一贯见不得女人哭泣,便想着上去安慰一番。但凡不需要花银子的事情,她倒都愿意去做上一做。
她上前在那妓子面前站定,透过眼前之人红肿的眼眶恍然发觉,这位眼熟的妓子,前些天曾被柳香君诱导着在她手上选了一款胸衣,彼时替她出银子的公子便是那位她恨得牙痒痒的冤大头。
她瞧着这位清倌人的眼泪,自然便将她与那胸衣联想起来,仰头问她:“你怎么了?是那胸衣不合身?或者破了烂了?我都可以给你换新……”
这位清倌人也不过十四五岁,面上还十分稚嫩,听她这不着四六的问话,也只转了身子,面向另一边去哭泣。
她便不死心的又转到清倌人面前,忽的恍然大悟:“定是那冤……那公子欺负你了?” 我在古代卖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