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渝谦已经换好正装,但他仍未有出发的意思,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插花。若昕挑出一根枯瘦但曲线优美的树枝,瞟他一眼,问:“你还不出发吗?”
“找我同行的人都没到,我有什么好急的。”
王渝谦指的是河村与藤原。这场订婚礼的特殊性让暗流涌动的两方阵营再度被迫浮上水面。他身为南京方的代表,水面上的大局与大阵营亲近,而潜伏于水底的小局又要与哪个小阵营亲近,则未有最终定数。即使日本方再傲慢狂妄,驱役视之为傀儡鹰犬,也不至于全无头脑,无论内部的哪一阵营都很清楚,谁先在水面下将南京一派拉入麾下,利益远大于危害。
“你觉得谁会先来?”王渝谦被她只挑空枝的举动吸引,目不转睛地泛起笑。
“不知道,别一起来就好。”
“你今天怎么特别淡定?跟从前不大一样。”
若昕回答:“你不是一直在背后说我是僵尸脸吗?哪里不一样了?”
王渝谦笑着看她:“我有说过吗?”
若昕静静地看着他。
他轻嗤,低声笑道:“春云又为你出卖我了。”
若昕问:“你说她回山东老家去了,怎么到现在一封信也没有给我们寄?她要是在家里没事,就让她……”
若昕刚想说让春云回来,但立刻想到目前所待的境况,还是戛然而止。其实她早就置疑王渝谦给她的答案,但是并未再问下去。
王渝谦又把话题扭转回去:“因为你好像根本就不关心这件事啊?”
“别人订婚,我为什么要关心?”
“但是那对准新人的身份,你应该也听说了。按你的性子,一点有关他们的不寻常事,你都会过问。今天反而平静得——不像话。”
“你会不会用词?”
“女方姓冯。”
“冯什么?你该不会以为又是我的亲戚吧?”
王渝谦笑道:“你要是在上海有什么亲戚,或是他们有事托你帮忙,全都告诉我,不用怕我为难。否则别人以为我们看不起他们,故意无视,那你就真不像话了。”
若昕又挑出一根半枯的枝条,上有几朵即将枯萎的白梅,半白半褐地垂落着迟暮的花瓣。她将它插入冰裂纹瓷瓶中。
“你这插花也有意思,怎么光挑枯枝残花?”
“你不觉得这里的装修风格,用枯枝残花和冷色瓷瓶当摆设,最好看么?”
她在疏落的花影后扬起的浅淡笑意,令他心旌摇曳。窗外传来轿车的鸣笛声。若昕将瓷瓶摆在练字的桌案边,问:“是谁?”
他淡漠回答:“藤原。”
“你怎么知道?”
“河村今天不会去。”
王渝谦走下楼,在楼梯口看见藤原步入客厅。他的表情很是为难,用日语问:“你也准备好了吗?”
“是啊,毕竟日暮君都发函邀请了,不好不去。”
“真是让人头疼,玩玩也就罢了。泷泽没说错,没想到良太真是个小孩子脾气。之前就听说他为选大学专业的事,与日暮老先生吵得屋顶都要塌了。没想到真有这种人,平时表现得很聪明,一到正经大事就犯糊涂。”
“无论如何,也是他的私事,再糊涂我们最终也只能沉默。”王渝谦一语中的,正好说到藤原的心事。
“是啊,我也正为难。若是去,显得像是支持他的举动,倒让人觉得我跟他一样幼稚。日暮家那边也不好交代。若是不去,良太要是耍脾气,觉得我们连婚姻大事都不给他面子,以后又该怎么相处。明明是私事,却叫外人难办。”
“既然如此,就去吧。若是和日暮君产生罅隙,以后连劝的立场和余地都没有了,您也可以这样和日暮家交代,他们会理解的。”
“说的是。那我们快走吧,我在家纠结半天,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来找你同行。”
王渝谦清楚他的犹豫更是为等待河村的反应,再见机行事。想必此时河村的婉拒电话已通到日暮府邸,也为他所截获,他才敢放心出门。
王渝谦刚要往外走,藤原又说:“唉,让你太太随我们一道去吧。她是女人,和新娘子能说上话,也好劝一劝。” 无字花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