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灭口(一)
三月初六,黄道吉日,延熹帝选择在这一天挥师北征。
京城城门下,旌旗猎猎,雄师昂昂。二皇子高阳琪、四皇子高阳博,身着银白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和一名面相沉稳、六旬若许的老将,并肩站在队伍的最前列。
延熹帝站在高高的城门上,龙冠衮服,威严端肃,有如天神降临。
圣驾方临,所有出征的将士、送行的百官、围观的百姓,全都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浩荡的声响回荡在天地之间。
“众卿平身!”延熹帝居高临下,声如洪钟。
延熹帝这一次出场,雄姿英发,打破了大半年以来流传的关于他迷恋道术、昏聩无能的传言,在平民中引起了一片激动的赞美声。
傅君雅站在人群中,微笑不言,远远地看着城楼上的君王。
她想起了不久前的秀女行刺事件,事后她就明白了,皇上根本就是在做戏,目的怕就是为了迷惑敌人。那个被俘的秀女只是个引子,从那女子身上查出来的线索,牵连了皇上的异母弟弟丰亲王……二月底,丰亲王“通敌、谋反”两项罪名坐实,合府处斩……
此后皇上正常临朝,每日勤勉无休,又以雷霆手段,连续将多位渎职、懈怠的官员下狱问罪,其中不乏皇亲国戚!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北征所做的准备。只有稳固了内部,对外才能所向无敌。
皇帝,果然够隐忍、够狠辣、够英明果决!
傅君雅开了会儿小差,再度抬头看去,大太监魏琛已在高声宣读诏书:
“……封大将军桓鹏为中军主将,领楚州、青州、成州、沛州、云州十万兵马;封皇二子琪为右军主将,领商州、乐州、建州五万兵马;封皇四子博为左军主将,领贺州、越州、肃州五万兵马。尔等当同心戮力,奋勇杀敌,扬我大盛雄威!……”
诏书宣读完毕,三将单膝跪地、齐声领命,“谨遵圣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延熹帝朗声大笑,“有雄兵猛将如此,我朝必胜!”
“我朝必胜!必胜!必胜!”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城门下的将士和百姓山呼百应,高昂的呼声直入云霄。
尔后,三将上马,调转马头,往边关的方向飞驰而去。众军手持剑戟,有条不紊地跟上。一时间,只听到铮铮铁蹄,浩浩钟鼓,还有响彻耳膜的欢呼……
人潮自动退开,为行军的将士让出道路,傅君雅主仆也被挤得后退了几步。其实此时誓师的军队,不过京师附近的一两万人而已,可是奔跑起来黄沙滚滚、旌旗遮天蔽日,还是十分壮观。傅君雅前世没有亲眼见过这桩盛举,此时见了,不禁感到热血沸腾。
她拼命踮起脚尖,睁大眼睛,在迅速行进的队伍中寻找自己父亲的身影。
人马一拨拨地过去,近了、更近了,傅君雅终于看到了父亲!
傅珩今日格外的意气风发,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紧紧地跟在高阳博身后。
男儿何不带吴钩,夺取关山五十州!
傅君雅想起父亲说过的这句话,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姑娘,姑娘你快看哪,四殿下他好威风啊!唉呀,他正在往我们这边看呢!”丫环燕儿兴奋地扯着傅君雅的衣袖,指着黑色骏马上俊挺慑人的银甲骑士,又蹦又跳地嚷嚷。
“是四殿下!”“四殿下过来了!”“四殿下威武!”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呼。
傅君雅挥舞的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双眸如璀璨的黑水晶,追随着高阳博的身影。
高阳博,加油!
高阳博的眼睛犹如锐利的鹰眼,在人群中一扫而过,清楚地看到了傅君雅。
她站在人群中,气质清丽无双,有如芝兰玉树,他想不注意也难。更何况她的那双眼睛,含着莫名的期盼,忽然就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信任!
她……为什么会如此?高阳博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审视。
傅君雅的目光与高阳博的蓦然一撞,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装作看向了别的地方。
高阳博极淡地笑了笑。他连嘴角都没有弯起来,可他确实是在笑。
可惜的是,傅君雅没有看到。
高阳博说不清心里的滋味,猛地一扬马鞭,“驾!”跟上了前面的老将恒鹏。
二皇子高阳琪不甘示弱,一夹马腹,也冲了上去……
半个时辰过去,大军已是去得远了,官道上烟尘滚滚,圣驾也已经回宫,围观的人群却还在津津乐道地回味。
“看这样子,皇上对二殿下和四殿下,那是一样的看重啊!”
“切,你知道什么?没听到诏书里写的吗,二殿下领的那三个州,乃是我大盛朝最富庶的地方,可以想见,二殿下手中,必定是兵精粮足啊!反观四殿下可就危险了,贺州、越州、肃州,啧啧,无一不是穷得叮当响的地儿!”
“那有什么?越是穷的地方,将士们打起仗来越不要命!反而是那些温柔富贵乡,容易出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呃,兄台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就是嘛!我张三说的哪里有错?”
“二位兄台,管他二殿下四殿下,反正有桓老将军坐镇,我们大盛一定不会输就是了!”
“是啊是啊,大盛必胜!必胜!……”
傅君雅含笑,默默地听着这些议论,在秋实、巧儿、燕儿的簇拥下,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如果,她就是不想让二殿下上位,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四殿下?
凝神思索间,已经走到了傅家的黑油马车前。
马车的青缦撩起,现出一个懒洋洋、笑嘻嘻的人影,那人见她来了,笑道,“妹子,热闹终于看完了?”
傅君雅无力望天,笑着回击道,“姐姐凭什么笑话我?难道你不是大盛人?”
“诶,被你说对了!我还真不是大盛人!”夜柔窃笑。伸手将她拉上了马车。
傅君雅差一点没坐稳,“那你该不会是……北戎人吧?”
夜柔“咚”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北戎人长得有我这么好看?”
“噢噢,你好看,你最好看了!”傅君雅吃痛地摸着脑顶。
“嘿嘿,好容易出来一趟,说吧,你想去哪儿?”夜柔斜倚在软垫上,霸占了马车里近一半的空间,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
秋实三人一头黑线。傅君雅朝她们挥挥手,“这里不用服侍了,你们去坐后头那辆吧!”
“姑娘……!”三个丫头委屈地瞪了夜柔一眼,嘟着嘴走了。
夜柔笑一笑,下一刻,她已经抱起了胳膊,收起了所有吊儿郎当的表情。
傅君雅放下青缦车帘,“姐姐,陪我去一趟戴家吧!”
“戴家?就是翰林院侍讲、被安乐侯府退亲的那个戴家么?”夜柔奇道。
傅君雅垂下眼,“正是!我总感觉戴小姐的死跟我有关,所以想去祭奠一下!”
“好,既然你这么在意,那就去一趟吧!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想多了,你既然决定要扳倒那几个人,自然要用到一些非常手段,不该有这样的妇人之仁……”
傅君雅握住夜柔的手,眼色无比坚定,“姐姐放心,我不会让该死的人快活地活着,也不会让无辜的人枉死!戴家,需要一个交待!”
“……”夜柔沉默地拍了怕傅君雅的手,“好,我们一起努力!”
粼粼的马车,很快驶过青石长街,来到了平安里戴宅的门口。
因为有誓师这样的大事发生,京城暂停一切丧葬活动,戴宅的门口静悄悄的,连灵堂和哀乐都没有。
夜柔和傅君雅对望一眼,下了马车,走到一道矮墙边,轻易地闪身进去。
在一个僻静的院子,一间阴暗的小房里,他们找到了一具黑漆漆的棺材。一个一身孝服的小丫头缩在屋角,低声的哭泣。棺前的火盆里,犹有纸钱的灰烬。
“小姐,小姐,你死得太可怜了,呜呜……”
傅君雅心里一颤,扶着门的手蓦地抓紧,指节根根分明。夜柔知道她心里不好受,默默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傅君雅摇摇头,走了出去。暗黑的室内,她的身影特别萧索。
拈香、点燃、上香、行礼,她做得一丝不苟。
那个守灵的小丫头瞪着眼睛,看得呆了,眼泪鼻涕挂在脸上,都忘了去擦。
傅君雅缓缓地蹲了下来,看着小丫头的眼睛,柔声道,“小姑娘,我是你家小姐的朋友,你可以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那小丫头喉咙已经有些嘶哑,听人这么一问,眼神有些躲闪,身形也有些瑟缩,害怕地回道,“我家小姐她,她自是吐金而死……”
傅君雅仰头,极长地叹息了一声,忽然逼视着小丫头的眼睛,“小姑娘,你不要骗我了!如果阿澜她真是心甘情愿地自尽而死,你为什么还会说她死得可怜呢?!”
“这,我……”小丫头噎住了。
傅君雅深深地又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无言地摸了摸黑漆棺盖,似是颇为惋惜。
小丫头见状,讷讷地起身,忐忑不安地问,“小姐,您,您真是我家小姐的朋友?” 重生望族:麻辣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