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什么办法,慧娘不生儿子,家里就要来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嗣子。她见多了纷争,就是亲骨肉,十个指头也分长短。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知道。但绝对比不上一个亲生的弟弟好,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说干就干,空谈可不是她的风格。首先就是列出她所知道的催情、壮阳的食物或是药材。再找来慧娘补身子的药方,这可是她花了好大力气,许了不少好处给红杏,才偷了出来抄录了一份。
看到里面大青叶几个字时,方怡巧皱起了眉头。名字似乎听过,为了准确又去翻了医书。证实了她的猜想,果然是大寒之物。
现代人自然知道如果常服大寒的食物或是药材,肯定不易怀孕。这张方子听红杏说是找了什么老神医求回来的,将药方压里屋里的送子观音座下,谁都不许动。
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药性,经年累月吃下来。想想后果……方怡巧气得恨不得将什么老“神医”揪出来好好揍一顿,好歹毒的人啊,这不光是断人子嗣,更是害人性命。
这药方是肯定不能再让慧娘喝了,但用什么法子呢。换掉,不说厨房里熬好药,由红杏直接端了给慧娘,她有无机会下手。她也没办法凭空变一碗一样的药汁出来,再说了,喝了这么多年的药要是变了味道,慧娘怎么也能发现。到时候,她又怎么解释。
看来,这事静悄悄解决是不行了,只能出大招。还不能让人怀疑到她身上来,想到一个多月来的观察,有了腹稿。
方怡巧每天上午跟着母亲在房里学刺绣,中午一家人吃了饭,下午就到书房,跟着父亲读书识字。方长略资质平平,考了几回都没中举。仍读书不缀,想着再入考场,得个举人的功名回来。
这天中午,天气格外热,慧娘将屋里的窗户都打开通风。又熬了绿豆汤来解暑,吃完饭一人一碗,就连红杏也得了一碗,坐下慢慢喝着。
“眼瞅着巧姐又长了个子,今年才做的夏衫就短了一寸,改天叫裁缝过来再裁二件新衣,也给你做二件好些的中衣,闷得一身汗呢。”
“不是老说三嫂的衣服样式好,料子好,你也做二件好了。”方长略有些乏了,放下碗,站起身。按习惯,他会在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然后睡一个时辰再起。
“我有的穿哩,不过随便说说,你也记得住。”慧娘嘴里怨着,脸上却乐开了花。要的不是这二件新衣,是当家的态度。
方怡巧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已经习惯了她爹娘将打情骂俏融入生活的作派。就趁现在,慧娘还在说着话,红杏收拾桌上的碗筷抱到井边去洗。方怡巧在慧娘身后,悄悄放下碗,蹑手蹑脚走到里屋。
看到观音像,方怡巧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就扑了上去。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来,夹杂着女儿凄惨的哭声。慧娘第一个冲了进来,就见女儿趴在一堆瓷片上,血流了一地。方长略随后赶过来,当即抱起她放到自己床上。
红杏被派去请郎中,慧娘拧了帕子给女儿擦试干净,除了胳膊上被碎掉的瓷片划伤了,血流不止外,其他几处地方倒没有再流血。
郎中过来很快帮她止了血,绑上布条,又吩咐了几句几日不可下水等需要注意的事。知道没有危险,慧娘反复问了是否会留疤,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肯放郎中走。
其他几房也遣了人来问,知道是摔伤了,看来也不严重,都问候后转头派人送了些吃食或是药材过来。
看巧姐哭累了沉沉睡下,怕挪动时碰着了伤口,就让她仍躺在这里。慧娘帮着红杏收拾地上的碎片,这观音她拜了好多年,若是别人冲撞了,自是不依的,可女儿撞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心里却隐隐觉得,也许这是天意,让她明了自己再无子孙缘,不要再强求。心中一酸,拿着药方时,几欲掉下泪来。
方长略接过方子,扶起慧娘“不过是个死物,那里就真是得罪了。再说我们平素行善积德,菩萨自不会怪罪的。你若不安心,我们去庙里施些香油钱,再请一尊回来就是。”说着顺手展开药方。
古时读书人从来不是读死书,若只是识字,实在算不得什么读书人。讲究的是精通六艺,当然真正精通的人也不会多,但涉猎一二还是做得到的。医书也是涉猎的一部分,就算开不出药方,一些常用药材的药性还是知道一些的。
看到里面的几味药材,方长略顿时黑了脸“这就是你从神医那里求来的药方?”
慧娘点点头,茫然道“神医说这方子不能给人看,看了就没用了。”看当家的一脸愤然,也清醒过来,“难道有什么不妥。”
“让你信这些没用的,被人害了都不知道为甚。这样生得下孩子来,才是怪事。总当自己是最聪明的,别人都是笨的,结果呢。”方长略气得狠了,指着慧娘就是一顿骂。这些年,没有儿子不光慧娘难受,他又何尝不是背负着家人的压力,别人异样的眼光。
没曾想,根源竟是在这里,直气得浑身发抖,脸都变了形。
慧娘也呆了,成亲十年,当家的一惯是个好脾气。不管她唠叨也好,埋怨也好,统统都受着,从来不与她说一句难听的。没想到今天,会这样骂她。
火气冲上脑门,正欲开口,就听得一人在门口道“太太、老爷,听奴婢一句劝。这个时候合该一起对外,将那杀千刀的坏人揪住免叫他再害人才好。万不可互相怨怼,免得叫那亲者痛、愁者快。”
一个年纪略长,身子壮实的妇人走进来,后面跟着红杏。两人五官实在象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俱是大脸单眼皮,结实的很。明眼人一望便知,这是一对母女。
慧娘看到她,犹如看到亲人,哭道“金儿,我……”想辩白却发现辩无可辩,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哭。
金大娘走到方长略跟前,曲膝行礼道“老爷,我们太太也是受奸人蒙蔽。这世上并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时不查,也是情有可原。再说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地方结仇去,说不得这事是冲老爷来的。”
一句话说得慧娘一下子成了替方长略受过的受害者,让躺在床上装睡的方怡巧心生感慨,什么叫作扭转乾坤,这就是了。
方长略点头,“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歹毒,想害我断子绝孙。”说完跺跺脚,拿着药方,甩手出门。
慧娘满肚子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只咬着嘴,忽然蹦起来,“不行,我也要去找他理论。”
金大娘一把拉住她,“太太这是作甚,老爷都冲到了前面,他找到人,我们再回娘家报信不迟。”言下之意,慧娘自是懂的。当秀才的老爷先上门坐实了他的罪名,娘家自可以光明正大做个恶人上门敲打一番。
点点头,又想到自己竟是被自己千信万信的神医害得绝了子嗣,又是一阵大哭。方怡巧一边养伤一边听红杏给她汇报,当日方长略找到二哥,兄弟俩一合计,报到官衙。
方家在当地也是颇有名望的人家,派二个衙役押阵,跟着他们一同去找“神医”还是不难办到的。
衙役只是为他们助威,倒不是真的要去抓人。如果真的告官,慧娘毕竟一个妇人,抛头露面实有不妥。
那“神医”就住在县郊的一个村子里,靠着世代传下来的方子专骗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妇人,服了他的方子后生出来的,自是他的功劳。若是生不下来,就是命该如此。
生下孩子的多少要送个红包,热热闹闹引人注意。那些生不出孩子的,也不会因为他的方子吃出什么问题来,自然算不到他头上去。日子一长,众口铄金,他倒从游方郎中成了“神医”。
俩兄弟毕竟是读书人,做不出太狠的事,只砸了他的招牌,又严厉警告一顿若再行医便将他告进大牢。衙役站在一旁,纯属威慑,倒让村里想帮忙的乡里乡亲乖乖缩了回去。
金大娘回去石家报了信,这“神医”算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一家子呼啦啦去了十几口,村子也有人看不过去,想出头,被石家一句“想吃官司尽管来,方家在县衙里等着你们。”给吓住了。
神医一家五口被赶到屋外,直接将房子扒了,家俱砸了,又去了他家田里将庄稼拨了个干净。当着看热闹人的面,丢下一句话“做人不要这么阴毒,害人子嗣又伤人根本,拿着银子也没命花。”
这下子旁人算是明白了原由,有些不信的,却架不住方家读书人的身份,要是不弄明白,怎么会有昨天那一出,县里的衙役可都出动了。今天自然是娘家人来报仇了,庄稼汉子的行径跟读书人可不一样,没将人打个半死,已是留了手。
虽是乡里乡亲,帮人也要看个原因,既然是神医不对在先,自然没人理这个岔。最多有好心人,借了自家柴房给他们暂住。
地里一年颗粒无收,还要重建房子,直接将稍有家底的“神医”逼成了赤贫。以后不敢再行医,想翻身都无机会。
方怡巧津津有味的听着,却觉得自家人实在是厚道,这种事就该活活打死,再也不要出来害人才对。 巧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