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龙长老独自深思,偏门还不曾关上,回廊里脚步轻响,长老往回一看,原来是前来住宿的释允,他眸中一沉。释允合十执礼道:“住持既然知道,云彪有愧于佛门,为何又要相信他,放任他走?”
住持脚步走出禅房,沉默不语,释允则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陪他思静禅果,顿悟佛道。
一行的黄叶已被僧人用扫帚卷到两旁的树下,他们刚好可以迎着雪白小路行走。
一阵花香传来,月到深冬,偶尔还有些山花草木的植被香气,着实是让人少见,两人不知不觉已从真化寺庙中一路走到北贯山下,长老安稳地停住脚步,开口说道:“此人将来必不平凡。我之所以放他走,是因为他情义深重,”
“阿弥陀佛。”
智龙住持似乎有些心事,沉默的脸突然绷紧,释允从旁推敲已知道了长老的心事。故而走不到几步便停下脚步,开口问了句:“长老,你担心些什么?”
长老一直不多透露什么,却被释允苦苦寻根问底,不得已只能说道:“这都是造化,造化弄人,阿弥陀佛。”
“?……”
释允的心咯噔一下,他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传佛颂道的人能够说出这句话,更何况是身为一寺之长的智龙住持,他能够毫无保留的暗示自己某些命运的事,就代表这当中肯定蕴含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话说到这个地步,自己又不能继续剖开谜底,只好低着头,反复在心底打量长老的话语。
——◆◆◆——
小千在白云观逗留了好些天,泰州的天气虽然暴烈,时雨时雪地换着纷落,不过对他来说并无太多影响。
唯一值得他烦恼的。是没有人能够和他倾诉苦恼,忍风公子虽然是志交,但他却丧失了一身武艺,时小千实在不敢再惊扰他,每次碰面除了熬服煎煮汤药给他服用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聊的话题。
这当然没有瞒得过忍风的洞察,自从他痊愈之后,就一直觉得小千有事故意隐瞒,正巧白云观今天偶然放晴,天上荡出一片白云,沥过了多日的寒凉,难得雪转晴天,是应该要去外头闲逛,一解郁结。
忍风服用了汤药,起身尽已无事,早换好了一身净衣长袍,负手折着袍袖,不紧不慢地往观前下道。
步伐已踏过观前长廊,眉上纵然一惊,冷汗铺在背上。
他发现了什么吗?
不,相反的,他没有发现过任何事情,这一点更是奇怪,那他为何会觉得心头发颤?
因为细细想来,观里的每个人都在躲着他!
这一点是无法掩饰的,就连替他疗伤的时小千——这个曾经对自己最好的兄弟,今天为何见到自己却要躲藏起来?还有阿弥姑娘,她又为何要对自己视而不见?
思绪一旦想到这里,不免就默默地往偏的地方涌动;看来,这真是百密一疏,极力想要掩饰和蒙蔽的真相,不在于原因被发现,而起源在当事人的一番推论,这真是讥讽之极。
看来,长老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万事都是造化弄人。
他这么一想歪,不由得心里冒起一团怒火,狠狠地敲打着长廊两旁的石柱。这一打不要紧,他顿觉手上肌肉酸麻!
“可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忍风公子在心里头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自己从来没有被一处小小的廊柱吓垮,今天怎么手上全无力气?就连扣在柱上的虎拳本是捏住的,现在却因用力过猛,肌肉酸痛,而变得有些沮丧。
长廊直通山道,从前殿一直蜿蜒曲折地伸上后山,终点在山上的白云楼,不少道内弟子趁着天色明朗,故而敲响钟鼓。
禅禅钟声传来,忍风径直来到铺着薄雪的小路旁,从单田运气在手上,可——无论他试过多少次!那双手臂就像被人抽走了真功,一点内劲都不能用上,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时小千和阿弥都是早有想法。
忍风公子此时压住心里的愤恨,他最终空望了一下天边残缺的浮云,双目闭拢,无奈地叹了口气。
后头一阵声响,他心头一颤,急忙回头去看,一见便瞧见了雾色中的小千。时小千的脸沉浸在伤感的表情,几乎不能说出一句话来解释此刻沉重,良吟许久,方外脱口道了一句:“对不起,忍风大哥,我不该这么瞒你……”
话语还没说完,凉风徐徐。忍风开始陷入一种未知的沉默中,他瞳孔微张,睫上晗泪,从不相信这是事实,可是这就是事实,明摆着在他面前的事实,确凿的让人可怕。
身为世家公子的忍风,又怎会在一时半刻能够接受这一切?!往昔的痛楚还不能压垮自己的心,但现在直到被最好的兄弟亲口诉说,无疑是十月飞霜,他狠狠地叩打了一旁的梁柱,以此来斥恨苍天不公,愤懑过后,把打疼了的手缓缓落下,掌肉一团火辣并不阻碍冰冷如雪的情感涌来。
“忍风大哥,千万别这样,其实大家都很同……”
在知道说出“同情”这个词汇也许会有所不适时,时小千临时改变口吻:“其实大家都很关心你,当他们知道你的情况之后,不管是整座白云观……抑或是泰州府原先的那帮兄弟,都想尽了一切办法治愈你的伤情,可惜,你中的毒,实在是太深了。”
凉风突然转冷,扑着后背的衣身卷入怀里。忍风此刻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一下泪珠密落,膝盖早扶持不住一身沉重的身躯,压着腿部一下跨在地上。 雪影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