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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员提出的要求,毫无疑问是过分的,甚至将其称之为恶毒也丝毫不为过。毕竟夏家面临的问题,就在于想要一个儿子,结果却生出了一个女儿。
但现在他却又要让这个从小便不被喜欢的女儿,为了弟弟的出现,再让出自己的身份。这种事情说起来,就算与交易灵魂、寿命之类的情况相比,也绝对不妨多让,而且相对而言可能还要更诛心一些。
店员的要求很过分,但是对于他过分的提议,女儿听到后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一秒也没有多想便点了点头:“好啊,这个要求我答应了。”
她答应的如此干脆,让店员都不由楞了一下。这个时候,就听女儿又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我让出自己的身份,这个报酬除了会令我自己难过之外,对你们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吧?”
店员冷静地声音:“怎么会,我们能得到的东西有很多,夏小姐之后人生几十年里,所有的痛苦、孤独、怨恨、嫉妒全都会变成我们所需要的财富啊,所以在这里,先提前谢谢夏小姐了。”
“好说,好说,合作愉快!”店员不适时宜的回答,并未能引起女儿的恐惧或愤怒,反而是让她的笑容又加深了两分。
“好的,合作愉快。”而对于她的回应,店员也又轻轻点了两下头。别问郝戈是怎么看出他点头的,这玩意虽然看不到店员的样子,但是能感觉到视角上下晃啊……
在夏小姐和店员交流的时候,身为父亲的夏医生就坐在边上,没有再说一句话,似乎竟真的认可了这种可怕的交易。
亦或许对他来说,其他别的都没所谓,没有儿子来传承家业,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吧。郝戈真想问他一句,“你家是皇帝吗?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就要亡国了?”
……
就在郝戈心里吐槽的时候,突然,情景再次转换了。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一切就又都发生变化了,之前的场景都消失了,郝戈发现自己这次变成了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视角,而在他的脚底下,倒也算熟悉的场景,正是夏家的那座老宅子。
更熟悉的是老宅子里的人,前院夏医生正在满脸愁容地抱着一个小男孩,轻轻地摇晃着身体。男孩看起来三四岁的年纪,正在不停地嚎哭着,哭的特别惨,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而每当男孩哭一声,夏医生的眉头就会皱一下,看得出来很是心疼,也很是宝贝这个孩子。想必这个男孩,应该就是夏小姐和店铺交易之后,得到的那个“产品”吧。
而在后院,郝戈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夏小姐,亦或许现在称呼她为赵姨会更加合适。
此时的时间,应该已经是交易过去的几年后了,不可避免的,岁月还是在这个女孩的脸上铭刻下了些许痕迹。她的皮肤没有第一次见到时那么的光滑了,眼角和额头上也出现了一些不算太明显的皱纹,整个人看着很疲惫。
不过她的眉梢眼角,倒是真的有些像郝戈几十年后见到的,81岁时的赵姨的模样了。
要说变化最大的,得说是服装,夏医生和赵姨都包括在内,之前他们的穿着的西装和西洋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看起来非常粗糙的工作服。夏医生穿的是一身灰色,而赵姨穿的则是一身钢笔水似的深蓝色。
除了他们两个和孩子之外,在里屋的床上,还躺着一个脸色极其苍白的妇人。妇人年纪得有五十多岁,身边摆满了药罐子,情况看着很糟糕。除了这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诺大的宅院里,再没有其他人存在。
郝戈发现赵姨的时候,她正蹲在院子的水池边洗衣服,同时屋子里也有广播声传出来,是那种很刻板的播音腔——11月1日讯,马丁路德金《我有一个梦想》系列演讲仍在继续,所到之处万人空巷。
最新消息,美帝总统约翰肯尼迪于前日中午早些时候,与夫人在德克萨斯州出行时遭遇行刺,当场身亡,享年46岁……
广播里的消息惊世骇俗,甚至影响到了几十年之后的世界,然而对于这些消息,赵姨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轻轻凑揉着手里的衣服。而陪在她身边的,是一只黑猫。
这是一只很大的猫,仅仅在看见它的第一眼,郝戈就确定了,它就是之前照片里的那一只,同时也是夏曲来找到自己,使自己接触到了这些事情的最根本原因。
能够看得出来,黑猫与赵姨的感情非常好,光这种无声的陪伴,便足以说明一切了。赵姨在洗衣服,黑猫就静静地看着,而当赵姨突然想起它,轻轻摸两下后,它也会伸出小舌头,配合地舔两下赵姨的手背。
这一幅画面,突然让郝戈想起了自己和八八。
就当郝戈感叹的时候,紧接着,情景又一转,眼前的一切也又变了。
场景转变后,人还是那些人,但老宅子已经不见了,同样消失的,还有之前卧病在床的妇人。她应该是夏医生的妻子,也就是夏曲父亲的生母,这个时间已经病逝了。
郝戈依旧是飘在半空中的视角,第一眼,他先发现了夏医生。
没法儿不发现,实在太明显了。此时夏医生正被一群胳膊上带着红袖箍的年轻人驱赶着,在街上游行,他的身体枯瘦如柴,脸色也很难看。后背上则背着一个白色的牌子,上面书写着一行大字,“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若不打,他就不倒!”
而在夏医生的旁边,还有另一个年纪比他还要大一些的老人被拖行着,这人比他看着还惨,满身鲜血,已经半死不活了。他身上也挂着牌子,不过要更重一些,所以被挂在了胸口,上面有两行字,第一行写着三反分子,第二行写着领袖意志的敌人,反动元帅彭某某。
当他们被拖到街上之后,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疯狂了,大家一起跪在了地上,用力磕头,对着南海的方向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寿无疆之类的话。
而在这些看热闹的人里,就夹杂着赵姨的身影,她并没有喊,只是脸上的神色极其复杂。
一个看起来约莫有六七岁的男孩,被她紧紧搂在怀里。而好像比之前长得更大了一些的黑猫,也紧紧跟在他们身边,任何不怀好意的人想要靠近,都会引起黑猫的警惕,从而露出锋利的爪子和牙齿。
紧接着,就如同播放电影一样,一幅幅画面接连不断的出现,然后又闪过。画面里,男孩一点点长大,赵姨越来越成熟,黑猫显得越来越神秘深邃,夏医生也在逐渐变得衰老。
店员的话是对的,除了赵姨自己,已经没有人还记得赵姨是谁,大家都只当她是夏家一个忠心耿耿的保姆,是夏医生徒弟的遗孀,那是店铺给她安排的身份。
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赵姨会抱着黑猫,诉说一些女儿家的心事。这个是特殊的年代,谁都没有朋友,前一秒父子,下一秒阶级敌人,前一秒大学同窗,下一秒双方阵营便架起火箭炮在清华校园里对射。
这个时代人人自危,人人孤独,也就只有宠物才不会背叛你。
郝戈猜想赵姨的心里应该是很复杂的吧,她以自己的人生作为代价,给夏家换来了一个儿子。她当时的想法不难猜测,无非就是为了报复父亲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冷漠,想向他证明自己并不是无用的女儿,更不晦气。
虽然这一切只有短短10个月的时间而已,但是能够让父亲在这十个月里,陷入到无尽的自责与内疚中,这种报复的快感,已经让她非常满足了。
事实上,最开始她确实也是满足的,然而当不幸一件件发生,很快,身处在这个特殊时期的她,便惊愕地发现了,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迷失身份的人,当时整个社会都是扭曲的,每个人都迷失其中,甚至比她迷失的还更加厉害。
他们的迷失,他们的疯狂,让已经迷失的赵姨开始自省……
郝戈内心也同样复杂地看着镜头的转换,心里则想着,作为切身经历记录下这一切的人,当时的那位店员,他心里的情绪又会是如何呢?
……
接下来,随着时光的流逝,镜头的转换,男孩个子变得越来越大,赵姨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夏医生也越发瘦弱,越来越衰老。
终于有一天,夏医生一个跟头栽倒了地上,至此再没有醒来。或许心有所感吧,临去世前的几天,他对赵姨嘱咐了很多次,说了许多“从此家里就交给你,请你务必照顾好我的孩子“之类的话。
照顾好我的孩子,多讽刺啊!
又过了一段时间,社会风气逐渐发生了变化,原本那些趾高气扬,胳膊上带着红袖箍的人,都开始把袖箍藏起来了。大街上也很少再能看到被拉着游行的人,一些科学家、学者,开始接连平反,离开牛棚。
再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夏家的老宅被还回来了,一同还回来的还有家里的医馆、几间临街店铺,以及被查抄走的那些古董字画。
只不过宅子和店铺是国家还回来的,古董字画却是当初把它抢夺走的人,趁着夜色又悄悄送回来的。
回到了老宅,有了医馆和店铺支撑,家里的生活逐渐也又变得好起来。再之后,男孩又长大了一些,学校也开始全面复课。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就连黑猫的皮毛都越来越亮了。
然而,看着他们越来越好,郝戈却有点儿郁闷了。原因为是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电影”,可是直到现在,郝戈也没发现自己想看到的镜头。
诚然,他的确是意外得知了关于赵姨的真实身份,这算个小收获。可是他却一直没能看到,黑猫和赵姨,与店铺之间后面又发生了怎样的故事?怎样的交易?
甚至连赵姨是怎么遇到黑猫的,镜头里都没有出现,这些才是郝戈眼下最关注的点…… 猛鬼宠物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