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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酒。
叶小姐只是打开壶盖,香味已够诱人了,她喝一口酒,看一眼白小叶;看一眼白小叶,就喝一口酒。
她觉得这样仿佛很过瘾很有趣。
但这种过瘾、有趣在别人眼里,却是可怕的。
车厢里没有酒的,白小叶看不出她从哪里摸出的酒,他说,“有酒无菜,岂非很清淡?”
叶小姐笑了,“我喝的是酒,并不是菜。”
她说的很简单,但里面的意境却一点也不简单,白小叶沉思了会才点点头,目中露出钦佩之色。
他垂下头,想起了在车厢里发暗器的人,这个人也许没有死,也许已变成是个白痴,他忽然想知道这人为什么要杀叶小姐,跟叶小姐是不是有着什么奇异恩怨?
他只希望这种人多来点为好,越多越好,他想着想着竟不由得笑了起来。
叶小姐忽然拍了白小叶的头,“你在想什么?”
白小叶脸色变了变,又摇摇头。
“你在骂我?”叶小姐目光细细的打量着白小叶,仿佛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我怎么会骂你。”白小叶笑了笑,又解释着,“我们是知己。”
叶小姐没有说话,眼睛两侧看了看,忽然一脚踢破车厢,然后就纵身一掠,到了外面。
也就在同一时间,马车竟已射向林子里。
古道上站着一个人,眼睛锐利如鹰,苍白而冷漠的脸颊没有一丝情感,根根肌肉仿佛是刀刻出的。
看到这人,白小叶几乎忍不住叫出声音。
“神踪小唐!”
“是的。”小唐瞧着白小叶,久久忽然伸出手,淡淡的说,“拿来。”
白小叶眨了眨眼,“什么东西?”
小唐忽然又说,“我要什么东西,你一定知道的很,所以我们不必拐弯。”
白小叶拉了拉叶小姐的手,苦笑,“这人脑子好像坏掉了,向我要东西。”
“你错了。”叶小姐又说,“那人的脑子一直就没好过,此时也一样。”
小唐没有说话。
冷笑着踢出一脚,叶小姐将白小叶一把推开,自己却被踢中。
白小叶本就在等着这个机会,就在白小叶被推开的那一刻,他的脚还使劲一蹬,身子骤然射向远方。
他远远的还听到小唐跟叶小姐拼命恶斗声,那种声音简直比野兽更令人难以面对。
白小叶身子刚落下,又已飘起,纵身往远方掠去。
这两人实在很可怕,无论谁跟自己动手,他都没有把握活着,特别是叶小姐,这人的归西一剑,天底下也许没有一个人有把握躲过。
他一口气掠过几条河流,穿过两座高山,越过两条人烟稀少的街道,才到了这个镇上。
他停下来就靠在墙上不停喘息。
这种逃亡,实在很要命,却偏偏很刺激,有些人天生就喜欢那种要命的冒险,特别是死亡边缘的刺激、快意,实在是他们平生最大的享受。
白小叶虽然还未感觉到这里面的好处,此时却找到了些许快感。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白小叶慢慢的往前面走着,既不知往哪里去,也不知在哪里停下,此时对他而言,只要能躲过这两人,就谢天谢地了。
阳光并不强烈,白小叶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躯体上,不免丝丝发冷。
远远的传来喊叫声,“少爷游访,文贯四海,德御八方,威武霸气,群雄侧目,万民敬仰,天理昭昭,人间福趾。”
这是哪家的少爷?竟有如此排场?白小叶飞身掠到屋脊上,瞧着一顶大大的轿子慢慢走了过来。
前面的一人是个波斯巨奴,提着超级巨锣,锣声已够大,震得路人耳朵隐隐刺痛,巨奴的声音却更响,宛如地狱里厉鬼受刑时发出的尖叫。
听到这声音,白小叶身子不由轻颤。
纵目细琢,轿子里盘腿坐着一个孩子,跟他年纪差不多大,闭眼调息,边上一侍女一口剑,剑未出鞘,但其间的寒意,就连白小叶不免暗暗佩服。
这是什么人?他从未听说过一个如此厉害的少年?
白小叶越看越觉得有趣。
他不由在屋脊上跟了过去,跟着跟着这少年竟已睁开了眼睛,瞪着白小叶。
白小叶吃了一惊。
这时孩子忽然伸手一挥,一道金光射出。
白小叶看都没看,掌中剑刺了出去,剑光闪动间,突听“叮”的一声。
剑尖竟刺中一锭黄金。
白小叶看到这锭黄金,手心竟已沁出了冷汗。
换作是一般的人,必定已被这锭黄金活活砸死了,黄金在剑尖轻颤。
轿中孩子居然也在吃惊,似已不信白小叶能抵挡住自己的杀人一击。
轿子在往前走着,白小叶没有跟过去,轿中孩子也没有再看他,闭上眼睛仿佛等待着什么。
茶楼里的人并不多,说唱的先生却没有闲着。
白小叶找了一张靠近窗户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包花生,一包瓜子,一壶茶。
说书先生边上大多有个帮腔的,他也不例外,这个帮腔的喝口茶,笑了笑,才说,“宋老这段书已说完,各位现在想不想再听听?”
这是废话,却也不是废话。
帮腔的问这句话是废话,是因为下面喝茶的,都是来找乐子的,没有吹拉弹唱,没有风花雪月,岂非很要命?
也可以说这不是废话,因为说书的也是人,也要活着,所以也需要钱,他的意思如果想听,就需要打赏。
说书的已闭上眼睛,浅浅喝口茶,就静静的等待着。
下面一个阔少从腰际摸出一锭十两银子,用力一掷,银锭死死定入柱子上,银锭距离说书先生的耳朵不足三寸。
这位阔少面白如玉,笑的样子斯斯文文,特别是露出的尊敬之色,实在令人忍不住想去亲近,白小叶暗暗叹息,对这人不免也有些许佩服之意,他佩服的并不是这个人,而是他的老子,他老子的那种家风、修养一定很不错,否则这阔少怎会有如此修养。
说书先生好像没看见,但是边上帮腔的却快要炸了,他拉了拉说书先生的袖子。
久久说书先生喝口茶,竟又闭上了眼睛,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定在柱子上的银锭。
阔少脸色变了变,他的手再次飞出,三锭银子“夺夺夺......”定入柱子上,这次银锭是五十两的,用力也更大,柱子上已有轻颤,上面缕缕尘土已落了下来。
帮腔的喉结已上下滚动,他说,“该出手了。”
他说的声音很小,说书先生似已没听到,又仿佛懒得听到。
阔少吐出口气,痴痴的在发笑,自己仿佛已变成是呆子,别人仿佛也将他当作是呆子。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已不服气,替阔少不值。
下面已有五六个脸色变了,他们看起来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这些人绝不会做出什么好事。
他们站起来突见一道金光射出,夺的一声,一锭黄金骤然定入石柱,上面没有落下尘土,柱子上竟有了道道裂缝。
帮腔的看得眼睛已发直。
说书先生仿佛被人掴了一巴掌,伸手取出那锭黄金,细细瞧了一阵,额角冷汗豆大般滚落。
他将那锭黄金递给帮腔的,又向白小叶看了看。
每个人都已看得傻了,他们死也不信会有人用黄金,更不信有人的指力比这阔少强。
这时帮腔的立刻站起,走向白小叶,将黄金递给白小叶,轻声的说,“小客官需要听点什么?”
“当然是江湖中有趣的故事。”白小叶又说,“越有趣越好。”
帮腔的点头,又说,“比如说......。”
白小叶略加思索,又说,“比如说外面那顶很拉风的轿子。”
帮腔的点头,慢慢的退了回去。
他并未取走那锭黄金,白小叶递给他却被他拒绝了。
说书先生在说书的时候,眼睛也许大多都很亮很圆,他说书的时候很投入,说到轿子里的人时,目光亮得仿佛是夜色里永恒不灭的寒星。
白小叶笑了。
他喝一口茶,吃一粒花生,又嗑一粒瓜子,最后就笑着点头。
他听到的已精神飞跃,此时他才知道轿中孩子是江湖中这一代跟自己齐名的另一名剑客,也是后双剑。
白小叶暗暗发笑,这孩子叫叶小云。
听到叶小云这名字的时候,白小叶神情忽然紧张起来,因为这孩子姓叶,也许听到姓叶,第一反应就是令他想到了叶孤云,也想到了叶小姐。
只听说书先生又说,“你们可知这位跟桃山七怪决斗的叶小云是何许人也?”
帮腔的说,“是何许人也?难不成是绝代双剑之一的叶孤云儿子不成?”
白小叶此刻听的心速加快,一粒瓜子竟忘了嗑就咽进肚里了,喝口茶就静静等着这位说书先生继续说下去。
说书先生没有说,只是在细细瞧着周围的人,看到白小叶的时候,目光中仿佛带着奇怪的表情。
这人好像也有个毛病,他竟喜欢去钓听书的胃口。
幸好白小叶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喝着茶慢慢等着,他的耐心也许比大多人都要好很多。
帮腔的替给说书先生一杯酒,等到说书先生喝下酒以后,才有了反应,他说,“叶小云是杭天凤的儿子。”
白小叶吐出口气,可是心里又不明白了。
叶小云即是杭天凤的儿子,那为什么姓叶?为什么不姓杭?难道杭天凤是女人?是叶孤云的女人?
想到这里白小叶的心又不由轻颤起来。
如果叶小云是叶孤云的儿子,那么叶小云一定会追到唐门那座高山的另一条窄道,必定会找到自己的老子,那么一定会对娘亲......。
他想着想着,他的胃部忽然抽动、收缩。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喝口茶,又仔细听着,这说书的懂得东西实在很多。
下面的人已有人问了,正是那个阔少,他笑意不变,他说,“杭天凤据说是天香楼的千金,那他的孩子又姓叶,难不成叶小云真的是叶孤云的儿子?”
每个人都在等着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却在喝酒,喝口酒,吃下几粒花生米。
帮腔的眨了眨眼,又说,“叶小云难道真是叶孤云的儿子?”
说书先生吐出口气,才说,“他的的确确是叶孤云的儿子,可是他却从未见过叶孤云的面。”
“为什么?”帮腔的立刻又问,“难道叶孤云不认他这个儿子?”
说书先生摇摇头,叹息着,“叶孤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
帮腔的故作吃惊,睁大眼睛瞧了瞧周围的人,目光落到白小叶身上时,目光好像有意无意的多看了几眼,他说,“叶孤云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杭天凤跟他洞房后,就将叶孤云送走了。”说书先生叹息更浓,他不让帮腔的说话,自己又接着说,“叶孤云身负血海深仇,找七口剑讨回血债。”
他说完就在喝酒,叶孤云的伤心事似已触动了他的痛处。
也许都是江湖人,所以才令他们由然而生,他久久又说,“自此以后,叶孤云从未去过天香楼。”
帮腔的还没来得急说话,那个阔少忽然抢先说,“那杭天凤难道没有去找?”
说书先生点头,又说,“她非但没有去找,也不让叶小云去找。”
每个人都吃惊住了,白小叶也吃惊住了。
帮腔的喝口茶,又问,“那叶小云就一直呆在天香楼,也不去找自己老子?”
“他想去,但是杭天凤却不让他去。”说书先生又说,“他们母子之间其实有个约定。”
“什么约定?”
说书先生吐出口凉气,又说,“叶小云挑战江湖各大高手,打赢七十六位顶尖高手,就可以去找叶孤云。”
白小叶吃惊住了。
他想起了叶小云用那锭金子去杀自己,那一击的力道实在大的可怕。
他现在忽然秘密的想着,如果去找他决斗,是否还有把握能活着?白小叶暗暗叹息,他希望自己不要遇到那种对手。
他不希望自己遇到叶小云,但叶小云呢?
是不是也不希望遇到白小叶?
轿子已停下。
敲锣的波斯巨奴肃立于一侧,山林间顿时变得极为沉闷,沉闷的令人喘不过气。
七个人后面就是七口棺木,棺木是新的。
他们的确是有备而来,如果自己死翘翘,那后面七口棺木正好用得着。
叶小云后面也有口棺木。
他随时都带着这口棺木去决斗,已斗了六十九次,杀了六十九个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他睁开眼就瞧见带着笑意的镜花。
镜花将剑递给他,又说,“小少爷你已杀了六十九个江湖高手,现在加上这七个人就是七十六个,......。”
叶小云没有在听下去,握剑一步走了下去。
他是个急性子,也许比他老头子还要急,他说,“我就是叶小云。”
他说出叶小云的同时,也说明了决斗即将要开始。
桃山六怪其中一人忽然说,“我是桃山......。”
叶小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笑了笑,又说,“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但你们却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
“为什么?”这个人眼睛很黑,皮肤却很白,是七个人里面皮肤最好的一个,如果不去仔细看,一定认为这是女人。
叶小云忽然不笑了,他说,“因为死的人一定是你们,所以我并不需要知道你们的名字。”
里面有人在冷笑,“你的口气好大。”
“是的。”叶小云慢慢将剑拔出。
他招了招手,自己的那口棺木立刻抬了过去,棺木打开,七个人的脸色变了,惨变。
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剑,有刀,有枪,有飞镖,......,有很多,一眼看不过来,其实里面只有六十九件,也是六十九个江湖顶尖高手。
叶小云并没有将兵器乱丢,而是一件件放在棺木里,他每次瞧着这些兵器,都会不由的幻想自己死翘翘,然后跟这些兵器埋在一起,是不是很棒很刺激。
假女人勉强自己挤出笑意,“这是什么?”
“这些都是我杀死的人,一共六十九件兵器。”叶小云冷冷逼视着他们的兵器,又说,“加上你们的兵器,正好七十六件。”
里面一人摸了摸胡子,“七十六件?”
叶小云点头,又说,“我杀光你们,我就自由了。”
胡子冷笑,忽然说,“据说你只要杀够七十六个江湖顶尖高手,你就可以闯荡江湖了?”
叶小云目中已有亮光,一种喜悦、欢愉的光芒,他点点头,又说,“是的。”
“你有把握杀了我们七个人?”
叶小云忽然点头,他的手忽然握紧,“是的。”
这令他想起了自己老子,一步杀七人已成绝响,江湖一时无二人。
想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忽然有了种神秘而奇异的想法。
叶小云微笑,“请。”
七个人骤然出手,离他最近的一人拿得是离别钩。
离别钩已出手!
钩的方向正是叶小云的脖子,后面两把钢刀一左一右,劈得方向正是下盘跟握剑的手,还有一杆银枪身子已跃起,枪尖直跳叶小云的脑门,最快的还是后面扑来的两口剑,他们比先出手的快很多。
剑光顷刻间到了叶小云的咽喉跟胸膛,这两个地方都是致命的地方,只要得手一个,别的地方就不必担心了。
七个人之中没有出手的人就是发暗器的段飞。
此刻他的手已多出一把飞刀,没有别的东西,因为已足够。
两口剑刺到叶小云咽喉跟胸膛的瞬间,剑光顿死,剑“叮”的落地,这两人只看到一道影子骤然飞走,比剑光还要快。
他们并没有看到剑光,他们看到的只有死亡。
叶小云的剑骤然抵住了段飞的咽喉,并未刺进去,因为段飞自己的飞刀已刺进自己的胸膛,所以叶小云的剑并未刺进去。
段飞还在冷笑,“我知道的。”
叶小云没有看他一眼,轿子里的镜花笑着走了过去,她笑的样子,仿佛是镜子里的鲜花,朦胧、神秘而诱人。
她过去做的事只有一样,将叶孤云躯体上的衣衫换掉,又将叶小云的靴子换掉。
叶小云有洁癖,看不得血腥,事实上他看不得一丝脏乱的地方。
换好了她就静静的站在边上,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看到他胜利后的欢愉之色,欣赏到他的快乐也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快乐,因为只有看到叶小云快乐,她才更快乐。
叶小云没有看她一眼,目光中竟没有一丝胜利的那种愉快之色。
“你知道我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段飞咬牙已在轻嘶,他的生命即将消逝。
“比如说......。”
“比如说......你杀够了七十六个江湖顶尖高手,就可以去找你老子......叶孤云。”
叶小云的手忽然握紧,“还有呢?”
段飞笑了笑,然后就倒了下去,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情愿自杀,也不让你如愿。”
叶小云沉默,冷冷盯着这个人在大地上挣扎徘徊。
山林中跃出一个人,一个跟叶小云几乎同样大小同样可怕的人,江湖中有这样的人也许并不多,也许只有一个。
白小叶。
白小叶的手忽然一挥,掌中那锭金子,化作一道金光光射向叶小云。
叶小云掌中剑骤然刺出,金光顿消,剑势未慢,反而更快,那锭金子已破碎,剑尖向白小叶的咽喉刺了过去。
他见过这个人,隐隐的已猜到了这个人必定是后两剑之一的白小叶,所以杀了白小叶,也算是圆了七十六条江湖顶尖高手的性命。
白小叶身子骤然极速往后退,剑光舞动,护住刺来的那一剑。
叶小云的那一剑实在很可怕,这么年轻的剑客能有这么大的剑道修为,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别人的不信。
也是白小叶的不幸。
白小叶咬牙身子扭曲一掠,贴着地面到了五十步外。
他没有说话,背脊衣衫已被冷汗湿透,那一剑几乎刺到自己的心脏,他的心隐隐刺痛,甚至能感觉到剑气带来的冲击。
叶小云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
他说,“后两剑之一的白小叶?”
白小叶点头,微笑,又说,“后两剑之一的叶小云?”
叶小云点头不语。
两个人就这样的站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的目光相互凝视,两个人似已从彼此的目光中得到最大的了解。
“你不该出手的。”说话的事白小叶,白小叶的剑并没有剑鞘,就像叶孤云一样,不必也懒得用剑鞘。
“哦?”叶小云的剑缓缓入鞘,剑尖上的血迹已滴尽。
白小叶又说,“因为你的剑现在杀我,杀我的机会并不大。”
“为什么?”叶小云将剑递给镜花,镜花笑了笑,她面对叶小云的时候,总是带着甜甜的笑意。
“因为你的剑盛气已衰,剑气受损,杀人之心就算在强,杀人的机会必定变小。”白小叶的剑忽然斜背后面,瞧着那口入鞘的剑柄,暗暗叹息,久久又说,“好剑。”
“杀人的剑就是好剑,它此刻杀人的机会已变小,所以此刻的剑只不过是二流剑罢了。”叶小云凝视着白小叶背脊的那口剑,虽然看到的并不是全部,却已足够令他兴奋、刺激。
叶小云慢慢的走向轿子,不再看一眼白小叶。
镜花柔柔跟在后面,抱着剑嘻嘻的笑着,她很想回过头看一眼白小叶的,可是她不敢。
轿子已慢慢抬起,叶小云慢慢闭上眼睛。
地上的尸骨已被放进棺木,掌中的兵器已摆在那口棺木里,段飞并未放进棺木,他的兵器也未放入棺木。
他就像野狗一样,死在荒凉无人的僻野中。
他们已走了很久,白小叶肚子里的心却一直没有平息下来。
那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命!
如果叶小云没有杀过人,那一剑是不是可以杀了自己?想到这里,白小叶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剑气已衰,杀人之心没有一丝减弱。
白小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叶小云一定还会在找自己了,因为他少杀一个人,他要杀足七十六个江湖顶尖高手,现在少了一个顶尖高手。
他想的没错。
古道上一人一骑,箭一样射了过来,箭一样射在白小叶边上。
没有说话,递给白小叶一张帖子。
战帖!
黄昏,十里坡城隍庙外。
带好你的剑来。
下面的署名是叶小云!
白小叶接过帖子,马上人打马狂撕,顷刻间到了远方。
他长长吸口气,又重重吐了出去,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这也许就是命运。
街道上人影渐多,白小叶垂下头,凝视着大地,漫无边际的走着。
阳光渐渐已西移,热力渐渐消退。
边上叫卖的声音很大,特别是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声音大的令人耳朵刺痛,他恨不得将这人的冰糖葫芦丢到猪圈喂猪。
一个小女孩静静的在阳光下,静静的瞧着串串冰糖葫芦,眼中已发出了光。
白小叶不小心撞了上去,女孩转过身吃惊的看着白小叶。
“白小叶?”这女孩忽然笑了出来。
白小叶抬起头,也笑了,他说,“居然是你?”
他买了两串冰糖葫芦,递给镜花,镜花脸颊上露出满足之色,她说,“我叫镜花。”
“镜花?”白小叶笑了,无论谁遇到这么舒服的女孩,都会忍不住愉快的笑上一笑的。
镜花给别人的感觉并不冷漠,也不热情,是恰到好处的那种,正好令人舒服令人愉快的那种,这种很难令人忘怀,白小叶承认一点,就算多年以后,他一定可以认出这个女孩的。
有这种特异气质的人并不多。
“你真的要跟叶小云决斗?”镜花目光中露出忧虑之色。
白小叶暗暗叹息,他看出这女孩在替叶小云忧虑,无论什么样的男人,被这样的女孩忧虑着,实在是一种享受。
他久久才说,“是的,因为我们是江湖后两剑。”
他说的很简单而直白,没有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
镜花沉思久久又说,“据说你是绝代双剑之一白云的儿子?”
白小叶点头承认。
镜花忧虑之色更深,“那你的剑法是不是很不错?”
“很差劲。”白小叶苦笑,久久又说,“我这几天经常被人追着杀,到处躲藏,躲的不好,我一定会倒霉的。”
“你也有被追杀的时候?”镜花吃惊住了,在他眼里,江湖中的后两剑都是厉害的角色,绝不会有被别人追杀的时候。
白小叶叹息,摇摇头,又将手里那只还没吃的冰糖葫芦递给镜花,镜花笑着摇头。
她竟是个容易满足的女孩!
白小叶暗暗叹息,又说,“我也是人,怎会没有人追杀我?”
镜花又笑了,“可你躲开我家少爷那一剑的身法好快,是不是很特别?”
白小叶沉思久久忽然明白了她的心思,这女人竟想来窥窃自己剑法里的奥秘,瞧瞧有没有破绽。
他暗暗叹息,无论谁有了这么一个伙伴,都是一种幸运。
这女人知道后两剑的之一的任何一剑,剑法都不容小视,在江湖中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无论谁都没有把握胜得了他们。
镜花微笑等待,她还希望得到些许破绽,哪怕一丝也是好的。
白小叶笑意不变,又说,“我的身法是跟他老子学的,也跟我老子学了一些。”
他说的并没有错,瞧见叶孤云进白府,那种孤云般飘动的身法,他就默默的研究了很多次,甚至独自一人在暗处默默用了一千多种法子试练,所以想不像点也很困难。
镜花吃惊住了,她甚至呼吸都已急促,她说,“你见过叶先生?”
白小叶点点头。
镜花眨了眨眼,又说,“他这人怎么样?”
“挺好色的。”白小叶又沉思了会,又说,“比我老子还好色,我本以为我老子已够好色了,想不到他比我老子更好色。”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中已有厌恶之色,因为他想起了娘亲跟他在一起的样子,想到这里,他竟已不由愤怒起来。
镜花沉思,久久忽然明白了过来。
她也算得上是江湖儿女,对江湖中的事也并不陌生,绝代双剑跟媚娘之间的情感也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也许比大多数人都了解一点,因为她就算了解的不多,进过脑子一一想想,都会变得合理,也更贴近他们的故事。
她不由痴痴的笑了起来。
瞧见她笑的那么神秘、可爱,白小叶忽然问她,“你看起来好像很愉快?”
“我没有。”她脸上的笑意略微收了些许又说,“只是很激动而已。”
“你激动什么?”白小叶瞧着她那张脸颊,不由的想去亲她一下,就在他慢慢靠近的时候,镜花的身子忽然到了五十步外。
一个人冷冷的瞧着白小叶,态度稳定而高贵,一口剑并未出鞘,寒意却从眼眸里丝丝露出。
镜花见到这人,反而笑的更愉快,脸颊上的羞红都已不由轻颤。
她笑着说,“小少爷。”
她说着“小少爷”这个名字,她的目光细细瞧着叶小云。
叶小云已在喘息,淡淡的说着,“你此刻的雅兴不错?”
白小叶眨了眨眼,又说,“送上门的,不好好珍惜,我岂非是呆子?”
他的目光又落到镜花笑脸上细细瞧着,他虽然并不好色,但却很想看看叶小云对镜花有多在乎。
叶小云喘息的更加剧烈,他显然在乎的很剧烈。
无论谁有这样的伙伴,都不愿被别人夺走的,叶小云抱的更紧,他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时刻都很珍惜。
直到镜花痴痴笑着从怀里滑出,他的手却没有一丝放开。
她痴痴的笑着。
她这次笑,是真的很愉快,因为毕竟知道了自己已被叶小云珍惜,知道叶小云很在乎她,很怕失去她。
想到这一点,她脸上的羞红就更红了。
两人的目光又聚到了一起,久久叶小云才说,“看起来你也很得意?”
白小叶点头,又说,“难道我不该得意一下。”
他说到得意的时候,目光变得更怪也更坏,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镜花,此时看得更细致。
他在瞧镜花的时候,余光却在盯着叶小云,他忽然有种坏坏的想法,叶小云失去理智的时候,是不是更容易死在自己手里。
两个剑客比剑决斗,并不单单是比剑,其间的斗智斗勇,也许比大多数人都要激烈。
他错了!
而且错的很可怕,很危险。
就在叶小云松开镜花的手,忽然刺出一剑的时刻,他就知道自己错的有多可怕。
剑法没有一丝不稳,更没有一丝乱迹,却多了一股狠劲,一股凶残。
两剑相击,“叮”的一声,白小叶竟已被那股力量弹出两丈,身子在半空中勉强控制住,落下时却发现叶小云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没想到仅仅是因为自己多看了两眼镜花而已,却没有想到令叶小云使出这么可怕的一剑。
久久白小叶躯体才恢复镇定,那种隐隐刺痛感才消退。
叶小云冷冷的笑了笑,忽然转身离去。
镜花在后面跟着,她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笑意,却无法压抑住内心那种神秘的冲动。
他们走了很久,她才将叶小云的剑取下,她说,“我们该回去了。”
这个时候叶小云才察觉这条路并不是回去的路,他眨了眨眼,心里莫名的伤感起来,他垂下头沉思。
他在沉思的时候,镜花是不会去打扰的,她并不是个笨蛋,知道什么时候令叶小云愉快,什么时候能令他失落,她对他的了解,也许比对自己了解的更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小云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躯体竟已不稳。
镜花脸上的笑意忽然凝结成冰,颤声说,“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不要紧。”叶小云喘息着,又说,“我死不了,老伤,不碍事。”
镜花的心抽紧,目光中仿佛时刻都会飘零泪水,她说,“你真的没事?”
叶小云捏了捏她的脸颊,挣扎着站起,慢慢的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镜花将他嘴角的鲜血擦净,就静静的瞧着叶小云,心里的那种佩服与尊敬渐渐变得更加剧烈。
叶小云早已习惯镜花这种眼神,所以他并未阻止,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们该回去了。”
镜花垂下头,只是“嗯”一声,就拉住叶小云在前面走着。
阳光没有一丝热力,令人厌恶、厌烦不已。
冷风中飘零的叶子比昨日更枯黄,踩在上面不免生出萧索、酸楚之意。
镜花凝视着落叶,眼眸里渐渐生出怜惜、同情,她怜惜、同情的并不是落叶,而是叶小云,她心里不想叶小云的时候并不多,虽然她的手已握住叶小云的手,可是她却依然无法阻止住自己不想。
她想的很多,首先想到的是叶小云为了出去寻找自己老子,不惜跟江湖顶尖高手决斗,他决斗就会受伤,虽然近年来外伤少了,但是内伤却更重,特别是这一次跟白小叶拼命的那一剑。
那一剑在外人看来,处于弱势的是白小叶,但是镜花却明白的很,只要白小叶在那个时候击出一剑,叶小云很可能会死在白小叶的剑下。
那一剑几乎将躯体里所有潜能都逼了出来,全部用在了剑尖上,所以他还站着,所以他才立于不败之势。
叶小云忽然说,“你垂下头能找到回去的路?”
镜花转过身痴痴的笑了,“我当然能。”
也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叶小云还有个毛病,出了家门在外面兜一圈,他就会找不着回去的路。
这人竟是个路痴!
叶小云走进院子,并没有去别的地方,直接去了自己的那间雅轩。
他进去就忽然伏倒在蒲团上喘息,额角已有冷汗,他的躯体仿佛随时都会崩溃,他的娘亲看不到,外面所有人看不到,门已关上,里面只有镜花一个人。
镜花将调养内伤的丹药柔柔放进他嘴里,然后将他扶坐在蒲团上。
镜花柔声说,“你怎么样了?”
叶小云没有说话,盘腿坐着,嘴角已沁出了鲜血,内伤并不是那么容易治的,非但要有耐心,而且方法一定要正确,丹药只是辅助作用,并不能帮助到多少。
她去擦拭他嘴角的鲜血,却被叶小云阻止,他说,“你放心,我没事,死不了的。”
他凝视着窗外的阳光,淡淡的说着,“距离黄昏还有多少时间?”
“不到一个时辰。”镜花目中露出紧张、痛苦之色,久久又说,“可是你......。”
叶小云握住她的手,笑了笑,“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这是最后一个高手,只要杀了白小叶,我就可以出去找爹爹了。”
镜花果然笑了,泪水却已飘零,她的声音因过度激动、兴奋而轻轻抽搐,她又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打败白小叶的。”
叶小云闭上眼,脸颊上已有笑意。
他的心神似已飞到那个地方十里坡城隍庙外,那里的冷风也许比这里更冷,落叶着地时,也许已被剑气割断。 剑道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