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维潘就把去年在那里遇到什么人,订下婚约的事,告诉她们。
一个穿着深红色纱衣的女子,脸色顿时红涨起来,恼怒地说:“你果真是那个薄情寡义的人?住住是我的妹子,因为你家觉得我们是异类,便对我们一番诋毁,阿父十分气恨,准备把住住嫁给别人了,奈何你又到来?”
另外一个穿着绿色衣服,也恼怒着道:“阿父自作主张,轻易地把掌上明珠,许配给了不称意的人。送给你的指环要是还在,可以立即交给我。”
谷维潘本来就佩戴在身上,然而,却坚决不肯给她们,两个美人便恼恨地走了。
谷维潘心里无比郁闷,也回去了,在离家还有一里路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道人,那道人看上去,显得很穷酸,很苍老,面貌清癯,并呈现出淡青色,正在路边讨钱。
谷维潘可怜他,把自己身上带的钱,都找出来,都给了他。
道人向他道谢,看了他几眼,忽然对他说:“我看郎君的脸色,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在心头,让你深深地忧虑,你年纪轻轻的,不该有什么事才对呀?”
谷维潘心里的苦处,正没有地方倾诉,便和道人坐在路边,一一向他倾诉,把主翁毁弃婚约的事,告诉他。
道人笑着道:“这事还不容易吗?让她嫁给你,倒是不难,只是怕你家里的人,不能容纳,让美人没有一个好结果,那贫道反而多管闲事,好事没做成,又误了别人的好姻缘了。”
谷维潘信誓旦旦地说:“只要能让她嫁给我,我自有办法让家里的人接受。”
道人从袖子中取出三道符,交给他,说:“把这拿去,在你的房里焚烧,那老翁自己就来了,你和他约好,叫他把他的女儿送来,等到了期限,他没有送来的话,你就再焚烧一张,一定能让你满意。”接着,又道:“还剩最后一道符,烧了化成水,然后,让你心爱的人吐下,即使有真仙下降来干预,也不能把你们拆散了。但是,需要有节制,你们夫妻才能久长,你可不要把我说出来,让人家说我乱点鸳鸯谱啊!”
谷维潘恭敬地答谢他,就拜道人为师父,想让他指点自己,可是转眼之间,已不见了。
谷维潘十分惊愕,就回家去了。等他见到了他的各位兄长,问他去哪里,干了什么事,他就瞎说了一通骗他们,对于道人教他的事,他则保守秘密,不和他们说。
回到自己家中,很是着急,真恨不得马上就天黑,一个独自坐在他自己的房里,等到了半夜,便焚烧了一道符。
一会儿,便听到飕飕的风声响,接着,又哄地一声,发出震惊的响声,好像有一个巨大的东西,从屋檐上,掉落下去。
谷维潘出去查看,见到一只狐狸,毛色黝黑,全身被束缚住,像是被绑住用来祭祀牲畜。睁大两眼,发出如烛光一般的亮光,俯首帖耳,像是向他乞求,让他可怜。
谷维潘知道就是那个老翁,便故意呵斥道:“你答应把女儿嫁给我,又背弃盟约,现今我作法,把你捉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狐狸伏在地上,向他求生,嚎叫着,好像说不出话来。
谷维潘笑着道:“今天暂且饶了你,给你三天的时间,倘若能把你女儿送来,我们还是姻亲,不然,我也不能任由你们欺辱!”
便解开他的束缚,就把他放了。狐狸摇着尾巴就走了,也不回头看他。
谷维潘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服气,不过他也不怕,他手里还有府,不怕他不来。
第二天,谷维潘便对家人说:“三天之后,新媳妇就来了,给我打扫好屋子,准备成婚。”
当时,谷维潘的父母已不在了,跟着堂兄谷维垣居住。堂兄又有事外出了,只有嫂子在家,感到很奇怪,便说:“虽然已经缔结了姻亲,但是都还没有纳彩,离结婚还早着呢,你怎么无缘无故地这样说呢?”
谷维潘也不管,只叫仆人给自己清扫屋子,装饰自己的房间,床榻帷帐,一定要备办得富丽堂皇,家人都认为他在发狂。
三天的期限到了,主翁果然没有送女儿来,谷维潘恼怒了,又烧了一道符。
当天,天朗气清,正当正午的时候,忽然就乌云密布,轰隆隆响起了雷声,并像打翻了盆瓢一样,下起了大雨。
接着,便看到一个老翁,带着一个女子,从空中下去,衣服鞋帽,丝毫没有打湿,径直往谷维潘的房里走,并对谷维潘道:“你好不念及情义,只一味地搞恶作剧!衣服嫁妆都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因此迟缓了一点,怎么又急着叫云师去、雷公来召唤?”
谷维潘一脸严肃地说:“阿翁反复无常,没有信用,不这么做,这事定然做不成。”
老翁才无话可说,觉得有点惭愧,留下女儿,就走了。
谷维潘看住住,年龄已比原先大了一年了,也更加显得娇媚艳丽了。然而,她看着谷维潘,却是一脸恼怒,并说:“如此强满,定然不是一个好夫婿。”
谷维潘温和地劝慰她。
住住道:“是你家嫌弃我,我我家背弃你,你为何如此不留脸面?”
谷维潘才把自己想念之苦,和家里不同意的事,告诉他,说自己也很苦恼,幸好得道人相助,才得有今天。
住住才渐渐高兴起来,假装责怪他:“为了我,你也太狠了点吧!”
两人说着话,天已放晴了,万里晴空,没有一片云彩。
谷维潘家里的婢女老媪都聚集过来,忽然看见新来的女子,都以为是图画中的人呢,也想不通是哪里来的。
谷维潘才隐隐约约地告诉嫂子,嫂子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迫不得已,只能听从谷维潘的,给他们举行了成婚礼,摆上一对花烛,让他们交拜成亲。
住住相貌娇弱,嫂子也十分怜爱。
等到夜里,两相欢好,谷维潘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已通晓人事了,住住反而显得很羞涩,不堪承受,叹息着道:“没有一件事,你不使用强暴手段,我们狐类真是惧怕见到武夫了。”
第二天,谷维潘把道人给他的第三道符,也烧了,化成水,让住住喝下。
住住也觉得精神强健舒爽起来,心里也颇为欢喜。因此,夫妻之间也相安无事了,恩爱更是异常美满。
中午过后,有几架马车,来到谷维潘家门前,等人从车上下来,则是老翁和老媪,和前面谷维潘见到的那两个美人,都穿着华贵的衣服走进去,以姻亲之礼,拜见谷维潘的嫂子。
见到了住住,大家拉着她的手,住住啼哭起来,很舍不得和他们分别。
谷维潘也才以女婿的礼节,参拜岳父岳母,可是老翁始终觉得羞惭恼恨,也没有和谷维潘多说什么。
赠给住住衣服装饰十多箱,富贵之家,恐怕也比不上。
嫂子款留招待他们,一直到天黑,他们才离去。
后来,过了一个多月,谷维垣从外面回去了,听了家里的事,很是忧虑,害怕招致什么祸患,便劝弟弟把住住打发走,谷维潘哪里愿意听他的,自己好不容易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怎么会把他们赶走。
嫂子倒是支持谷维潘,帮他劝说自己的丈夫,说住住是个好女子,不会有什么危害,不必赶他走。
可是,谷维垣始终心怀不安,觉得让狐狸留在自己家里,实在不好。打听得某县有个奇异之人,法术高明,善于拿妖捉怪,便叫人去请。
那人来了,走进谷维潘和住住的卧室,四周察看了一遍,对谷维垣道:“没有什么妖气啊,大概已得仙道了吧,我的法术,实在驱除不了。”就辞别回去了。
谷维垣还是不相信,又和其他的兄弟商议,想狐狸最怕猎狗追赶了,便牵了几条猎狗,忽然闯入谷维潘的房里。
住住还是一副坦然的样子,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只是笑着道:“伯伯们也太不懂礼了。”说完,便走出去迎接他们,猎狗见了住住,反而避开,像是有什么在驱赶它们一样。诸位谷家兄弟,也没有什么办法,不好意地走开了。
过了一年,住住生了一个男孩,和平常人生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大家的议论也才平息下来。只是,谷维垣始终放心不下。
后来,在皇帝面前当过差的某位真人,刚好有事情从陕西经过,又准备了礼物,把他请到家里,让他驱赶住住。
真人搭台作法,住住在房里,也感到很惶急恐惧,正准备和谷维潘诀别,说自己逃不过了,要和他分别了。谷维潘既气恼,又伤心,不知道如何是好!
忽然,在外面的谷维垣等看见金甲神人,站立在半空中,拿着一丈长一张黄色的绢布,展开来,让真人看。
众人也朝空中看去,上面写着五个红色的大字:“葛仙翁作伐”。然后,忽然就不见了。
大家看那字,都能理解,这门亲事,是葛仙翁做媒促成的,只是不知道葛仙翁是谁。
真人从台上下来,对大家说:“这是我师父的命令,不可以遣走她。”于是,也辞别而去了。
嫂子和住住相处得很好,也劝过丈夫多次,他的丈夫不说没有听进去,反而和她争执,更加下定决心要证明自己的观点,觉得住住是妖人,要找会法术的人,把她驱除。
经过了这事,他才没有什么话说,知道自己弟弟和住住的婚事,是神人的安排。族中的人,也才没有什么异议。
过了几年,谷维潘把自己的孩子让兄长和嫂子抚养,和住住呆子房里,就没有出去了。
众人打门进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原来早已仙去了。 续聊斋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