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演戏
同一时刻,在靳城西郊的庄子上,佟姨娘正在郁闷地发着脾气。她只觉得到靳城以来的这一个半月,她所受过的委屈,比之前的十七年加起来还多!
“出去!出去!我让你们通通出去!你们一个个都聋了,没听到吗!”随着哐啷哐啷的几声脆响,从东厢房里摔出来还几样瓷器。仔细看,都是上等的粉彩碗碟、杯盘等物。接着就奔出来两个面色张皇的小丫头,正是佟姨娘的贴身丫环蕊珠和瑞雪。
檐下站着的一个三旬妇人早就气紫了脸,却还是忍着气,站着那里一声不吭。她一会儿望望屋里,一会儿望望两个小丫头,一会儿又望望地上的碎瓷片,心里面又是恼,又是痛。直到屋子里的动静消停了,她才蹲下来,把几块较大些的瓷片小心翼翼地拣出来,一边还自言自语道:“可惜了,真真可惜了,都是些这么金贵的东西,才刚从库房里拿出来呢!……”她这句话像是说给她自己听,又像是特意说给蕊珠和瑞雪听。
偏生这句话也传进了佟姨娘的耳中。“什么金贵的东西,你要就拿去,老娘才不稀罕!”伴着这尖利的叫嚷,再一次摔出来若干物事。
那拾东西的妇人正蹲在门口,冷不防就被那些物事砸了个正着。“咚咚咚”从她脑门上掉下来的,竟是一个个小巧的脂粉盒子。那些盒子掉在地上,白的珍珠粉、红的胭脂顿时洒得到处都是,衬着那石板地,那叫一个狼藉。
蕊珠和瑞雪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嘴巴都张圆了,想着自家主子这些日子以来没少给眼前的这位管事娘子添麻烦,不禁讪讪道:“刘妈妈,你,你没事吧?”
那妇人原是个性子极好的,这时捂着头站了起来,也不搭理蕊珠和瑞雪的关心,径自冷笑了几声,朝屋里道:“佟姨娘!不是我刘三娘说你,你就是再怎么风光得意,到了如今,也该好好地看一看形势才对!正所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你还不是什么飞上枝头的凤凰呢!就你这气性儿,也就是遇着了我,要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并不大,刚刚只够屋里的人听见而已。因为她估摸着,丈夫去接人,这时应该快回来了。就连蕊珠和瑞雪,也听到了院外隐约的马嘶和人语。
果然,佟姨娘一听这刘婆子竟然敢咒自己死,已是迈着步子,气恨恨地从屋里走出来了。她五个多月的身孕已经有了些笨重,走起路来也并不轻快,又因为生气,竟有些气喘喘的。她一出现在门口,那涂着鲜红蔻丹的尖尖指甲便指向了刘婆子,嘴上也开始大骂:“你这个狗奴才!你这般险恶居心,定是姓尹的那婆娘,指使你来害我的!是也不是!”
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刘婆子如何承受得起?她脸色煞白、双腿哆嗦着便跪了下去,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声泪俱下地劝解道:“姨娘!姨娘息怒啊!奴婢再怎么伺候不周,您尽可以说、尽可以打、尽可以罚,就是千万不要动气啊!您这一动气,万一伤到了您肚子里的小公子,奴婢就是有十条命、百条命,也赔不起啊!”
这劝解的声音足够大,刚刚走近院门的几个人自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其中几人抬起腿就想往里闯,却被当先一人伸手止住,屏声静气地等在了原地。
佟姨娘叉着腰,站在檐下喘了几下,胸口已是顺畅得多了,看着刘婆子下跪求饶的模样却仍不解恨,咬牙切齿地继续开骂:“狗奴才!还敢说你不是尹桂芬派来的!哼,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个两个,成天见儿地盼着我早点死!”
“姨娘,奴婢冤枉,冤枉啊!自从姨娘您来到这庄子上,奴婢等人尽心尽意地服侍,并不半点不妥啊!实是姨娘您自己,处处想歪了去!……唉,奴婢什么也不说了,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总之就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刘婆子一边说着“该死”,一边扬起两手,竟是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地打起自己的耳光来!
很快的,她那薄有几分姿色、但也染上了些许风霜的脸颊就开始红肿起来。
“啪!啪!啪!啪!”院子里回荡着这单调的节奏。这种认命一般的神情动作,奇怪地令佟姨娘感到快意,她那冷酷的脸上居然浮起一种森然的、狠毒的笑意来,连与她朝夕相处的瑞雪和蕊珠两个都感到不寒而栗。
“啪!啪!啪!啪!”已是一连十几下,刘婆子的嘴角已经开始渗出血来。可她却像麻木了一般,痴痴傻傻、节奏分明地扇着自己的耳光。让人觉得,就是换了别个谁来给她掌嘴,也不可能比她自己做得更好了。
可是佟姨娘笑意更甚,竟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
“三娘!别打了!你快别打了!三娘!”院门口响起一个汉子沉痛的呼喊,接着便有一个粗壮的人影飞奔到刘婆子的身边,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肩膀,迫使她停了下来。
刘婆子在听到这个人的声音的时候,整个身子就已经不可抑制地战栗了起来。待到被人抱住,她早已是热泪盈眶,抬起高肿而血污的脸,望向了来人。那原本几近绝望的双眼里,藏着深深的屈辱,还有重新被燃起的希望。
不错,来人正是她的丈夫,也是这庄子里的管事张旺财!
“相,相公!”刘三娘想唤一声自己的丈夫,可是嘴角的伤、脸上的肿让她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只听到她喉咙里的咕噜咕噜。
“三娘!三娘!”张旺财虽然是个昂藏汉子,却是个极疼老婆的人,早已是忍不住哭出了声,一把将妻子抱住。夫妻两个抱头痛哭,眼泪鼻涕都混在了一处。刘三娘哭得尤其厉害,简直就像要把刚刚受过的屈辱全部发泄出来一般。
“哼!”佟姨娘冷冷地望着他们两个,习惯性地用香帕印了印鼻子,转身就要回房了。
“佟氏,你给我站住!”在门外站立了许久的傅珩,这时陡然发声,阴沉着一张脸,缓缓地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佟媛媛活像被雷劈了一般,俏丽的背影明显地一顿。天哪,她没听错吧?这个声音,是老爷!是老爷回来了!是啊,她早该想到老爷这几日就要回来的!可是怎么都没人告诉她一声呢!那她刚才朝底下人撒气,老爷是不是都看在眼里呢?是了,老爷定是看见了她刚才的样子,要不然的话,他的语气何至于这么凶恶呢?老爷他一向疼爱自己,从来没有朝自己发过火……这一下他生气了,自己该怎么才好呢?
“老,老爷!您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佟姨娘不愧是教坊里出来的女子,饶是心里再怎么紧张,回过头来的时候仍是笑语嫣然,好像走在春天的花园里一般,轻轻巧巧地到了傅珩面前,准备盈盈一拜。要说她五个月的身孕了,其实不必如此的,可她到底是有几分心虚,不自觉地就想像从前那般,巧言巧笑地讨傅珩的欢心。
“哼!本官从前竟然不知道,你竟然是这般暴虐无常的性子!张旺财、刘三娘夫妇,到底哪一点没伺候周到,你竟要往死里罚他们?”
佟媛媛注意到,这是老爷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官”,摆起了十足十的官架子。这就是要和她划清界限的意思了。她顿时意识到大大的不妙。
“唉呀,老爷你误会了!媛媛哪里会跟两个下人过不去,实在是这刘婆子手脚笨拙,不小心摔坏了我屋里的东西,这才会自己跪在这里请罪认罚。”佟媛媛飞快地讲完这一套说辞,便去挽傅珩的手臂,“来来来,这外头冷,媛媛请老爷进来喝茶。”
她见傅珩仍是沉着脸站着不动,声音忙又软腻了几分,一双美目飞着傅珩道:“唉呀,老爷,您不冷,媛媛也冷嘛!媛媛可是双身子的人呢!”
岂料傅珩堪堪又避开了她的拉扯,毫不带感情地说道:“既是双身子的人,就进去好生歇着,免得给你腹中的孩儿带坏了样子!本官还有事,这就回去了。”
佟媛媛的泪马上就浮了出来,她这是真的委屈了。老爷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地跑来见她,体己话都没有说一句就要打道回府了?还是说,他其实是来亲口告诉她,他从此就要把她打入冷宫了?
出身教坊的佟媛媛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对傅珩的真心不允许她接受这样的冷遇,她一闪身便拦住了要向外走的傅珩,一双大大的俊眼里波光粼粼,连声音也哽咽了起来,“老爷,你可知道,你走了整整三十七天,妾,妾,妾就思念了整整三十七个日日夜夜!这三十七个日日夜夜,她们,她们一个一个地欺负我,妾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妾过得容易吗?好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给盼来了!你却话都不说一句,转身就要走!您倒是告诉我一句,妾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自从回到靳城以后,我们就连面也见不着了!” 重生望族:麻辣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