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东慈云庵内供奉着观音大士,香火极为繁盛。庵内的女尼徒众也颇为繁盛,里面的女尼也不剃头,梳着高高的发髻,同样缠着小脚,衣着服饰和闺阁中的女子没有什么区别。
假说是清净之地,其实是色界情天,比起那些歌楼妓院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少年美男子,要是无意独身误入其中,那必定是身登佛国,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有一个欧公子,刚十四五岁,面貌清秀,惹人喜爱。
一天,外出踏青,偶尔从慈云庵旁边经过,看见两个女尼倚靠在门边,一个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十五六岁的样子,貌色娇艳,并且小一点的那个显得更加幽媚,似乎在看着他倩笑,风致动人。
小孩子知道什么,欧公子不觉停下脚步,注目相看,心里十分爱恋。
两个女尼发现了他,同样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大一点的也跟着小一点的一起媚笑,两人还嘻嘻地低低说了几声话,不知道她们说什么,接着就向欧公子招手。
欧公子心里一阵欢喜,就向她们走去。
大一点的就拉着他的衣袖,向内走进去,笑小一点的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等到了内室,小一点没有跟进去了。
欧公子见那里,床榻、梳妆台,一切陈设都异常的珍奇华丽,里面还烧着龙涎、百和等香料,熏入人的脑髓,真是让人销魂荡魄。
那女尼拉着欧公子坐到床榻上,锦绣被褥,十分滑腻柔软,又端来茶水,亲手捧着献到欧公子面前。
欧公子喝了一口茶,就问起她的姓名门第。
那女尼说:“我名叫妙梅,法号净影,这里有三十六花禅,就是三十六个女尼的统称,我排第十九,你住在这里一段,你都会见到了。”
欧公子心里仍还记着小一点的那位女尼,也许是她对他更有引力吧,又问道:“刚才和你一起的,是什么名字,为何不来相见?”
净影笑着道:“她叫妙莲,法号净香。年纪最小,一向害羞面见生客,要是熟悉了,她就没事了。你只管放心地住在这里,这里的饮食起居,都想要什么,都能满足你。只是担心久了,混得熟了,只怕你乐死而不愿生。”
正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话,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沓沓的脚步声,佩环叮当作响声,笑语喧哗声,从门外由远而近地传来,纷纷说:“听说十九妹招有一个佳客,为何隐秘起来,独自享乐,不让人知道呢?”
静影对欧公子道:“三姐领着群姐妹来了。”
接着,便一群女子就纷纷进入了房中,欧公子站起来,向她们问讯。
三姐妙兰净因,四姐妙苹净尘,七姐妙桂净蟾,九姐妙贝净果,十二姐妙华净鬘,十七姐妙止净珠,二十四妹妙菊净韵,二十五妹妙藻净思,三十妹妙桃净葩,三十一妹妙杏净嫣,三十三妹妙葵净愫,三十四妹妙蕙净质,一共是十二人。
净影都一一为欧公子介绍,说出她们的名号,并给众女子也介绍了欧公子的姓名门第。
欧公子看那些女子,虽然姿容各异,但都艳丽无比,看得他目不暇接。
净因笑着问净影道:“你怎么款待佳客呀?容许我们入席落座吗?”
净影笑着回答:“仓猝招待客人,正担心不知道该如何招呼,能得众姐妹陪着说话,实在是好。”
于是,把两张桌子并拢来,摆上茶水酒菜,那些女子就按照大小顺序,围绕着欧公子坐下,举起酒杯,猜拳喝酒,放纵地嬉闹。
二更天的时候,大家才停歇下来,净因带着众人向净影辞别:“今日叨扰你请我们陪客,我该报知众姐妹知道,依次轮流做主,招待客人。欧公子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该当不会推却吧?”
在一旁的欧公子连连点头。
净因又笑着道:“头场吉席,须让给十九妹独占,我们该当赶快离开,不要让她心生讨厌,怨恨我们耽误她的好事。”
要走的时候,又拉着欧公子的手细细端详了一下,笑着说:“好个儿郎,如含苞的花儿,恐怕经不起狂风暴雨,十九妹须要多多温存爱惜啊!”那些女子都跟着笑了起来,就纷纷散去了。
净影送众姐妹出门之后,就剪去了烛花,让烛火更加明亮,并把门掩上,然后妖媚地笑着,两手抚着欧公子的肩膀,调笑着说:“你白天两眼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是为了什么?”
欧公子两颊一下就红润起来,显得是气血上涌,脸上僵硬地笑着,已激动得回答不出话来。
净影看着他那样子,更加怜爱,便自行慢慢地脱掉自己的外衫,露出轮廓分明的躯体,然后又慢慢解开贴在身上的衣带,雪白粉嫩的肌肤,便呈现了出来。
走近欧公子,欧公子仍是痴痴地望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净影同样慢慢地给他脱下衣服,叫他快上床去。
欧公子情窦虽然已开,知道爱慕女子,可是从没有过男女之事,在床上,一切都由净影左右。
一阵欢乐过后,净影叹息着对欧公子道:“我命薄,在空门之中堕落,只因为一念之差,破除了清规戒律,后悔已来不及,想守着身子,嫁给好夫婿已不能够了。今年我刚十八岁,破戒以来,居住在这里三年了,只接过两个人,实在不愿一误再误,要是不是自己满意的人,绝不苟合。现今偶然遇到了你,竟然把持不住,你自然是个佳公子,前程正远大,要是和我相守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只是这里的人,暇瑜不一,一旦被众人抢去,我即使想护持你,也只怕我力量单薄,难以对抗众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大抵通晓事理的人贵在善于应变,可行可至,能自我把持住,一切的事都由自己的头脑主宰。希望你千万不要让兴致冲昏了头脑,而不知道珍重,以致留下祸害,又来埋怨我,说我始作俑者。”
欧公子听了她的话,安慰她说:“你所说的字字珠玉,小生不敢不敬佩!容许我回去禀告了父母,请求和你一起白头偕老,你不用忧虑!”
净影叹息道:“这确实是件大好事,只是怕做不到!”
欧公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问道:“为什么?”
“难说啊!”
接着,便听到报晓的雄鸡,已经开始鸣叫了。
于是,才双双抱着睡去,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照耀着窗户了。净影推欧公子叫他快起床:“晚上的时候,你我只管说话,现在睡过头了,免不了要被姐妹们取笑。快起来吧!”
欧公子和净影刚刚梳洗完毕。
大姐妙莼净丝带着众姐妹相互拉扯着就到来了,掀开门帘走进房里,笑着说:“昨天蒙大商客招众姐妹到珠江游玩,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听说妹子招有佳客在这里,竟然没有得来相陪,今天特意带着众姐妹来赔罪。”
净影含羞回答说:“正准备梳洗之后就去看视大姐呢,不想你就已经来了。”
于是,净影又给欧公子一一介绍,二姐妙松净贞,五姐妙枡净婉,六姐妙蕉净书,十四姐妙苔净钿,十五姐妙蒲净石,十六姐妙杉净碧,十八姐妙萱净忘,二十妹妙萝净烟,二十三妹妙芝净灵,二十六妹妙蕣净英,二十七妹妙薇净浣,二十九妹妙鹃净宇三十五妹妙蘅净佩。
欧公子都一一向她们作揖行礼。
大姐净丝凝视着欧公子,开完笑说:“这儿郎真是像用粉搓成的,用玉雕成的,也难怪十九妹玩弄了一整夜,忘记了时间,天亮了,都不知道。”
又看着净影说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依次做东,不好意思,我居长,不得不居先,我已略备了一些薄酒,我就带着大家先回客厅等候,十九妹需代替我做主人,一下带着客人光临,不要让人久等了。”
净影道:“好的,有劳大姐了。”
净丝等走了,净影又反复叮嘱欧公子,说:“我承蒙你错爱,三生有幸,今天大姐招去饮酒,又不敢推辞,只是怕日后常来纠缠,邀请去饮酒,把你居为奇货,向你争宠献媚,那时必然动摇你的心志。我一个腼腆并且柔弱的女子,怎么能有力气和她们抗争,那样,就不能再侍奉你了!昨夜我说的话,你需要放在心上,要是图一时高兴,要想兼爱,那你就性命难保了!不得不小心,切记,切记!”
欧公子笑着说:“你太多虑了,怎么会到这步呢!”
净影叹息道:“但愿不会到这步,那便是幸事了!”
于是,就拉着欧公子的手,一起来到客厅中。
见四处镶嵌着明亮的珍珠,翠绿的玛瑙,其她的女子都到齐了。
还有前面没有见过欧公子的八姐妙樱净含,二十一妹妙桐净徽,二十二妹妙蓉净裳,二十八妹妙竹净修,三十二妹妙棠净海也都在了。
净影一一说出她们的排行和法号,欧公子都一一对着她们合十行礼。
又环视众姐妹,个个都是高矮肥瘦,无不恰到好处,只是没有见到净香。心里暗暗感到奇怪,就靠近净影,在她的耳边悄悄叩问,净影回答说:“她自己有事,你在这里久了,自然就见到她了!”
当天,客厅中一共摆下了五桌宴席,像梅花的花瓣一样,中间摆上一桌,四周摆上四桌,并且四周的四桌都和中间的一桌相切靠在一起。
净丝请欧公子坐到了客人的位置上,自己坐到主人的位置上,其她的按照排行依次围着坐下。
珍异的菜肴不断地摆上桌子,味道异常鲜美,欧公子也不知道叫什么,酒也是十分甘甜芳香。
欧公子本来喜欢豪饮,那些众姐妹又善于唱歌弹奏,故意弹奏那些*靡的音乐,一时间,箫管琴弦纷纷响起。
欧公子眼睛看的是美女,耳朵听的是销魂的音乐,嘴巴吃的美食,喝的是美酒,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愉悦,在这情景之中,谁还能把持得住。
那些女子一个个轮流把盏,给欧公子敬酒,欧公子感到实在不好推却,左右应酬,真是乐而忘死了。
净影见她们接连来劝酒,就为欧公子推却,那些女子都纷纷说:“公子自己乐意,关你什么事?一夜的假夫妻,就做出这等样子来了!真让人好笑。”
净影便不敢再说话了,怕大家又一起嬉笑她。
太阳快要落山了,大家闹了大半天,似乎都无比的尽兴,便都离开了席位。
大姐净丝见闹得差不多了,也就下了逐客令,说:“诸位姐妹,暂且退去吧!”
众人明白她的意思,都纷纷告辞离去了。
净影此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悄悄拉了一下欧公子的衣服,并用眼睛暗示他,叫他快点和她离开,欧公子只是含笑点头,并不见他离开半步。
众人纷纷都去了,净影无可奈何,也得跟着离开,大家都明白的事,她也不能不明白,一切都看欧公子他自己怎么处置了。
众人离去之后,净丝带着欧公子进入内房,里面的陈设比净影房里更加精巧。
到了一更天的时候,就催促上床行乐。
原来,三十六花禅中,只有大姐是二十三岁,二姐三姐都是二十一,其余净影称为姐姐的那些都是二十不足而十八有余,那些妹妹都是十五六七,年龄大小,不过用先后的月份天日来计算罢了。
净丝很小的时候,就得到师父秘密地传给她房中之术,师父死了之后,众姐妹向她请教,她只是吝啬不肯说出来,不愿意教授给大家,虽然年纪已较大了,但看上去仍然如十七八岁的人一样。
欧公子领略到了其中的妙趣,觉得净影真是味同嚼蜡,毫无趣味,哪里还会记起她叮嘱他的话呢?
从此之后,和净丝更加亲昵,净丝又能迎合他的心意,每天都招两三个姐妹进去,轮流和欧公子行乐,让欧公子随心所欲。
半个月没到,那些姐妹已都轮流到了。
众人高兴净丝不一个人独占,没有嫉妒之心,都曲意事奉。
有时候招净影过去,净影不屑于和她们一起干那些丑陋的事,就委婉地拒绝了,只是在心里为欧公子感到心寒。 续聊斋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