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夫请来几个手艺人,在小院儿边用黄竹起了一幢竹屋,刘海就在碧溪居住了下来。等到夏天竹屋被太阳晒干后,再糊上一层加有干稻草的黄泥,一间简单的泥坯房就成形了。
刘海隔三差五会独自上山打猎,从不会空手而归,或是野兔、或是山鸡,给饭桌上增添了许多肉食。老船夫也不再客气,俨然将刘海当成一家人。只是不允许将野味拿去卖钱,只说:“阿海,滥捕滥杀傩神会生气的。”
刘海不想破坏这种朴素的规矩,只能去茶峒水码头上帮人扛活。端午节到来之前,也给自己、以及祖孙俩置办上了一套新衣。
每到夜里,刘海只睡四个小时,其它时间都在屋内冥想,尽量提升精神力。虽然没多大效果,但总算治好了自己的精神病,失眠、多梦、易怒、健忘、情绪多变等,因为仇恨对精神造成的不良影响已经完全消失。
小金蛇在一个月后醒转过来,却不再吃别的东西,每三天都会回到小屋,饮一滴刘海的指尖血。那是试验无数次后,发现的结果。这样也好,只要它不咬人,才敢放养在山林里。
翠翠还是老样子,没有因为刘海到来而改变。虽然不再害怕他,却也不喜欢,就像猫和狗永远玩不到一块儿一样。
茶峒船家也渐渐熟识起这个外乡人,是个有本事的小伙。有人说,傩神感动老船夫的辛劳,将自家长随送来侍候老人家。
对这样的说辞,刘海一点儿也不介意,不是谁都能当傩神的仆从。乡民以这样的方式,夸奖刘海的能干,不仅是大山的儿子,随意能寻到野味;还是水中的鱼儿,得水神共工赐福,能与湍流共舞。
事情要从春末那场大水说起……
茶峒依山筑城,临水一面设有许多码头,川东进出口货物,皆从此地落水上岸。
贯穿各个码头有一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那些房子莫不设有吊脚楼。
头个夜里下了场暴雨,刘海早起上工,翻过小山头,却见河中已涨起春水。
吊脚楼前拴着的乌逢船,已经被洪水抬到房顶高度。河街上的人家,用长长的梯子,一端搭在自家屋檐口,一端搭在城墙上,卷着铺盖、抱着米缸,骂骂嚷嚷从自家屋顶过到城里去。
刘海望着骤然展宽的河面,流水浩浩荡荡,随同山水从上游浮沉而来的有房子、牛羊、大树。还有一只空船,船上一个妇人大声呼救。
船总顺顺正在乌篷船上向着妇人划去,两个儿子牵着篷船的绳索站在城头,焦急的看着一切,恨不得代替父亲划船救人。
弟弟‘傩送’却在这时看到一人,推推身旁的哥哥‘天保’,急着说:“大老大老,快看那河边,有人要自杀。”
傩送一嗓子声音很大,不仅天保听到了,许多城头的人们也听到了,故都向着那边看去。天保仔细看后,说:“不像是自杀,哪有自杀还脱衣服的,我看他是想下水救人。”
傩送刚要反驳,却见那人已经扑通跳入湍流中。大家都惊呼起来,有水性好的船家又架了船出去,没人相信那跳水之人能办成事儿,不丢掉小命就是傩神保佑啰。
刘海跳水后一直在水下潜泳,越深处水流越缓,也少有随洪水冲下来的各种危险物什,心里计算着妇人方向快速接近中。
城头的人们却是半天没见那人冒出水面,都以为被大水冲走了,叹息着摇头。
而这时,更坏的情况出现,顺顺的篷船被卷入涡流,船身打着旋再不能往前划。那个妇人紧紧抓着空船船舷,被洪流越冲越远。如果再不救起来,再往下二十里就是青浪滩,将再无幸免。
青浪滩在平时都能称为险滩,水流急促,还多礁石,常常会有翻船事故发生。现在正值春潮,就算是最优秀的船家,也逃不出那吃人的洪峰。
大家都在焦心,天保与傩送则拉紧绳索,将老爹的篷船往回拉。顺顺在篷船上大声喊,“放绳索,放绳索,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如果换作自身,不拘救人救物,两兄弟都做得十分敏捷勇敢,常常在一种愉快冒险行为中,使人见及不能不为之喝彩。但现在救人者是父亲,两兄弟对视一眼,加大手中劲道,篷船快速被拉回城墙。
顺顺一身湿淋淋地爬上来,给两个儿子头上一人一个巴掌,还要再骂几句。却见傩送手指着远方水面,惊呼:“快看。”
原来刘海已经潜到空船附近,拉着船绳向着下游碧溪岨拖去,大家欢呼起来。老天虽降下不幸,却总能在不幸中看到一些令人振奋的人和事。
直到洪水退去,茶峒人才知道那天冒险救人的好汉子,就是碧溪居新来的外乡人。刘海也因为这事,得到茶峒人的认可和接纳。
在这段平静安逸的日子里,刘海也从人们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
黑旗王朝统治神州两百年,却在八十年前,一场鸦片战斗中落下帷幕。
对外,有无数洋夷虎视眈眈。对内,各地官员不再服从中央朝廷,纷纷自立。到处都是战火,一打就是八十年。
又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朝代,刘海似乎已经习惯。或许,这就是小世界的特性,有相似的历史,却完全是不同的人和事。
茶峒从未受到战火波及,其主要原因,是地理位置处于川湘交界。而两地主政的大帅府,连续三代联姻,关系如蜜里调油般融洽。
茶峒边城,人们总是那么快乐、勇敢、乐观,或者说他们极力从生活中找寻那份美好。
人民也莫不安居乐业,除了家中死了牛,翻了船,或发生别的死亡大变,为一种不幸所绊倒,觉得十分伤心外,神州其它地方正在如何不幸挣扎中的情形,似乎就永远不曾为这边城人民所感到。 蛤蟆就是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