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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节哀吧。时间不早了这里要关门了，要是舍不得的话明天再来也行啊。”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大爷仰着头看着我，浑浊的眼底却让我心头一热。

　　我只在姥姥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眼神，平和又温暖。

　　我抿了抿嘴唇，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来塞在那个老大爷的手里：“这里就麻烦您多照顾了，天凉了记得多加件衣裳。”

　　以往这些话都是姥姥和我说的，现在我却还给了另外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说完以后我就转身离开了，身后还盘旋着那个老大爷的声音，风一吹就散。

　　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车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了，行李就散乱地躺在地上。我在心底冷嗤了一声，背着沉重的包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打到出租车。

　　要是没记错的话，姥姥是希望自己能穿上那身寿衣入土为安的。最后却被送进火葬场变成了一把飞灰，埋在陌生冰冷的地方。

　　但是我现在没有资格去指责什么，因为我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都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却远在天边，为别人的生死牵肠挂肚。

　　我其实很想笑，想以此来嘲笑自己太贪心。最后嘴角却耷拉了下来，下巴也在不停地颤抖着。就连车窗上映出的脸看上去都像是要快哭了似的。

　　我忙抬手捂住了嘴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干笑来，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我忙打开了车窗想让冷风把眼泪吹干，最后眼泪却以更加迅猛的态势流了出来。我像个傻子一样捂着脸又哭又笑的，惹得司机频频回头看我。

　　我想辩解几句的，可一张口就发出几声哽咽的声音来，就连鼻涕也流出来了。

　　好在这种状况也只维持了仅仅几分钟而已，我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抬起手来胡乱抹干了脸上的泪渍，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倚着车窗看着外面。

　　我就这么在司机意味深长的眼神中下了车，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四楼。刚掏出钥匙抬起头来一行行血淋淋的大字忽地闯进了眼帘，心脏忽然停止了跳动。

　　准确地说，是顾则西的那面墙壁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写满了字，内容粗鄙不堪。

　　什么没良心、吸人民群众的血汗钱都是轻的。

　　我强忍着恶心将拍下了照片给夏洛发了过去，顺便让她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顾则西。这边的事情我会帮忙处理，让他多注意安全。

　　把这些消息发完以后我这才开门进去了，可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一进家门手机就自动连接到了网络，手机连续震动了数十秒才停下来，微信未读消息已经积累了数十条。

　　先是小桑跟我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让我记得去公司报到。过了二十分钟才说今天陈美蓉去公司找我了，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我冷哼了一声，她的脸色什么时候好过。

　　刚给小桑回了两个OK的表情，又有一条短信进来了。还是陈美蓉发来的，内容却让我差点把还没咽下去的水给喷出来。

　　“季明川联系不上你，已经去那里找你了。要是他遇到什么危险的话你也别活了！”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狠毒犀利，不留任何余地地咒我去死。我看着那些冷冰冰的方块字心口就憋了一口气，用另一种语气将这句话过滤了一遍之后将那条信息给删除了。

　　季明川……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里的那股躁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却也知道十有八九是接不通的。

　　当预料中的不在服务区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一种落寞的感觉。多半是愧疚的吧。

　　我刚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率先冲了过去拿起了手机。是夏洛打过来的。

　　我抿了抿嘴唇接起来电话，阵阵吵杂的声音率先冲入耳膜。过了好一会儿夏洛才说道：“苏末，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帮你去查看一下监控。应该是顾则西一些黑粉干的吧，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他的住址的。”

　　“那你回头让小区加强安保，速度越快越好。还有，要是有人问你有关顾则西的事情的话你就说你不知道。现在他风头正劲估计被人盯上了，这个时候再出什么乱子的话对他后面的发展也不太好。”

　　夏洛难得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话，就连我的心思也跟着沉了沉。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们这边刚收工明天还要赶通告，我先挂了啊。”

　　她说完以后就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我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后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听到手机震动了几声，我闭着眼睛摸过了手机，接起电话后就把手机放在了脸上思绪还在睡梦中飘荡着。

　　“你现在在哪？”季明川干涩的声音依稀传来，我明明听到了却怎么也清醒不过来，回答他的话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苏末！苏末！”凌厉的声音陡然将我的思绪撕扯回来，我这才睁开眼睛慢慢悠悠地拿起了从脸上滑落的手机。

　　“我现在在家，前几天信号不好没接到电话……”

　　“我还以为你死了。”一道阴沉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我的话，沉默了片刻之后接着说道，“你睡吧，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说完以后他就挂断了电话，我闭上眼睛随手将手机扔在一边，却越来越清醒。

　　那句意味不明的“我以为你死了”一直在脑海中来回盘旋，竟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我索性翻了个身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上空慢慢收敛了嘴角的弧度，空落落的心慢慢变得丰盈了一些。

　　但即便是这样，也无法填补姥姥去世多生失踪所造成的空缺。

　　我就这么保持着半醒半睡的状态等到了天明，本以为拉开窗帘会被明亮的眼光刺得眼睛睁不开，最后却迎接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天。

　　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窗户从衣柜里拿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去了卫生间。

　　自从去了前缘镇我就没洗过澡，温热的水淋下来的时候竟生出一种欢喜的感觉来。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延续多长时间。

　　我越往杨柳办公室走就越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气氛，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微微曲起的手指刚刚落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杨柳面无表情地端着个空咖啡杯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你先去里面等着。”

　　说完以后就从我身边过去了，带起一阵香风。

　　我抿了抿嘴唇走了进去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那沓厚厚的文件上，隐约看见了许少卿的名字。

　　我正要细看的时候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作出一副规规矩矩的姿态来。

　　杨柳把那杯咖啡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姿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审视着我，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苏末，这次采访你可是立了大功劳了啊，让报社都跟着你出名了。你的名字可在微博热搜榜上挂了整整一天，就紧紧跟在洪灾后面。想看看别人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清冷的声音将这些话讲得分外抑扬顿挫，就连我心里的那根弦也跟着紧了紧。

　　话都说在这个份儿上了，我要是装傻的话那就真被当成傻子了。

　　我抿了抿嘴唇挺直腰板儿梗着脖子说道：“当时情况比较紧急，在人命面前我无法袖手旁观。”

　　“呵，看不出来你还真是够伟大的啊。那么麻烦苏大记者一会儿写一篇感言，到时候可是要见报的，不要给报社丢脸。”

　　杨柳冷笑了一声，端起咖啡杯来用眼尾扫了我一眼：“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出去吧。”

　　我隐隐长舒了一口气就当没看见她那不屑的眼神，面色清冷地回了座位，习惯性地浏览了这几天发布的新闻。

　　当看到那些熟悉的照片和小记的时候心里忽然狠狠抽动了一下，侧过头向坐在不远处的小桑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杨柳为什么会用那种嘲讽的语气来和我说话了。

　　说不气是假的，但也只是一瞬的时间。一想到就算我没犯什么错误杨柳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所有的问题也都不成问题了。

　　午饭的时候办公区的同事陆陆续续地走了，我还坐在电脑前删了又写写了又删，越写越烦，就连敲键盘的动作也加重了不少。

　　小桑站在我旁边半天不说话，电脑屏幕上偶尔会映射出那张踌躇的脸色来。

　　我的心底冷嗤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苏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次公司要提拔几位员工，我也在这里待了两三年了，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个机会。我还要还房贷，年底就要结婚了，我……”

　　我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他咬了咬嘴唇停下话头来，目光躲闪地扶了扶眼镜。

　　我怎么都没想到像他这种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用了我的照片和文章不说，居然连我的名字提都没提。

　　那些熬夜写出来的文字就这么冠上了他一个人的名字，还真是够讽刺的。

　　我气急反笑，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是我挣不脱的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