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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着眼的青面鬼因为失血面色苍白，眼睛紧紧闭着，他的所有阴暗都藏在那双眼睛里，此时闭着倒减了几分阴郁，他的嘴唇很薄，真真是应了薄唇无情那句话。

　　“待我倒当真是极好的……”那人坐在置在床边的椅子上，右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左手的扳指，却是出了神。

　　青面鬼觉得气能喘匀了，将心中梦魇抛在脑后，睁开眼睛时就看见坐在床边的男子蹙着淡色的眉，细长的丹凤眼半垂着，手下小动作不停。

　　他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男子忽然还在出神忽然听见耳边一道虚弱男声，“崇翎，你可是有心事？”

　　被青面鬼唤作崇翎的男子抬眸，没有出声，定定的瞧了他一眼，而后将目光移开，淡淡道：“并无。”

　　“七清续命丸？可惜了。”青面鬼咂咂嘴，忽然连声道了可惜，他吃力的转过身子，身上被钟离瑾打伤的伤此时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感，像是将皮肉撕扯开一般，他吃痛的吸了口气，眉心皱在一起，缓了一会才看向崇翎，道：“崇翎，我看着你长大，旁的我不敢说，单子人还是于你有几分理解的，你每每抚着扳指，我便知你有心事。你实话与我说，崇翎，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将事情办好，没能将钟离瑾彻底铲除？”

　　他的眼神落在崇翎的扳指上，祖母绿的青玉扳指光泽细腻，许是被摩挲的久了，边缘光滑。

　　崇翎这次却是回答的十分快，“你明知我不会怪你，这么多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报恩……”

　　“报恩？不必了，不过是一命还一命罢了，我乐得教，你学得好，而如今，我却是再无任何东西可以教给你了。”

　　他顿了一顿，缓了缓气，声音低了下来，“十几年前我就从未后悔过将你带回来，崇翎，报仇并非一朝一夕，我知你心中仇恨难忍，但是你自己也知现在不是时候，自小你就聪明，凡事得罪了你的，最后定然不会有甚好下场，偏生你还做得天衣无缝，怎的这次，这般不小心。崇翎……”

　　崇翎闻言眼中波澜迭起，嘴上却道：“青叔，你说的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好生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来看我是否死了么？”

　　青面鬼呛咳出声，口中忽然冒出汩汩鲜血，顺着脸颊滑下，瞬间染红了枕头。

　　“我是夏曦谷的人，蛊毒相近，你是当真不知我尝得出那续命丸含毒么？”他一句话说完，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从喉间不断涌上的血液让他连话都说不利索，而剩下没有说出口的话只能腐烂在喉咙。

　　崇翎站起身，高高在上睨着的眼神叫人遍体生寒，他站了许久，将一方手帕甩在青面鬼嘴边，看着血液打湿手帕，看着青面鬼生命迹象慢慢消失，“你知道了又如何，青叔，你上路吧，我的仇我自己报。”

　　青面鬼勉力撑着眸子，伸出手想要去扯他的衣服，却不想被他避开，他很想笑可是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崇翎冷漠的眸子让他竟生出几分同情。

　　“你动心了……”

　　崇翎闻声心骤然一挑，眸子更冷了几分，正欲反驳却蓦地看见青面鬼眼中明晃晃的同情与惋惜，那眼神像是一只手想让他去死一般，狠狠地攥紧他的心脏，他如今突然变得薄弱的理智像是陪衬，是他失控导火索。

　　他其实讨厌极了青面鬼眼底的同情——所以，他寻了借口在药中掺了毒，但是现在那同情反而变本加厉的汹涌而来，磅礡的几乎将他尽数吞噬。

　　世人只知青面鬼的恶，却不知他眼中也有同情。

　　崇翎抿紧嘴唇，无法抑制的愤怒如同走入一个必死的局，他猛地出手，揪起定定躺在床上的人的领子，手上的青筋暴起，连同额角淡青色的血管都鼓胀起来，表情表情是他自己都不曾见过的凶恶，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

　　“凭什么……你有何资格同情我！”他捏紧了拳头，重重的砸在青面鬼脸上，力气大的拇指上的扳指都裂开了，掉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他明明是无数人心中高高爱上的主子，坐拥财宝美人，日日笙歌燕舞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但此时此刻，青面鬼那一眼中深刻的同情却叫他无所遁形。

　　他……不过是个丧家之犬……

　　仅此而已……

　　“可你到底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同情我，若不是我要你报恩，你此时还是夏曦谷中让人艳羡的大师兄，这么多年处处被我压了一头你居然还敢同情我！青面鬼，你听听，现在人人只知你是青面鬼，世间万恶俱是你！我问你，你到底凭什么！”

　　他怒声大吼，然而圆睁的发酸的眼睛突然涌出一股热流。

　　他自己都没发现。

　　一边流泪，一边咬牙切齿的怒骂：“你不过就是我养的一条狗！我让你生让你死都是恩赐，坏事都被你做尽了了，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你自己说！”

　　高亢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他哽了一声，等着青面鬼回答。

　　然而，半晌都没有声音传来。

　　寂静的房间似是连空气都冻结了，背后忽的冒上的汗不可抑制的冷却下来，一副黏黏的贴在背上。

　　他垂下头，青面鬼歪着脑袋，整个下巴连带着胸前的衣襟都被雪染得鲜红，他的手上也沾了血迹，而青面鬼却是悄无声息。

　　是了，他怎么忘了，那药里穿肠的毒药根本不会给他弥留的时间。

　　像是扔掉什么脏东西一般，崇翎突然重重将青面鬼抛在床上，手上刺目的鲜红让他的胃突然泛起难以抑制的抽痛，伴随着阵阵恶心感，仿若吞下了一团棉花，梗在胃里，方向却是朝着心脏的部位。

　　理智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俯身把手在青面鬼身上衣服干净的地方蹭了蹭，将恶心感尽数压下，看着青面鬼缓缓变得僵硬，脸上的血迹干涸。

　　“嘭！”

　　桌边的杯子突然掷在地上发出一声干脆利落的声响，他自己都不知道站了多久，麻酥酥的感觉在腿上蔓延，他忽的大喊一声：“魏启！”

　　门外无人应答。

　　“魏启！魏启！”连声的大喝招来了远处的魏启，门被粗鲁的推开，来人急匆匆的跪倒在地，等候吩咐。

　　“将首级砍下来，送到夜阑阁去！”他声色冷漠，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子。

　　魏启没听明白，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抬起头，正欲问出声，却见床上的主子已经没了器，头颅怏怏的搭在床头。

　　“爷，主子……”

　　“死了，药性不够，救不回。”

　　魏启一怔，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然怎么出现幻听了。

　　“首级送到夜阑阁去，至于心和血，留着吧，剩下的好生葬了。”崇翎面上结了冰，鬓角的头发有些散乱，狼狈的贴在脸上，语气毫不客气，无悲无喜。

　　魏启将这句话在脑中过了好几遍，难以置信的开口：“爷，属下求爷给主子留个全尸，主子他不……”

　　“这就是他的意思！”

　　崇翎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自上而下看着魏启的眼神冰冷而无情。

　　主子的意思？

　　魏启将目光转向了青面鬼，一股寒风吹在他心上，控制不住的颤抖，“爷，属下明白了。”

　　他跪伏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额头紧紧的贴在床边的脚踏上，一小团水渍晕在木头上，无人知晓。

　　“以后你跟着我。”

　　“是，此乃属下之幸。”魏启顶顶跪着，姿势不曾变过分毫，紫金线绣的龙纹衣摆和靴子从余光处一晃而过，脚步声在身后越来越小。

　　他深吸一口，稍稍起身重重的磕下头三个头，梆梆作响，在木头脚踏上留下一点暗红。

　　崇翎挡开落在眼里的清冷月光，身后房间里口头的梆梆声他听得一清二楚，嘴边漾开一点嗤笑。

　　那个失控的他被他抛之脑后，然而脑中不断反复想起的却是青面鬼的眼神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你动心了……”

　　他快步走到一片阴影下，细长的丹凤眼盛着黑沉的夜色。

　　他的确动心了。

　　仇，他会报。

　　女人，他也要。 妃子在上，王爷怕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