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我在呢
青幂色的帘子将明晃晃的天光挡在屋外,床上帐子也深深地垂着。四周安谧宁静,连枝头的鸟雀也识趣的飞远。
窗前矮几上摆着四角莲纹的玉瓷熏香炉,上好的沉水香袅袅从炉盖上缕空的荷花瓣间透了来,一点点越散越淡。
丝丝缕缕,宁静的闺房便带了此许安神的禅意,饶是如此,榻上的锦汐却睡的并不安稳,迷迷糊糊的呓语着。
“汐儿!汐儿!”看她满头冷汗,陷在噩梦中醒不过来,整夜守在床边的秦啸将帘子挑开一条缝,握住她的手,轻声唤着。“汐儿!汐儿!”
锦汐睡梦中抓住他的手,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死死的攥紧,搂在胸口处无比安心的又沉沉睡去。秦啸也不抽手,顺着她的意,探着身子半伏在她床前,一动不动。
青杏听见动静,悄悄地把房门推开一条缝,乍然出现的光亮令秦啸遽然回头,怒目而视。剑一般锋利的目光,吓的青杏一缩脖子,赶紧把门阖上。
周青牛一看她那表情,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夫人还没醒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青杏翻了他一个白眼,愁眉不展的坐在廊下,把针线笸箩放在膝头,熟练的穿好线,却捏着针出神,半晌也没缝一针。
周青牛挠挠脑袋,把手里赶鸟雀的竹杆依着墙立好,转身坐在青杏旁边,闷了半晌突然道:“夫人这都睡了三天两夜了,不会醒不过来吧?”
青杏一惊,针指在手指头上,瞬间涌出一颗大血珠子。周青牛看的心疼,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塞到自已嘴里,替她止血,反被青杏拿针,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扎了一下。
“闭上你的乌鸦嘴!御医都说了,夫人是惊吓过度,动了胎气,养几天静静心神,就好了。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青杏这回真下了狠手,周青牛疼的直咧嘴,也知道自已刚才这话戳青杏心了,不敢放声嚷嚷,压低声音一个劲赔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青杏犹不解恨,却舍不得再拿针扎他,伸手在他胳膊拧了一下。
她这点力道却周青牛来说,还不如大号蚊子叮一口,嘿嘿一笑,竟把另一只胳膊递过去,意思是没出气的话,这边还可以下手。
青杏气的直磨牙,真不明白原先看着老实忠厚的周青牛,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变成这副无赖痞子样儿。看来老话说的真对,好男不当兵,当兵没好男!****,果然不是白叫的!
白了他一眼,青杏倒没再伸手拧他,不是舍不得他,而是拧的自已手疼,那浑人倒没一点反应。
想起锦汐常说的,越到关键时刻越要端住架势,青杏长长呼了一口气,暗暗咬牙,绝不能给姑娘丢脸。万一姑娘醒过来,看见她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指不定多心烦呢。
为了让自已定心,青杏拿起针线胡乱缝着,边缝边道:“候爷也真是的,既然早有了对策,能让安插在萧世子手底下的人给姑娘送戒指,为什么不能多跟姑娘交待几句。姑娘要是心里有底,也不会吓成这样!”
“这倒怪不得候爷,一来说多了怕夫人藏不住心事,萧枫狡诈的跟头狐狸似的,万一被他发觉就遭了。二来……谁知道那王八蛋提前好几天动手?幸亏候爷赶回来了,要不然……”
说到这儿,周青牛忍不住一激灵,难道真的是受了神佛保佑,候爷才疯了似的往回赶,要不然咋那么巧,刚好在最危急的时刻赶到?
青杏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她只知道姑娘被候爷交到周青牛手上时,满脸都是眼泪,等候爷抱着萧枫的尸体,求太子给萧枫留一下全尸时,姑娘一口血喷出来,然后就昏迷不醒了。
这些当然都是周青牛转述的,可跟在锦汐身边这么长时间,青杏多少也明白姑娘当时的心情。萧枫是叛臣贼子,候爷为了他居然跟太子对峙,这不是找死吗?
难怪太医说姑娘惊吓过度,这种事儿搁谁身上,都得吓半死!
想到这儿,青杏忍不住八卦,“后来太子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当然答应了呗!”周青牛一看青杏肯好好跟他说话,顿时眉开眼笑,显摆道:“你是不懂,候爷提要求的时机拿捏的正好。早一分会让太子觉着他心存异志,晚一分,则没谈判的本钱。
正好卡在叛军投降,却最容易动摇那一刻提出来,太子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事后,谁都说不出候爷的不是。这叫……”周青牛挠挠头,极力回想赵庭轩当时说过的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他猛的一拍大腿,“无忧公子说,这叫宁负兄弟不负天下!”
切!青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习惯性的翻了个白眼,正要追问,忽听身后房门哗的从里面被人推开,几夜未睡,两眼通红的秦啸从里面冲出来,吼道:“汐儿醒了,快让厨房送些吃的过来!”
青杏喜极而泣,若不是周青牛暗中捅她一下,险些哭出声。
锦汐醒来的消息瞬间在别院传开,张根家的也不顾着烫手,端起灶上炖了几个时辰的乌鸡当归粥,直奔上房。边走嘴里还一叠声的吩咐新买来的那些小丫鬟烧水。
候爷自从回府,就日夜陪在夫人身边,连眼都没阖过。现在夫人醒了,候爷也该歇歇了,泡个热水澡才是正理。
下人们忙的鸡飞狗跳,锦汐却怔怔的坐在床上,一眼不眨的盯着秦啸,生怕自已在做梦。一动,这梦就碎了!
秦啸轻轻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已脸上,柔声道:“汐儿,你摸摸看,我真的就在你眼前。你没做梦,我也毫发无损。以前那些失踪之类的消息,都是假的。是我和武将军合伙散布出来,迷惑萧枫的!”
锦汐怔怔的看着他,只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却一个字儿也没听见,唯有手心处被又粗又硬的胡茬扎的生疼,慢慢的那股疼沿着胳膊,一点点传到心里。
她像突然间醒过来似的,一头扑到秦啸怀里,紧紧搂着他脖子放声大哭。
“都是我不好,吓着你了。别哭了,汐儿乖别哭了,小心伤到肚子里的孩子!”秦啸熬夜熬的通红的眼睛,瞬间蓄满眼泪,上下抚摸着锦汐的后背轻声安慰着。
锦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见‘孩子’俩字,她一意识松开手,盯着秦啸的肚子,“孩子?”
“你往哪儿看?”秦啸被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弄的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手指贪恋地摩挲着她凝脂般的肌肤,放柔声音道:“是你怀了我的骨肉!”
“真的?”锦汐低头摸着自已依旧平坦的小腹,心里的惊诧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原来冯婆子说的没错,她真的怀上了!
想起冯婆子,自然就想到了萧枫,想到萧枫,自然也想到两军阵前,秦啸的所作所为。
锦汐眸色一黯,抬头满眼忧虑地看着秦啸,满心的话却无从说起,最后只轻轻道了一句我饿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担心也没用。
不管他选哪条路!她能做的,就是陪着秦啸一路走下去!仅此而已!
秦啸又岂能不知她此时的心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是无话可说。但不是他嘴笨,连句宽心话也想不出来,而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汐儿对他的深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回报的!
得知锦汐怀了身孕,饶是大乱刚过,也有许多世家妇人前来道喜。锦汐又身体不适卧床静养为由,一概不见,倒不是她目下无尘,瞧不起这些踩低捧高的人,实在是不知怎么应付这些人。
不知道,怎么怎么面对她们那些,明里暗里卯足了劲想要打探些什么的嘴脸。
五夫人放下茶碗,看锦汐又将几张拜帖推出去,忍不住轻笑。“也怪不得她们好奇,候爷为您轻身犯险,为了赶路,只带了二百名亲卫回来救您!无忧公子为了您也不顾生死,世间两大奇男子皆对您情有独钟,莫说别人,就连我也有些好奇呢!”
“你好奇什么?”锦汐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你知道的比我都多,还有什么可好奇的?”
再往下说,就事关慕国公府与武家及秦啸之间的交易了,五夫人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听说圣上已经下令毁了萧枫的玉牒,尸骨就埋在香积庵旧址了?”
锦汐轻轻点头算是回答,以萧枫的所作所为,没挫骨扬灰就算便宜了,草草埋了已经是法外开恩,还奢望葬入皇陵不成?
五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他争什么,好好的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结果弄的举家上下都不得善终,平王夫妇再加上萧雪还有你姐姐,都自尽身亡,一家子血脉彻底断了!”
虽然秦啸早跟她交过底,萧雪和锦珏已经李代桃僵,到了一个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独自偷生。可五夫人的语气太过沉重,锦汐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深深的叹了口气。
“瞧我,好好的说这些不相干的事儿。”五夫人瞥了她一眼,入目除了叹息就是哀伤,没有丝毫其他的情绪,马上笑着转移了话题,“圣上马上要传位给太子,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锦汐‘噗’的笑了,这种事儿她怎么想有关系吗?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却体弱多病的昏君,将皇位传给另一个自以为是却年富力强的昏君,她有什么可想的?
五夫人瞥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沉沉的道:“候爷有什么打算?”
锦汐吸进嘴里的空气瞬间冰冷无比,那冷意一点点四下扩散,好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秦啸的将来……这么快就让太子不放心了? 嫡女好嫁:绝色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