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快步从大堂里窜出,往路上那一人一马而去,惊喜叫到:“我正寻你呢,你怎地在此处?你是要回京吗?”
殷人离心中怒火焚烧,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疯丫头,本公子同你半分不识,让开!”
芸娘心中诧异,不知这殷人离又搞什么幺蛾子。
她寻他本就是等着给他分红,他却称她是“疯丫头”!
她满心欢喜被浇上一盆冰水,立时便叉腰蹦了前去,站在马头前,叱道:“姓殷的,你再说不认识我,我立刻让你退股。谁稀罕你!”
殷人离心中焦急更甚,一把抽出腰间佩剑,高喝一声:“速速让开,阻拦者死——”
然此时旁人再让开已然来不及。
不远处立时出现了几骑,那马飞快,眨眼间便到了众人眼前,眼瞅着是冲着殷人离而来。
众行商看清眼前事,慌忙将大路让开,免得被殃及池鱼。
殷人离立时打马往前窜了出去。
身后马上那几人恐一时半会追不上殷人离,一瞬间改了策略,一剑指向芸娘,大喝一声:“捉住她!”
芸娘一瞬间魂飞魄散,怎会知转眼间便招来杀身之祸,转身便要往驿站里逃。
晚霞一个翻身,已抽出贴身软刃,一边向来人挥去,趁势将芸娘护在身后。
身后路人的呼叫声此起彼伏,其中夹杂着少女的惊呼。殷人离一咬后槽牙,调转马头,极快便到了几人近前,扬起大刀劈向追兵。
其中一人躲闪不及,身中一剑,十分利落的从马上跌下。
围追现出缺口,殷人离再一剑刺出时,向芸娘伸出一只手,大喊一声:“上马!”
芸娘立时拉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堪堪撕扯住马鬃,殷人离已用力一甩,将她甩到马背,向晚霞大喊一句:“殿后!”狠狠一夹马腹,胯下马儿便如箭一般飞窜了出去。
耳边风急,脑后的马蹄声紧追不停。
芸娘紧紧抱住殷人离的腰间,心中痛哭了千百遍。
此时若是后面追兵来两箭,她立时就被殷人离当成了垫背之盾,替他挡了无数箭头。
她壮着胆回转头看,但见身后还紧咬着两匹马。马上之人果然张弓搭箭,随时都要将芸娘射成个筛子。
芸娘惊尖叫一声,哭道:“他们有箭!”
呼啸风声里,她的身子瞬时翻转,乾坤不知颠倒了几回,只觉着腹部重重一击,已被甩到殷人离身前,弓着身子挂在了马上。
殷人离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短弩,甩手到身后,往后面两匹马射出两箭。
但见一人当场被射中,而另一人躲闪之际掉在马下,却极快从地上爬起来,将手中弯弓对准殷人离射了出去。
急速前行的马儿长嘶一声,顺着冲势摔倒在路边。
殷人离一手拎着芸娘腾空跳起,几个翻身落于地面,只简短的说了声“跑”,便带着芸娘跳进了路边灌木丛,往路边矮山而去……
密林如盖,将漫天的晚霞挡在了山林外。
晚归的鸟儿欢天喜地的在树上翻腾,每一只同伴回归,鸟儿们便齐声欢迎。如若发现不速之客,便立时哑着嗓子大叫,宣誓主权。
芸娘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殷人离身后,拉着哭腔不停重复:“我只是个卖胸衣的……我只是个卖胸衣的……”
殷人离一剑砍断前方荆棘,停下身子喘了口气,转头看着芸娘:“你最好声音再大一些,这样更方便敌人听的清楚些。”
芸娘白他一眼,住了嘴,只哭丧着脸,继续跟在他身后往前行。
很快她的双腿便如同灌了铅一样。
她大大喘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要逃去何处?是一路南下,经过江宁,绕一个弯,再回京城?这样会不会绕的弯子太大?”
她见他还在不停步的向前,只得又问道:“到底是什么人追你?因何追你?是为情?为银子?还是因为政事?”
殷人离停下脚步,转了过来。
最后一线夕阳的光束穿过密林,打在她的面上。
年已十五的姑娘站在他面前,发髻因逃窜而凌乱,汗水顺着她的额头蜿蜒而下,在她的小脸上冲出一条条泥沟。
他探手将她面上泥泞擦去,道:“坚持过今晚,明日我们便能逃回京城。”
“明日?”芸娘惊叫道:“还要过夜?还要在外过夜?还要在外同你过夜?”
她瘪着嘴,眼睛湿漉漉的样子,却强忍着不哭,只喃喃道:“为何?我只是个卖胸衣的而已啊……”
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抓住她手腕,继续往前而去。
按他脑中记得的周边舆图,穿过这片密林,攀上一座山崖,就能到通县地界。
通县是离京城最近的县,从通县往京城,快马加鞭,三四个时辰便能到。
如若按他方才所说,赶明日逃回京城,那么至少在今夜就要走出密林,到达山脚下。
身畔的微胖姑娘身子已经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重到再也迈不出一步。
他低头鼓励她:“一步一两银子,你走多少步,我就给你多少银子,一两都不拖欠。”
芸娘弓着腰,气喘吁吁道:“一步一两银子,你背着我走多少步,我就给你多少银子,一两都不拖欠。”
殷人离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我……拖累了你。”
芸娘立时委屈道:“你知道便好。我只是个卖胸衣的,我是个想过平淡日子的小老百姓啊……”
他顿了一顿,忽道:“假如日后你寻了个武将的夫家,怎么办?”
她立时摇头:“我怎么会让我置于那种地步?!我就找文官,或商户。”
殷人离看了她半晌,蹲下身子,道:“我背你,你数数……”
她试探着抬了抬腿,果然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前行。一咬牙,便趴在了他背上。
他砍了一根树枝拄在手中,将她再往上颠了一颠,道:“数数,莫作假。”抬腿往前走去。
身后很快传来数数声:“一两,一两,一两,一两……”
不多时,便有均匀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他侧头往身后望去,背上之人迷离睡去,轻轻蹙着眉头,神情依然愤愤。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她时,她曾说,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
那时他还是个对人生迷茫的少年,整日迷失在成长的迷雾中,却不知该如何走自己的路。
那时他见得她如豆丁一般大,却费尽心思想着卖她那劳什子的胸衣,辛苦却生机勃勃。
后来他回了京城,进了羽林卫,离开了方家,改姓为殷……
他低声道:“哪怕只护你一时,我也想护你周全。” 我在古代卖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