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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听上海说，红茶馆是到下午两点左右才是真正的营业时间。
信息端上的时间一旦跨过了下午两点，客人就开开断断续续地到来。
本来空无一人的红茶馆竟然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就几乎人满为患，而且来的人基本都是年纪大的人，而且仔细一看，似乎非亚洲面孔的人居多，那些带着蓝眼睛，绿眼睛，灰眼睛的老头子，老奶奶好像参加什么老年派对一样，打扮得都比较正式，而且都风度翩翩的；奈奈意识到这里就好像什么老年人俱乐部那样。只不过这里的老人们喜欢下午茶而不是搓麻将打牌九。
奈奈没有给派去招待客人，她被安排到做好像小贩一样的岗位上，也就是推着装满精致小点心的推车，在红茶馆里各个桌位之间来回穿梭。奈奈的工作并不多，她被安排了一些轻松的工作，除了推这种客人可以随便拿取点心的推车之外，她被告知需要的时候，可能会与上海和歌莉娅一起收拾碗碟，不过实际上，上海和歌莉娅好像保护妹妹的大姐那样，没有让第一天上班的奈奈有太多压力，所以基本在大堂里面的大部分事情还是被上海和歌莉娅包了做完了。
也就是说，奈奈除了来来回回地推着小推车走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工作，穿着精致的、漂亮的奈奈面无表情，极其沉默，她专注在小心翼翼地推动推车不让其碰到客人、餐桌。
说句不好听的，奈奈比起这里所有的营业用机器人更加像一个机器人，而且由于这里的机器人都表露出独特的个性，显得奈奈更加让人瞩目，虽然奈奈自己认为自己并不引人瞩目。
奈奈也认为不引人瞩目是一件好事，奈奈意外地很怕生，面对不熟悉的人，她总会感觉到一种恐惧，或许是由于不好的过去，让她总感觉不认识的人总会对自己带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恶意。
等转了几圈之后，一个梳着大背头，浑身散发着发胶味道的老绅士忽然叫停了奈奈，他给自己的伴侣拿走了一块不知道叫什么，但是好像很高级的蛋糕，然后他仔细地打量着奈奈，这突如其来的注视让奈奈感觉到有点害羞，她不习惯自己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尤其是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你……是新的‘人偶’？”
“不……我是来这里打工的。”
他的伴侣是个穿着宽大长裙的胖老婆婆，一听到奈奈的回答，马上眼睛就亮了起来。
“你是人类？”
“是。”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想马特的人偶怎么会这么机械化！原来你是人类啊！”
老绅士的话当然没有其他意思，奈奈也知道，但是奈奈忽地意识到自己其实在这些机器人里面这么不想出头的表现反而更加引人注目，不由地感觉到很羞耻。
“啊，脸红了脸红了，真可爱。”
老婆婆慈祥地笑呵呵地说道，旁边其他好事的老年人们和他们那些缓慢的举动不一样地敏锐地注意到了异样，也开始聚集过来。
“小妹妹哪里人？”
“年纪轻轻就出来工作吗？”
“工作就是有心啊！比那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好不知道多少倍了！”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才出来工作啊？”
“有孝心啊！这孩子！”
那些年迈的绅士淑女们虽然举止优雅，但是这些举动其实和街边那些老年大叔大妈差不多。充满善意的亲切和不着边际的夸奖让奈奈有点受宠若惊，平常讥讽人就好像连珠炮那样的小嘴在这里可哑火了。
“虽然说马特的人偶们都很人性化呢，就好像真的人类一样。但是总觉得她们缺少着什么，”
一个好像留着小山羊胡的老绅士一边自豪地摸着斑白的山羊胡须一边笑着笑道，
“是‘灵魂’吧。”在隔壁桌子，一个灰色眼睛的秃头老绅士插了话过来。
“毕竟怎么说，‘人偶’们都是‘人偶’，不会拥有人类的灵魂。”
叫住奈奈的那个散着发胶味道的老绅士摆摆头：
“并不是灵魂，根本原因是我们和机器人是不同的，我们的脑回路和机器人思维芯片不是同一样东西，我们思维发展的方向不一样，机器人目前能做的只能是粗略地模仿人类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灵魂这种说法。”
灰色眼睛的秃头老绅士默默地点头。
“人偶她们没有前世，或许她们早就是伊甸园里面的产物，她们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但是她们并不需要面对选择，她们脑中的程序已经为她们作出了选择，那些代表着人类灵魂、良知的通道不在她们的身体里面，她们也不需要经历转生来净化自己的身体。”
“六十万以色列人的灵魂吗？很可惜没有什么证明他们的存在。”
“哦？那你能证明灵魂真的不存在吗？”
两个老头子虽然面带微笑，但是两人如同针尖对麦芒那般争锋相对。
“那、那个……”
奈奈看着两个散发着可怕气息的老头子不知所措。
“呵呵呵，小姑娘，别在意，他们两个总是这样子，你看，大家对这两个倔老头争吵已经司空见惯了。”
那个胖婆婆呵呵地笑着说道，奈奈环视了大堂，基本所有人都只是笑着看着这两个老头子在争吵。
“是吧，大家都不在意的，这两个家伙别看整天吵，关系其实好得很，你看整天都在隔壁享受下午茶就知道了啦。”
说罢，那两个老头子同时猛地转回头，
“才不是呢！”
这一举动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甚至就连奈奈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哎呀，小姐笑起来真好看，多点笑嘛，板着脸多不好啊。”
胖婆婆一说，周围的老头子老婆子们都点头称是。
“我知道你这种年纪，或许有很多烦恼，不过，多点微笑，世界也会美好起来的。”
胖婆婆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她满脸的皱纹都显现得出来。
奈奈看着胖婆婆的笑脸，笑着点点头，带着一点羞涩，周围的老人们看着奈奈的笑容也露出很慈祥的表情。
看着胖婆婆的笑脸，奈奈不知道为何，内心涌出一种暖流，鼻子马上变得酸酸的，连忙捂着自己就要呜咽出来的嘴，这是没有任何理由的感动。
“哎呀，怎么啦？”胖婆婆马上站了起来，扶住有点站不稳的奈奈。
“是不是那两个笨蛋老头子吵架吓着了？”
胖婆婆的手心带着无法言喻的温暖，这是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到刚才为止还在恐惧着，感觉着带着恶意的陌生人现在正在关切着自己。
不争气地，视觉变得模糊，眼角变得湿润，奈奈不觉得自己是个爱哭的人，不过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还不快点道歉！你们两个糟老头！”
胖婆婆冲着刚才在吵架的两老头子呵斥着，两个白发老头互相看了一眼，露出尴尬的表情。
奈奈看着身边胖婆婆的那对清澄的蓝色瞳孔，摇着头。
“和先生们没有关系，只是……”
“只是？”
“只是被人……”
“……被人关心，突然之间感觉……很开心……”
奈奈不知道自己的情感，只是在混乱之中面前地挤出一点想法，不过这挤出的话语确实是很准确，没错，奈奈现在就是感觉到一阵高兴，无论经历了什么，无论是什么人，被人关爱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奈奈也是如此，无论她之前做过什么，无论她说得这个世界再怎么样，到被人关心的时候，都无法抑制那种原始的喜悦。
对奈奈来说，或许这份关爱会使得自己对于这个社会带上了新的看法吧。
胖婆婆那张忧虑的脸松了下来，她对着自己的伴侣使了个眼神，那位老爷爷忽地站直了腰杆，一副英伦绅士的样子，带着绅士一般礼让的语气伸出手，从胖婆婆的手中扶过奈奈：
“小姐，请到这里坐一下吧。”
奈奈恍恍惚惚地被拉到椅子上，然后眼前被放上了精致的蛋糕，
“诶？”
奈奈愣了一下，然后那个老绅士般的爷爷从一边拿出了茶具，把有着白色光泽的白瓷茶壶捻起，接着散发着芳香的红茶就在白色的茶杯之中泛起淡红的光彩。
“那、那个……”
“喝一杯茶，吃一点蛋糕，很快就会平静下来的了。”
胖婆婆说罢，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举起半凉的红茶。
“我一直以来，要是碰到什么心情彼伏就是一杯红茶就内心平顺。”
奈奈环视了一下周围，那群打扮光鲜的爷爷奶奶正期待着地看着自己，奈奈缩着肩膀，好像小女生一般小吸一口，在奈奈喝下去一瞬间周围的人都好像松开一口气般笑了起来。
“谢谢……”
奈奈此时才感觉到略微尴尬，因为本来是自己服务他们的，结果现在反过来，被顾客们关心了。
那个灰眼睛的老头子读出了这种尴尬的气氛，他转了转自己的眼镜，然后看着那个梳着背头的老绅士，张开那伶俐的嘴牙挖苦起来。
“你不是说自己就是英国贵族的后代吗？我看你现在就好像那些贵族的管家后代。”
“这是连土地都不需拥有只能对着高贵美术品想入非非的犹太人的吐槽吗？。”
似乎以高傲的姿态反击了，不过这种绅士一般的姿态没持续多久。
“你就认了吧，威尔士的乡巴佬！”
“你个白痴！威尔士哪里是乡下！就算是乡下也比你这个连家乡都没有的犹太人好！”
马上两人就撕破脸皮胡扯了，尴尬的气氛一下子被胡扯驱散掉了，
笑声开始发出，而第一个笑出来的，就是奈奈。
这银铃一般毫无阴霾的笑声穿过了所有人的耳膜，给这些人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然而最后却刺中了某个心灵。
这时候的奈奈是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第一天遇到的这种美好事物会带来怎么样出人意料的结果。
……
…
等天空开始泛起昏黄的色彩，那些老人们陆陆续续开始回去。
一下子，店面就变得冷清了下来。
蓬莱告诉奈奈，今天的营业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奈奈随意了。
奈奈曾想过把衣服换回来，但是她摸了摸自己身上衣服那柔滑布料以及肌肤带来舒心的触感，奈奈想既然让自己随意，那也不用记者换回来吧？
这么想着的奈奈找了个椅子随便地坐了下来，她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她脸上挂着怎么样满意的笑容。
“哎呀，想不到意外地累啊。”
那之后和老人们聊了很多，虽然奈奈对自己的过去闪烁其词，不过老人们并不介意，只是不停地问着奈奈问题，出奇地，奈奈也不觉得厌烦，反而很高兴，和平常的自己很不同地和这些没有恶意的人说了很多非常日常的话。当然这也消耗了她不少口水，而这也确实很累人。
“奈奈，辛苦了。”奈奈抬起头，她看到了上海。
“上海……”
“辛苦了，这杯大吉岭红茶，就慢用吧。”
“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我没多少钱的。”
“和钱没有关系，这是我偷点茶叶泡的，没事，马特大人不会知道的。而且，今天你和那群客人一起喝了不少了吧。”
奈奈苦笑了一下，居然说是偷的……烂鸡也会偷东西……真是神奇。
接着，上海做在一边，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着奈奈。
“怎、怎么了？”
“快喝吧。”
“好、好……噗！”
奈奈喝下了一口，结果被烫到舌头了。但是她忍着吞了下去，毕竟她也知道这些红茶是高级货。她也不想浪费。奈奈有点难堪地看着红茶，这红茶比早上的要烫多了，一下子还以为和早上的红茶一样，结果一下子就悲剧了。
“慢点喝，只有慢慢喝才能感觉到那份浓郁的清香。”
奈奈按着上海的话，慢慢地啜了一小口。
随即那份清香就滑下喉咙了。
“怎么样，这是我的特殊泡法，一般来说，传统一点的大概就是95度左右的开水泡开，然后……”奈奈听得云里雾去，上海看到奈奈的样子就停下了口。
“说得太快了……我听不下去。”
奈奈很坦白，她说话经常都很直白。
“是吗？对不起。”
“上海……小姐。”
奈奈实在无法再把上海她们再看成烂鸡了。她们都是很特别的存在。她觉得上海她们和人类差不多，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加上了“小姐”的称呼。
上海微笑着，她眯着眼睛，一副笑脸却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您终于也不再小看我了呢，谢谢。”
“今天早上的冒犯真是对不起……不过这一天下来我也知道了你们人偶有多么优秀，所以为什么要聘请我……”
奈奈心中的疑惑一直未解，从中午开始，到现在，她心中的疑惑越滚越大。
“奈奈，这个红茶馆被分开了两个世界，一个是我们人偶的世界，一个是人类的世界，而你则是红茶馆以外的催化剂，一旦出现便会使得两个世界混淆在一起。”
奈奈愣了一下。上海好像不忍直视那样把脸别过去，这个时候，她脸上赫然流露出悲伤的色彩。
“我们虽然说自己是人偶，但是人们一般都认为我们是机器人。并不是任何人都好像奈奈那么简单地接受我们，他们甚至会把我们当做敌人。”
“奈奈没看到吗？那些老人们是多么喜欢你，你的到来使得这里变得充满生气。因为你的存在，那些老人们才混淆了本来分隔开来的两个世界。你明白了吗？我们为何需要你？”
上海猛地站了起来，
“我就算是想成为那样的桥梁，无论我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的，只有奈奈你这个局外人才能做到这一切……”
奈奈吃惊地看着上海，她根本无法想像这段语无伦次的话竟然出自一个机器人之口。
“对不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来我也需要进行一下AI的维护呢。”
上海苦笑着，
“或许我是因为妒忌吧，妒忌好像奈奈你这样的人类。所以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也只是单纯地想和奈奈说这些吧，不过感觉……”
上海摸着自己的胸口。
“说出来就舒服好多呢。”
奈奈看着上海摸着的胸·部。上海好像呓语一般：
“奇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
奈奈决定要说些什么好。指着上海捂着的胸·部：
“那一定是里面拥有灵魂吧。”
“……！”
上海露出惊讶的表情。
“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灵魂，也不知道什么世界不世界那种说法。但是我觉得……无论是人类还是机器人都一定是平等的存在，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天堂的话，那么人类和机器人的天堂一定是在同一个地方！”
这席话让上海莫名地笑了，她温柔地看着奈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昏黄的夕阳光，照在上海的身上，显得特别美丽。那份柔丝一般的秀发，那精美的脸庞……如同人偶……奈奈忽然想到了。
“对！你就是‘人偶’！就好像你说的那样，你们不是烂鸡，是‘人偶’！”
“……”上海听罢低下头，而她的表情却变得落寞了起来。
奈奈一时间哑口无言，她没有想到上海听到这些话后居然露出的是这样的表情。
两人相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奈奈难受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许久，她似乎想了很多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一样而已，无论是上海小姐还是蓬莱小姐，或许都是‘人’罢了……只是在躯体里我们有点不一样而已。”
上海微笑着摇摇头：
“谢谢你，奈奈，我也很希望我也是一个‘人’。只是这是不可能的，世界可没有那么简单。”
上海的一席话让奈奈很是不甘，她想拿出点什么证明给上海看，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存在，然而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谢谢。因为奈奈是真的在看着我，虽然我们来自不一样的世界，但是我认定奈奈是我的朋友。”
上海微笑着伸出手来。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上海小姐也是一个厉害的人。”
奈奈一脸坚毅地伸出手来握住了伤害伸出的手，然后口里说出了好像很厉害又搞不懂的话，反而这一下来逗笑了上海。
这意想不到的反应让奈奈不知所措地僵住了。
“奈奈，其实你愿意听我说一些牢骚话我已经是非常感激你了。”
说完，上海抽出了自己的手，“那么，奈奈，你在这里自便吧，你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你今天的薪金和衣服就放在柜台的一边，1900时之前请自行离开，明天见。”
这时候的上海又像机器人那般说出了亲切又冷漠的话语，然后抛下奈奈走向了红茶馆的厨房。
奈奈孤单地矗立着，直到累了才猛地坐下，显得一切都无力那样继续坐在红茶馆的一隅，只有那过热的红茶在奈奈的眼前放肆地散发着扰人心思的烟雾。
在夕阳之下，奈奈透过了烟雾，看到了虚无的世界。
对。这个虚无冷漠，奇怪的世界。 幻想乡住人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