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年间,河南有个秀才叫俞俊,坐车到京城参加考试,经过介休,刚好遇上了中元节。
住在旅店中,旅店依靠着山,山上有一座亭子,月亮刚从东方升起。
俞俊叫僮仆携带酒菜,到了亭子中,就打发僮仆回去看管行李,自己一个坐在亭子中对月饮酒。
清风徐来,幽静的月光,洒满了台阶,把四周照耀得一片皎洁,犹如白昼,俞俊看着这一切景色,十分惬意。
一会儿,看见两只灯笼冉冉而来,等走近了一看,是一只老虎,仓促之间,没有藏身的地方,旁边有办块门板,俞俊就踩着上去,隐伏在屋梁间,屏住声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一会儿,老虎到了亭子中,四处嗅了嗅,两脚撑起,像人一样站立起来,两只前爪抠自己身上的皮,像脱衣服一样,就划落了。
俞俊再一看,则是一个少年美妇,穿着红纱衣,托着白丝袍,面容粉润,显得艳美妩媚。在月光下来回走了一下,又凭靠着栏杆,向远处看了好久,才坐到俞俊坐的位置上,酌酒饮用,酒量甚是豪畅。
过了一下,就喝得醉倒了。
俞俊偷偷地从梁上下来,暗自将虎皮投进亭子前面山弯出的枯井中,搬来石头压上。
然后,回身走进亭子中,推动美女子道:“醒醒,醒醒!”
美女子吃惊地坐起来,寻觅毛皮,不见了,显得十分窘急,向俞俊哭泣着道:“快还我的衣服来。”
俞俊道:“不曾见到你什么衣服。你芳龄妙质,为何自比为畜类?要是愿意跟我去,我会好好待你,可以吗?”
美女子沉思了好久,道:“这是天意啊!便听你的,但是不可以告诉他人,并且不要把我看作异类,就很庆幸了。”
于是,俞俊就带着美女子回到旅店,诓骗僮仆说:“路上遇到了表妹,当送她回去,不去京城了。”
第二天,整顿行装,就起程返回,遍告亲朋好友,说:“是在路上按礼聘娶的。”
成婚之后,夫妇之间颇为恩爱和谐,美女子善于持家,对下人也很宽厚,亲族之人都称赞她为人贤惠。
后来,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俞俊得到了贤内助,也不再夺取功名。
刚好遇上了开恩科,考选人才,美女子劝他去参加,并说:“儿女已经长成,就留在家里,我跟你一同去,怎么样?”
俞俊欢喜地答应了。
一起走了几天,又到了介休,恰好又是中元节。仍然到原先的那家旅店住宿。
俞俊道:“那年今日,我们在此邂逅。光阴转眼即逝,已过去二十多年了。”
美女子听了,神情显得很凄楚。过了半晌,才说道:“为何不再到亭中一游?”
俞俊又叫仆人待酒菜到亭子中去,夫妻两人席地而坐,对月饮酒。大约二更多天的时候,渐渐都有些微微醉了。
美女子问道:“郎君昔年把我的衣服藏在了哪里?现今已是儿女成行,该当实话告诉我。”
俞俊喝得有些醉了,也没有细想,不觉说出了实话。
美女子站起来,前去寻找,果然就找到了,拿在手里,查看了一下,都还很完好。
便回到亭子中队俞俊说:“俞郎,俞郎!缘尽于此了,子女都是你所生,好好抚育他们。我乃异类,久居人世,恐怕要遭到天谴。你好自珍重,我从此别去了。”
说完,把虎皮披在身上,变成了老虎,大吼一声,震动山林。
俞俊也受到一阵惊吓,倒在地上。
老虎摇摇尾巴,直上南山而去。
俞俊看着,放声大哭,老虎伫立在山坡上,回头眷恋地看着他,像是在流泪。过了好久,才越过山冈,消失不见了。
仆人到来,不见了主妇,俞俊也实话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
在那里痴痴地守了几天,就返回家去了。
俞俊感念美女子的情意,终身不再娶妻。
后来有人改称那座亭子为“虎亭”。 续聊斋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