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公主嫁到
日头刚偏西,我们一行人就到了谢风置办的宅院。
在后半段路,我几乎一直都是在闭目假寐。可能是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没睡踏实,假寐竟变成了真睡。谢风唤我下马车时,我才睡眼惺忪地擦了擦嘴边因为睡相太差流出的口水。
“苏陌,到家了!”
谢风好笑地看着我,冲我伸手,要扶我下车。
我陪着干笑两声。
还不是你害的!不知如何面对你,只好睡觉。
马车的车厢就那么大一点,我和谢风相对而坐,偶尔视线碰到,我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立马惶恐地躲开。每每如此,我都懊悔地偷偷掐自己,真是没有出息!他都已经说开了,我还纠结什么!可是我就是不敢直视谢风的眼睛,因为我害怕,我怕从那里看到哀伤,看到不舍,看到隐隐压抑的情愫……
一想到在流水村,我与他朝夕相对那么多年,什么糗样他没见过,我索性就厚着脸皮,装作没看见他挂在唇边的笑意,把手递到他伸到我面前的大掌里。
他稍稍用力拉我起身,我才发现蜷着睡一路的双腿早被压麻了。稍一动弹,腿就像被无数只蚂蚁在咬,又像无数根针在扎一样,又酸又麻,使不上力。
我难受地直吸凉气,僵着身子,不敢乱动,冲谢风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腿麻了,我得歇一会!”
谢风见我紧皱着眉,似乎很是不舒服,探身过来,打横抱起我,我身子一轻,就躺在他怀里。他小心地走下马车,往大敞的院门里走。
望着外面乌压压站着一大堆人,我也不敢乱动,任由他将我抱着走入府里。
到了内院,我瞅了瞅站在两旁的仆从侍卫,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这么多人看着呢……”
谢风脚步没停,迈着大步:“在这府内,还没有人敢管主子的事!”
我偷偷撇了撇嘴,不吭声。
你现在是太子,大炎未来的帝君,哪个嫌命长了,敢惹你!
我住的院落叫陌香居。
初看这个名字,我的脑海便闪过那一句“春又老,南陌酒香梅小”,不由在心底暗叹,谢风的情意对我而言,不能回应便是负担。
过去的“酒香”越发绵长,才会衬得如今的“梅小”。心中的执念越深,人也便被困住得越深。好在,我和他都有时间。时间是世间最好的药,可以疗愈一切伤痕,也可以冲淡一切。
陌香居面南坐北,院中一角种植几株枝干弯曲嶙峋的梅树。一旁的花圃中开满了应季的小花,都不是很艳丽的大花骨朵,皆是清秀雅静的小小花蕊,很是秀气,枝干细嫩,叶脉娇弱,随风摇曳,令人心生怜惜。
院中却引人注目的,则是两棵成人腰一般粗的树。一棵是枝繁叶茂的桂树,一棵是高挺笔直的梧桐树。两棵树相互依偎,树影婆娑起舞。
我眼前恍惚闪过流水村谢风院前的梧桐树,以及那牵起我与了九哥情缘的桂树……
屋内的布置也是很用心,摆设不多,却是件件很合心意。
我自然知道这些都是谢风按照我的喜好来装饰的,内心感动之余,还有随之而来的沉重。
寒月忙着收拾着东西,我睡了一路,也没有丝毫倦意,就走到院中。刚和谢风在院中的梅树下站妥,见陆英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
“你把宫里的太医院搬过来了?”他长袖一甩,走到谢风面前,寒着俊脸问道。
谢风微一皱眉,“有话直说!”
“这小小的陌香居怎么也有一个药草库?”陆英长臂一伸,指向陌香居的东南角,“我翻看了一下目录,竟和王宫里的药草库库存一样。你说你一个毛头小子,被爱情冲昏头,我倒是可以理解。怎么帝君也由着你?我待在帝君身旁可是比你的年头久一些,他明明不是这样骄纵子女的,我得进宫去劝劝帝君,一个馒头也得蒸熟了吃,也不能……”
我见谢风的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往一旁挪了挪身子,站在一旁,掩袖轻笑。
陆英这张嘴巴,谢风也是头疼地厉害。
谢风抬手摆了摆,截断陆英的话头,“你就说你想怎么样?”
“我也要住进来!”陆英俊脸微仰,眉眼舒展,“就住在那座药草库的一旁!”
“不行!”
谢风一口拒绝。
陆英显然也没有料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见谢风拒绝得干脆,有些发愣,“为什么?”
谢风看我一眼,“苏陌是女子,你住在她的陌香居,像什么样子?”
“也就你当做宝贝!”陆英撇撇嘴,眼睛眯着我,“你看看她,就一张脸还能凑合看,要身段没身段,要……”
谢风冷冷的眼风扫过去,陆英剩下的话一下全缠在舌头上,堵在嘴里,一向带着冰霜的俊颜,瞬间憋得通红。
难得看到有人治得住陆英,我看得饶有兴致,至于陆英说的话,我是丝毫不介意。他今日说的话,还是顾忌谢风在场,说的含蓄一些。要是照他平时的毒舌程度,我此时已是遍体鳞伤。
谢风和陆英年龄相当,气质虽迥异,却都是俊朗挺拔,棱角分明的俊美男子,二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养眼至极。
我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们,心思却飘忽着。要是九哥也在,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幅画面。九哥与他俩相比,更要冷冽一些,常年的沙场征战,身上浑然自成的气质,自然不是谁都可以比拟的。虽然谢风气质清贵,陆英气质若仙……
还是我的九哥最好!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偏心。
见他俩一个眉头深锁,清冷傲然,一个眸中寒光点点,似带刀剑。我清了清嗓子,打破僵局,淡声道,“我的身子还需要一段时间调理,陆英住在陌香居,也省得他两边跑,那般辛苦!”
陆英见我帮他说话,灿若星辰的眸子顿时更是发亮,“主人都答应了,我这就去收拾收拾。”
他没等谢风说话,转身就要走,经过我身边时,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硬是塞到我的手里,认真地说道,“大炎的女子大多丰满,你的身板确实没有看头。这瓶丹药常服,可令胸部……”
“陆英!”
身后传来谢风咬牙切齿的怒吼声。
陆英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瓷瓶掉落在地,胡乱塞给我,“我……我也是医者父母心……”
言毕,陆英长袖一甩,脚步加快,白色的袍服似裹着风,飞奔出了院门。
谢风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见我眼含笑意,也是不禁莞尔。
刚安顿好,谢风就要进宫。他披上白色的大氅,一遍又一遍叮嘱着寒月,要好生照顾我,又到了陆英的居处叮嘱了一会,才急匆匆地赶去王宫。
夜间,寒月给我铺床的时候,一个劲地感叹,太子爷对小姐你,可真是放在心上,生怕有半点不妥……
“寒月!”我出声打断寒月的话,正色道,“以后这样的话的,你不要再说了。我与谢风自小相识,如今我深陷困境,他只是尽己所能帮我一把。他贵为东宫之尊,日后自有豪门名媛,世家闺秀相匹配。你是我是身边的人,万万不可再妄言!”
寒月见我这般严肃,忙低声应声,“寒月知道了,小姐!”
夜间躺在床榻上,我又是辗转反侧,瞅着从窗纸透进来的清凉月光,心头思绪万千,不得安睡。
身上盖着的被褥又轻又软,应该是今日刚刚晒过的,鼻翼间全是阳光的味道。
谢风对我真的是呵护备至,这陌香居几乎每一样东西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来添置的,就连这被褥,都是我一直喜爱的素底小花。我目光流转,看向窗旁的小榻上,尤其是那张小榻,与我在流水村窗前的那张小榻何其相似。
腕间温润的落英镯轻轻滑落,我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闭目暗叹,“九哥,你可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精心料理了一段时日,我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已经能挺着大肚子溜达半天都不带累的。
怀孕后期,胃口大开,我比以前能吃多了。到了七八个月的时候,我已是珠圆玉润。谢风甚是满意,赏了陆英和寒月不少好东西。寒月小家子气的,当时就被金银珠宝闪瞎了眼,伺候我越发上心。现在只要一听说,吃什么对孕妇好,对胎儿好,便立马炖来给我吃,害得我现在听到寒月的脚步声就害怕。照她这般喂法,不等我生产,非让她把我喂成球不可。
每日午睡后,我都在后花园转悠着散步。一来化化食,二来也是散心。
越是临近产期,心底越是惶恐,也更加思念刘缓。
距上次在落月镇分开,几个月过去了,他说过会尽快处理好一切就来接我。可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音信。刚开始我等得心急,自己一个人闷闷生着气,咬牙切齿地想着,等他来到我的身边,非好好和他算账不可。天底下哪个孕妇像我这般可怜,夫君不在身边,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自怀孕后就东躲西藏,现在快生产了,夫君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根本就是不爱我!
时间一久,也不胡思乱想,心里只期盼他能平安归来就好,等多久都可以,只要他平安地回到我身边,我们一家人三口齐齐整整。
我出神地胡思乱想着,手无意识地揪着花瓣。
“那是哥哥最爱的花!”
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扭头一看,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生得很娇美,皮肤白皙,妆容精致,柳眉下一双黑眸很有灵气,神色中虽有几分娇蛮,但又透着俏丽灵动。
她移步向我走来,发髻上的步摇轻轻摇曳。精致步摇上的碎钻折射着太阳的光线,漾着耀目的光芒,将她那娇美的脸庞衬得更是动人心魄。
她身上的白色衣裙也很华丽,微风一拂,衣裙随风轻拂,裙摆上精致的花纹随之摇曳生姿,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认出她来,她是谢风同父异母的妹妹,大炎王后嫡出的公主——谢灵公主。
虽不是一母所出,也不是自小相伴长大,这位长公主对谢风,这个来自民间的哥哥却是很亲近。所以说血缘这个东西真是奇妙!
我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她跟着谢风来过几次,变着花样缠着谢风陪她出去玩,谢风每每都以事务繁忙打发她。不过谢风对这个妹妹倒也不差,上次我见谢风把刚驯好的白野马送给了她,有些奇珍异宝也是紧着她挑。
她走到离我两步远时,站定身子,背着双手,上下打量我半晌,冷哼一声:“长相只是一般,又不是倾国倾城,偏偏哥哥当做宝贝一般,从不让我进你的陌香居。”
她与我年纪相仿,却因从小娇生惯养,眸中有着少女的单纯和娇憨,不似我眼中的沉重,让人看着都累。
我轻含笑意向她行礼:“公主安好!”
“算你识相!”谢灵下巴微抬,眼神倨傲,“我早听闻哥哥带回来一个美貌的女子,藏在陌香居里,神秘得很。哥哥偏偏看得紧不让我见,今个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我才偷偷跑过来。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小女孩自小都有个小小的虚荣心,得知别人有了自己没有的东西,都想千方百计看一看。至于好还是不好,都要挑出一些毛病来数落一番。谢灵有着小女孩的心思,多是因着大炎帝君的宠爱呵护。假若我也是自小长在父亲膝下,即便没有锦衣玉食,但有着父母宠爱,当做珍宝一般,想来也会如她一般快乐无忧。
我轻颔首,躬身道:“民女粗鄙之人,自然是不及公主国色天香。”
我微一颔首,鬓边的珠钗相撞发出金玉相击的清脆声。
“这个珠钗是不是哥哥送你的?”谢灵抬手指着我鬓旁的珠钗,玫瑰花瓣般娇艳的红唇一嘟,“哼,哥哥好生偏心,我要了几次,他都不愿意送给我!”
谢灵目光清澈,脸上的喜怒易辨,一看就是个没有什么心思的人。我立即心生好感,微微侧头,抬手取下珠钗,拿在手里。 帝君宠妻:二嫁王妃休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