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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我总能梦到那个阴天的午后。
赶来营救的警方,割裂铁门,冲进来给我松绑。
浑身是血哭着喊痛的康康;被天平摇臂磕伤太阳穴、嘴角含笑昏死过去的简亦凡;以及头部中枪、迎面撞上承重柱的唐蕊……纷纷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
我两眼一抹黑地追着担架跑,在停满警车和救护车的厂房门口,与相继被抬出来的肖勇旭和水幼清、相互搀扶录口供的郑俊翊和简瞳,不期而遇。
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音乐盒轰然从天而降,摔得四分五裂,溅起无数染满鲜血的玻璃碎片,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面目全非的水怿心,口吐鲜血,身上布满向外翻出的血淋淋的深深伤口。
方思亦上前抓住水怿心皮开肉绽的手,说了句:“嫌疑人自杀了!”
余音未了,又一抹清丽秀致的身影,轻巧跃下三楼天台,坠落在方思亦脚边。
水若烟躺在摔碎的音乐盒旁,缓慢流淌的鲜血,逐渐蔓延扩散。
我只觉耳朵里塞满了命悬一线的仓皇喘息。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触目惊心、破碎淋漓的荒凉血色。
突然,有人剧烈地推着我的肩膀,摇醒了这场透不过气的梦魇。
我迷茫地睁开眼睛,窗外柳絮飘满天。
郑俊翊瞪着一双灰蒙蒙的假眼珠,宣告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简亦凡醒了!”
我心头一跳,连滚带爬地跟着郑俊翊跑到病房门口,看见简瞳抱着满脸木讷懵懂的简亦凡,声嘶力竭地哭喊:“小凡,我是你妈阿!我是你妈!”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走进去,医护人员已经神情紧张地拉开简瞳,把她硬生生推出了ICU。
简瞳颓唐地靠在门边蹲下去,痛苦地揪着头发,哽咽喃语:“不该的,不该的。”
我低下头,用力吞咽,直到喉头绞痛才平复情绪,哆嗦着嘴角,明知故问:“他……怎么了?”
简瞳泪流满面地扭曲着脸,抛下一枚重磅炸弹:“小凡傻了!痴呆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恍惚间,我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一切——
当时,水怿心和唐蕊被当场宣告死亡。
肖勇旭和水幼清、水若烟,奇迹般幸存下来,一个终身瘫痪,一个皮肤全毁,一个成了植物人。
大家都醒了。
连白血病尚未痊愈、经受了严重冻伤和外伤的康康,也安然无恙。
唯独简亦凡,一星期后,仍昏迷不醒。
不是太阳穴重击导致的,而是因为,他脑袋里长了一颗颞叶肿瘤。
进一步诊断的过程中,医生向家属了解情况时,我荒诞地发现,简亦凡的焦躁易怒,康康的先天癫痫,都跟那颗肿瘤有关。
又过了一星期,简亦凡手术切除肿瘤。
我以为捱到康康完成第三期治疗的今天,他终于苏醒,所有苦难都结束了。
不曾想,他竟失去了全部记忆,变成了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懂的新生儿。
多荒诞?
水怿心只需要解除信号屏蔽,先替我们报警,然后畏罪自杀,警方就可以结案。
无论在法律上还是道德上,都没有比死亡更严厉的制裁。
活着的人,却不得不背负他给予的不幸烙印,苟延残喘。
听医生复查后讲明简亦凡的状况,我不愿认输地抚过简瞳啜泣抖动的肩膀:“没事。他不会说话、写字、穿衣服、系鞋带、用筷子了,我就让康康教他。他记不清咱们谁是谁了,我就慢慢帮他认。”
简瞳闻言,立刻从悲伤中清醒过来,弹开我的手说:“既然小凡有机会把整个人生重头来过,那么以后……请你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地皱眉,“我们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好不容易熬过去那么多血雨腥风,不应该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么?”
“你认为你们还能好好在一起么?”简瞳突然站起来,泪迹斑驳的脸,冰冷如铁。
“为了救康康,肖勇旭残了,郑俊翊瞎了,唐蕊死了。你怎么保证,在帮小凡恢复认知的同时,能让他不面对这些?还有,你怎么解释你的身份,怎么交代你们的感情?难道要他再记起……他爸爱你妈爱到宁愿自杀么?”
“只有你离开,他才能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我不希望小凡新的人生里,有你的存在,更不希望他发现……他的兄弟被他连累致残,爱他的女人为他丧命。”
被简瞳自私的想法刺伤,我问:“那康康呢?你可以抹杀我和那些瞎子、瘸子、死人的存在,但是,康康呢?别忘了,他是简亦凡的儿子,你的亲孙子!你也曾经为了给他治病去穿玩偶服,甚至帮我跟简亦凡筹备婚礼!”
“我是过来人。你现在坚持不离开小凡,只会重蹈我和你爸的覆辙,把康康变成跟小凡一样的悲剧。”简瞳说完,径直转身走进病房。
我追去,鬼哭狼嚎地大喊:“简亦凡,我是尹蜜,我是你蜜姐,我们还有一个儿子,叫康康!看在康康的份上,你至少让我进去见你一面!”
如此哭闹顽抗,没有唤起简亦凡的半分注意,只换来保镖铁面无私地捂住我的嘴,将我架住,拦在门外。
见我的挣扎完全不是对手,郑俊翊出手想帮我,结果三两下便被擒拿制服,跟我一起被保镖扭送进电梯。
不留任何余地,甚至不给我向康康说明前因后果的机会,简瞳当即以铁腕手段,令人将康康和尼姑奶奶,随我与郑俊翊,一道押上去往挪威的航班。
带着……尹爸爸的骨灰。
骨灰坛上,贴着简瞳最后给我留的话——
“你也许会觉得我很自私。可你有没有想过,用康康和婚姻拴着对从前一无所知的小凡,才是真的自私。我不会阻拦他记起你,更不会阻拦他去找你。而如果他彻底忘了有你的过去,你就不要再给他平添痛苦,让他好好活在年幼丧父、继承家业的单纯回忆里,开始新的人生。”
离开凇城的第三天,我在随行保镖的监视下,葬了尹爸爸。
离开凇城的第七天,脱离了简瞳的眼线,我不死心地带康康回国,千里迢迢去找简亦凡。
结果,简亦凡已经出院,且和简瞳的电话双双变成空号。肖勇旭关闭律所,专心照料水若烟,对我避而不见。慈恩药业关门大吉,“蜜蜜小姐”转到我名下,亚泰凇山湖的房子和尹家老宅都被卖了。
唯一的希望,只剩刚刚成功并购罗亚传媒的陌时光唱片。无奈助理辞职,公司被专业管理团队接手,无人知晓最大股东简亦凡的去处。
我想以合法妻子的身份查消费记录,借此找到简亦凡活动的蛛丝马迹。律师却说需要结婚证、户口本等等繁琐的证明手续。
而这些我都没有。
偌大的凇城,人海茫茫,无亲无故。
简亦凡的踪迹,飞天遁地,无处可寻。
深知简瞳不会再让简亦凡出现在凇城,我于是带着康康,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地流浪,每到一处,必给康康拍照,附上坐标发微博:“简亦凡,你儿子喊你回家陪媳妇。”
我好歹也算绯闻缠身的爆黑女歌手,上热门不难。
即使他忘了我和康康,总不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吧?
历时三年,风尘仆仆绕了地球一圈,简亦凡依旧杳无音讯。
康康早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我耽误不起,只得回到挪威,抱着简亦凡还会记起我的微小希望,开了间叫“陌时光”的华人酒吧,边供康康读书,边继续发微博等着简亦凡出现。
寒来暑往,又三年。
我在酒吧赚了很多钱,唱了很多歌,发了很多微博,把康康养到了身高快到170,依然没等来简亦凡。
被儿媳和孙子抛弃遗忘的尼姑奶奶,常劝我说:“别等了。”
每当康康听见这句话,经年累月对奶奶和爸爸生出的怨气,立马找到了宣泄口:“就是!我看漂亮哥哥除了瞎也没什么不好!爸爸都不要咱们了,你干嘛还找他、等他?”
我只能一次次不厌其烦地纠正康康:“你爸爸不是不要我们了,只是脑子坏掉了,忘了很多事,记不起回家的路了。我们得给他时间,帮他治好脑子。”
康康往往对此嗤之以鼻:“我都是大孩子了,别拿哄小孩那套骗我!”
其实,我不是在哄骗康康,而是在哄骗自己。
简瞳苦心孤诣地藏匿简亦凡,就是怕我找到。
为此她连年迈的尼姑奶奶和年幼的康康都能舍弃,又怎么会轻易让简亦凡想起我?
有人失意,自然有人得意。
郑俊翊虽然双目失明,却意外等到了顺着我微博找来的水幼清。
她是来追郑俊翊的。
郑俊翊坚称她毁容了,配不上自己。
水幼清却振振有词:“我丑怎么样,反正你也瞎!当初是我认不清自己的真心和感情,亲手弄丢了你,现在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找到你、赖着你!你不爱我没关系,我会用我的爱感动你!感动不了你,至少也能留在你身边!总而言之……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这话像最后一针强心剂,狠狠打中我的心窝。
我不能放弃简亦凡。
我们命里欠对方的,得用彼此的一生来偿还。
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
我不信自己最后会两手空空。
简亦凡和我之间,不仅有十四年虚幻的回忆做纽带,还有个切切实实存在的孩子——十二岁的康康。 连哭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