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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转过身来向我撇了撇嘴，还意味深长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的目光在小桑和司机之间走了几个来回，最后闷闷地让司机开车了。

　　那些帐篷和人群渐渐远离，路也越来越难走，最后路上只能看到运送货物的车辆了。有的车上还扯着捐赠集团的名字，就在一行行大字中间我看到了顾则西的名字。

　　正要细看的时候那辆车已经转了个弯，从眼前消失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时有时无的，试着给顾则西发了一条短信，开始的时候还一直在转圈，到后来直接显示发送失败了。

　　“这偏远山区信号不稳定，以前的时候还能去山坡上找一找网络，现在都不敢往高点儿的地方站着了，生怕一股洪水给刮下来。”

　　说到这里他还刻意向我看了一眼，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像你这样的小身板儿，去了老老实实做采访就行了。”

　　“你倒是知道得挺多的，你听没听说过多生？一个小男孩儿，大概十二三岁，他老家就在下水村。”

　　“这我哪知道啊，你去了问问不就知道了。”

　　“多生是谁？你亲戚？”小桑坐在后排插了一句嘴，我沉吟了几秒否认了。

　　雨后的山路却发难走，颠簸了好几个小时后才到了救灾的地方。和刚才到的那个地方这里更加萧条，光是站在这里就心生寒意。

　　司机把我们放下以后就离开了，看上去倒像是很迫不及待似的。

　　我和小桑背着包穿过一个个帐篷和密集的人群向里面走去，我每到人多的地方总会多看几眼，希望能在缝隙中看到那个倔强的小男生。哪怕此刻看到的是那个彪悍又不讲理的父亲也好。

　　小桑跟在我身后不停地拍着照片，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这个时候去采访一下刚从鬼门关里出来的人们。

　　我抿了抿嘴唇看着他们，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破碎不堪。

　　我忙侧过身子躲开了他们的目光：“等过一段时间吧，让他们缓一缓。”

　　当天晚上我就和小桑安顿下来了，晚饭是和几位救灾官兵一起吃的。说是吃晚饭，其实也就是一人吃了一碗泡面而已。

　　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皮肤被泡得不成样子了，脚上都有不少水泡，破了以后也顾不上护理，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往过去瞟了。

　　和他们混熟以后我才向他们打听了一下多生，却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当他们问我要多生的照片时，我在摇头的时候贯彻心扉的无力感再次把我紧紧包围住了。

　　也许是我表现得太过明显，就连小桑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却也没说什么。

　　连续好几天我就这样一边做着采访一边寻找着多生，有时候也会在梦里梦见他，这种感觉太过真实，醒过来的时候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再次惊醒的时候耳边正传来沙沙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声音陡然变大了许多，汽车的声音和人们的叫喊声迅速扩散开来。

　　我忙穿好外套拿着手电冲出了帐篷，小桑扛着摄影机找了过来：“快快快！现在有信号了！抓紧时间报道啊！”

　　我张大瞳孔盯着镜头，耳边小孩凄厉的哭声越开越清晰，明亮的车灯穿透雨幕到达数米远的地方。

　　我吞了吞口水：“大家好，我是江城时报记者苏末。现在是八月三十一日凌晨三点，我们正位于下水村。这里是灾害最严重的地方，现在又下起了雨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现在已经到了我的脚踝。”

　　嘈杂的声音一波波地传来啊，我的嗓子有点干涩，大脑一片空白。

　　“快救人！快转移地方！”

　　官兵扯着嗓子指挥着人群，粗厉的声音忽然将我惊醒。我抿了抿嘴唇，蹙起眉心：“各位，原谅我实在没办法在这种时候继续报道。”

　　我拍了拍小桑的肩膀示意他关掉摄像机，之后便找了救生衣和救援的人一起出发了。

　　自从启寒去世以后我再也没有游过泳，甚至洗澡的时候都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现在我却跟着他们去了洪水重灾区，深度已经到了成人的脖子。

　　水乌泱泱地流动着，不停地冲刷着我内心的恐惧和潜藏已久的罪恶感。

　　当别人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时，我总觉得是启寒要拉扯我下水，我头皮发麻，却还是紧咬着嘴唇将他们扯到了救生艇上，浑身虚脱。

　　就在那个晚上，我看到了痛失家人哭得撕心裂肺的男人，也看到了劫后余生却没有多少表情的老人。麻木已久的心忽然活跃了一些，眼眶泛酸。

　　幸好当时天还下着雨，头发早已湿得紧贴着头皮了。即便有水滴落下来也不会被别人发觉。

　　那天凌晨我们救了很多人，却也看到有人在我们面前变得冰凉。而多生和他父母依然下落不明，遍寻不见。

　　天渐渐亮了起来，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站起身来想活动一下，眼前一黑身子不偏不倚地砸进了水里。

　　污水从口鼻灌进去，却没有一点儿挣扎的力气。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帐篷里面了，旁边正围坐着许多不认识的人，他们正神色各异地看着我。

　　我皱了皱眉勉强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干的，我的包就在旁边放着。

　　“醒了？喝点儿水吧。”小桑弯腰走了进来，“你被抬上来的时候都晕死过去了，吓了我一大跳，没事就好。”

　　“你……”我刚说出一个字来，喉咙就卡得难受，声音也很嘶哑。

　　“是护士帮你换的衣服，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就先交给我吧。”他把我的手机递了过来，“你刚才昏迷的时候有人给你打电话了，你看一下吧，我先走了。”

　　小桑把手机递给我以后就出去了。

　　我看了手机一眼，除了季明川的电话外就是许少卿的电话。我又往下翻了翻，陈美蓉也打了几个电话。

　　现在看到陈美蓉的名字我的脑袋就一阵一阵的疼，深吸了一口气以后拿着手机出去了。

　　“许先生，您找我什么事？”

　　“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去了下水村？我正往那边赶呢，估计今天晚上之前应该能到。”

　　“你……你要来？”

　　我向四周看了几眼，不自觉地扯出一丝不相信的笑容来。

　　像他这种整天出入高级场所的人物怎么可能亲自过来，能捐款捐物就是很大的仁慈了。

　　他轻笑了几声没辩解什么，只是让我在这里等着和他汇合。直到挂了电话我还只是当一个笑话听了，深吸了一口气给季明川回了个电话，却收到了关机提示。

　　当目光落到陈美蓉的名字上时，我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将手机收起来了，就当什么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傍晚时分几辆车打着明晃晃的车灯排成一条长龙驶了过来，不少人走了过去。我端着一碗泡面坐在帐篷口侧着脑袋向那边望了过去。车队慢慢停了下来，明亮的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没一会儿我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到处喊着我的名字，我就这么捧着泡面站起身来向人堆中走了过去。一个人正站在车头中间，灯光将他紧紧包围其中，就如降临人间的神祗一般。

　　我抿了抿嘴唇直愣愣地看着他，站在我不远处的人还一个劲儿地扯着脖子喊着我的名字。

　　许少卿轻勾了一下嘴角慢步向我走了过来：“她就是我要找的人，车上有吃的和用的东西，你们去发一下吧。”

　　虽然这些话是和别人说的，可他的目光却隐隐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向他扯了扯嘴角端着那碗泡面看着人群在身旁来回穿梭着不知该如何自处。

　　就在我想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手里却是一空，他已经从我的手里接过了泡面，眉峰一皱：“你就吃这个？水还是凉的？”

　　“没办法，现在这不是特殊情况嘛。这里又没有电，更不可能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随便凑合一下也没关系。”

　　我扯着嘴角无所谓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本以为他会说一些何不食肉糜的话来，他却拿起了叉子揭开盖子埋头挑起了在冷水中泡着的方便面二话不说就吃了起来，眉心越皱越紧。

　　我心里一阵发紧，忙从他的手里抢过了泡面看着他嘴角的汤汁却说不上一句话来，喉咙被堵得紧紧的。

　　一种悸动忽然破土而出，伴随着血液不停上下翻滚着。

　　许少卿抬手擦了一下嘴角面色晦暗地向四周看了几眼，一种强大的气场渐渐弥漫开来。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那双时常带着柔光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我正要细看的时候那抹神色便一闪而过，光芒渐渐清冷下来，又慢慢变得柔和了许多。

　　“苏末啊。”

　　他拉长了声音说了这么一句，抬起胳膊便便勾着我的肩膀挟着我向其中一辆车子走去。

　　我有些不适地挣扎了几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也没说什么，看了我一眼后便从我的手里接过了那桶泡面。

　　他直接打开一扇车门让我进去，然后他自己绕到另一边坐了进来打开了车里的灯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来。

　　许少卿就像是施粥的大老爷似的，打开盖子就把盒子塞进我的怀里霸气地说道：“吃吧。” 你是我挣不脱的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