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仙,你大神,睁眼看看我们这里人!
他们既诚实,又年青,又身无疾病。
他们大人会喝酒,会做事,会睡觉;
他们孩子能长大,能耐饥,能耐冷;
他们牯牛肯耕田,山羊肯生仔,鸡鸭肯孵卵;
他们女人会养儿子,会唱歌,会找她心中欢喜的情人!
碧溪岨小院子升起炊烟,翠翠一边给灶里添柴,一边唱着歌谣。
爷爷摆渡船没个准时。对岸有人喊着要过溪,老船夫就得将人接过来。无论晴雨,正是五十年如一日的守候,让老船夫得到大家的尊敬,翠翠也很小就学会做家务。
有往茶峒来的,当然也有往山外去的,人一多时就得反复来去。爷爷要将所有人送过小溪,才能回家吃口热饭。
翠翠正唱得欢实,灶门前突然被高大身影挡住,那个吓人的大个子又回来了。他手中提着两尾草鱼、三尾花鲢,翠翠不敢看那人脸,所以注意力全在鱼上。
刘海见小姑娘怯怯不敢说话,将鱼挂在门口,也就退了出去。老船夫还没回来,也不好巴巴等着,把院子里锯好的木柴抱些出来,用大斧子帮着劈起柴禾。
劈柴是个技术活儿,只要斧子找好纹路,手眼一致,其实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刘海没有劈过柴,奈何他力气大,砍的人也够多,没几下就掌握其中关窍。
他没有使劲儿胡劈一通,每一斧都会预先看好斧刃的落点,尽量用最少的力量将木柴劈开。多试几次,发现这也是一个煅炼精神力的方法,于是越劈越来劲儿!
很快院子里的木柴就被他劈完一小半,待他再次拣起一根圆木时,却听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传来,“够了,劈多了会受潮。”
翠翠虽然很怕大个子,却还是给他送过来一条毛巾。等大个子擦完汗,她又跑回去,再次送来一个饭团,“给你,”她说。
“你不怕我啦?”刘海问。也不嫌弃被小脏手捏成一团的饭球,慢慢吃起来。
“怕。”她说,“吃饱后你会走吗?”
刘海摇头,“我找你爷爷有事,我也不是坏人。”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是妖怪?”她好像快哭了,“我又黑又瘦没有二两肉,不好吃的,别吃翠翠好不好?”
刘海蹲在小姑娘身前,拉着小手放到自己脸上。她是个大胆的姑娘,实终没有哭出来。“翠翠,你多大了?”
“十三。”
“呃!”刘海以为翠翠也就十岁的样子,也就跟小喜儿一样高,还要瘦得多。
“翠翠,你自己摸摸,我不是妖怪吧?”见她迟疑着点头,又说,“妖怪也有好妖怪。人,有时候比妖怪更可怕,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妖魔。”
“才不是。”翠翠抽出手,不停摇摆,大个子真没见识,尽胡说八道。她说:“爷爷说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动物。爷爷总是对的,茶峒人都这么说。”
“好吧。”刚才有些感慨,刘海只是想哄翠翠,不能让她怕自己,问:“那翠翠心里住着什么动物?”
“翠翠是小兔子。”
“爷爷呢?”
“爷爷是老黄牛,嘻嘻。”
“为什么不是老兔子?”
“笨蛋,因为我不是爷爷生的啊!”
翠翠难得找到一个聊得来的伙伴,于是坐在门槛上,认真的讲起认识的人都代表着什么小动物。
她与小喜儿不同,没有那点小狡猾,也一点都不可恶。她的生活是那么简单,每天就是带着老黄狗满山溜达,或是坐在溪边大石头上看着爷爷摆渡。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一里外的河街,那还是为了帮爷爷咕酒去过两次。
见她说完,用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老船夫仍未回来。刘海又问:“我呢,我心里住着什么小动物?”
她想了想,又有些害怕的样子,试探着说:“大灰狼?”
“……”
刘海一直挺招小孩子喜欢,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翠翠面前行不通。如果小姑娘不喜欢、甚至害怕自己,那老船夫一定不会同意他留下来。
“那如果,你这只小白兔碰到大灰狼该怎么办?”
“我会将大灰狼喂饱,它就不会吃我了。”
“呵。”刘海干笑,刮了刮翠翠挺翘的鼻子,“原来你送吃的给我,不是在做好事,而是要将我这只大灰狼喂饱,就不会吃你这只小白兔啦!”
翠翠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一溜烟儿跑了,将院儿门打开来,大声喊着:“爷爷,爷爷,大灰狼又回来啦!还带回五条大肥鱼,又将院里的柴火劈出来好多。”
原来老船夫正踱着步,慢悠悠地往家走。而翠翠总能未卜先知一样,提前打开院门,以欢快的话语迎接爷爷回家。
“翠翠,不可以这样没礼貌。”老船夫想要责备两句,却又舍不得说重话。
刘海将劈好的柴禾码放在一起,堆得像一座小山。老船夫对刘海点点头,走进灶门前,把鱼提将出来,硬塞回刘海手里。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只爱与人方便,绝不占别人一丝便宜。这样肥美的鱼卖了可换不少铜钱,可抵不少盘缠。
直到刘海说出自家已经没有亲人,想要在碧溪岨搭间屋子,与老船夫搭伙过日子,老船夫才将鱼交给了翠翠。
“翠翠,把鱼拿去打整一下,鲤鱼做汤,花鲢活煮。爷爷今天要与小哥喝两杯烧酒。”
翠翠清脆地应了声,提着鱼做菜去了。老船夫取下腰间葫芦,与刘海二人分着喝起来。向刘海打听完身事,好是感叹一番,外面的世道艰难,能从过渡之人口中听到一些。所以,对刘海的遭遇万分同情,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中听的话,让刘海不要伤心难过,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翠翠手脚是麻利的,很快就将鱼做好送上桌来,摘下围裙就要上桌。她可馋了好久,却并未在客人动筷之前,自个儿偷吃一口。
正在这时,隔岸又有人喊着老船夫,声音有些急切,想来是急着回茶峒吃午饭的旅人。
“爷爷,我去。”翠翠不让祖父起身,飞快向着渡头跑去。老黄狗看着桌上的鱼肉恋恋不舍,稍倾一定少不了它的骨头。“狗,狗,快来快来。”翠翠的声音传回来,老黄狗也听话的跟着小主人而去。
翠翠偶尔会帮着爷爷摆渡,特别是遇到大红花轿时,更是抢着当那摆渡人。最爱看那喜气洋洋的人们,穿着崭新漂亮的衣服,脸上露着各种愉快的神情,她也总能将这些表情记在脑子里。
有时,也与祖父黄狗一同在船上,过渡时与祖父一同动手牵动缆索。船将靠岸时,那只黄狗便口衔绳子,最先一跃而上,俨然懂得如何尽职尽责,把船绳紧衔着拖船拢岸。
刘海有些不好意思。老船夫却笑着说:“不碍事,不碍事,翠翠摆渡溜刷在行,还有老黄狗在旁,比我这老头妥贴多了。”
刘海问起户籍之事,也是最担心的问题。老船夫笑着喝了一口烧酒,说晚间就去找船总顺顺,他会帮着办得妥妥贴贴。
二人聊了一个钟头,老船夫细细讲起茶峒的情况,城里、码头的各种营生,只要肯干保准饿不到肚子。过得几年,或许还能讨个媳妇,生几个娃。
一切种种,都在向刘海诉说生活的美好,不要怨天尤人,靠着双手过活,傩神一定会保佑的。 蛤蟆就是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