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虽未晚,大地却已暗了下来,树身垂下的阴影斜照在小道上,结述鼻尖吐出白气来,诸葛桐大气都不敢喘,越发颤抖着,说不上是冷,亦或是恐惧。
身后的柔然族人不断催促他前进,结述见他不敢应答,更加肆无忌惮,骄横之气全布于表情:“哈哈哈哈,诸葛大人,走吧,这里绝不是你中原朝廷,容不得你有半点糊弄的。”
诸葛桐抹了抹额前的汗珠。他一时想要掩饰,只道:“结述族长,有劳你带路,这冷得竟让人出汗,真是奇怪。”
结述放肆大笑。三人来到一处林地,只见林地附近安插着齐眉高的火把,烈火闪动,许多穿着兽袄的异族士兵立枪把守,在林地前来回巡逻,双眼不时窥探四处。位于火把之后,是一座又一座的部落大帐,蓬帐面山而设,因此就看不见帐篷里面的情况。
诸葛桐略一垂眉,便引到了林地小道上,一路他都能看见族人们的不怀好意,自己穿着中原服饰,自然会惹人怀疑,那帮枪尖如雪的异族将士几次将眼神放在了自己肩头。
“到了。大祭司握吉就在里面等你。”
伙计打扮的族人停住脚步,由结述族长带他进入帐篷内。
帐篷上坐着一个眼窝凹塌的年轻人,他鬓角绑着两条麻辫,半张脸挂着一张虎皮面具,只露出上脸那双阴冷摄人的眼窝,头上挂带着柔然神使头冠,对襟敞开肚皮,看上去并不如族人一样怕冷,打扮甚是奇怪。
“这位是大祭司。按族人之礼,应手扶前胸以示尊重!”结述族长催促道,就地行了一礼。
诸葛桐则想依照这般,却被堂上的握吉大祭司止住:“慢!”
此话刚出,诸葛桐一愣,因为这人的腔调如同铁钉挂过刀锋一样生硬。
大祭司握吉和结述相视一眼,质问:“为何与之前来的那个沈亦礼不同,这是何人?”
结述缓缓走到帐内左侧盘腿坐下,道:“他叫诸葛桐,自称是沈亦礼的人。”
握吉目露凶光,如同狼眼:“若是中原探子假扮,我等岂非落于圈套?”
毡帐当中点着火堆,盛盛地烧着炉架上的铁壶,铁壶腾腾地冒着烟气。诸葛桐看了看握吉,道:“大祭司若是不相信,可按往前沈公子与你等的信物比对,一验便知。”
“好。”握吉一口答应,结述就从怀里摸出半截腰牌来,上面写着[沈]字上半部分,诸葛桐随后也在袖口摸出一个半截腰牌,交给了结述。
结述将两枚腰牌一合,正好是个完整的[沈]字。
“不错,这就是沈公子的信物,好,就算你过这一关,。不过,又如何能够保证你能够做得了主?”握吉遂问。
“既然沈公子有意让我前来,就是让我全权负责此事;另有书信一封,可由你等过目。”
说着,诸葛桐又从怀里掏出那封沈公子写下的信。
握吉将书信从封皮内拆开,睹视几眼,将书信扔到了炭火中燃烧,轻蔑地哼了一句:“哼!说好了要将银子先送到穿云关,为何又让我派人去泰州取?!”
一旁的结述听罢,恨得牙痒,又叱出弯刀,指着诸葛桐:“他娘的,沈公子这人不守信用!居然还想让我部落发兵相助,我看,是想把我们当成猴子一样耍!”
说着就要起身一刀杀了诸葛桐。诸葛桐吓得脸如铁青,后脚一闪,不由得踢飞了烧得正旺的铁壶,后脚跟被热水一烫,疼得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结述顺势一脚踏住他的胸口,用弯刀的锋刃抵住了诸葛桐的面门:“敢耍花样,看老子宰了你!”
诸葛桐用手一挡,情急之中冒出:“饶命!”我有话要说!”
“哼,死到临头,我看你有何话要说。”结述没有放下弯刀,依旧握着离诸葛桐面门不过半寸的距离,仿佛念头一转,就要将刀刺下。
诸葛桐颤声说:“大人……沈公子之所以这样,其实是为了隐人耳目。”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两位大人,试问你们想一下,如果把银子运到穿云关,依照边塞这般封锁,如何能够将十几筐价值万两的银子送到部落?……再,再者,泰州虽然事中原腹土,可是乃端王郡国,其法度,官员,百姓一律不受朝廷牵制。沈公子早有念头,约定将官银藏放在泰州一处险要之境,名叫柏川湖。据时两位大人只要派人前去泰州,将银子想个法子偷运出关,岂不是瞒天过海?若是直接就在穿云关口交呈,只怕是城门都过不了,就被守城将士一举拿下。”
结述和握吉听完了他的话,眼神渐渐思疑,尤其是结述,他手上的那把刀退放了刀鞘。
良久,结述把脚从诸葛桐身上挪开。
“你……说的是真的?”握吉迸射出了怀疑的目光,抛在了他身上。
“真的。大人可以按照我的话,派一个人,与我前去泰州一见官银……便可一查真假。”
“嗯,谅你这般中原鼠辈,也不会来骗我,钱我得先要看过,到手了才会起兵,否则没有商量的余地!”说着,结述将诸葛桐用手横蛮地押了出去。
诸葛桐原本以为这番话骗过了结述和握吉,现在可以放他回去交差了。却没想到结述对着帐外的部落士兵大喊:“来人啊,押他下去,听候发落。”
帐旁两边的士兵对他左右锁肩,先把诸葛桐押了下去。
现在天色还早,结述仍有些事情要跟握吉商量,所以也就不能放他回去。
结述拿起摔倒在地上的铁壶,重新又放在炉架上烤火。他把手靠近暖柴,问握吉:“大祭司,你看这个人会不会骗我们?”
握吉摇了摇头,他也猜不出诸葛桐的心思,可又不能在族长面前直说不知。平日里他就阴险筹算,现在心头生起一计:“这个不妨。族长大人,我想出两个法子,既然他说官银在泰州放着,我可先派一个心腹之人,与他前去泰州,等事情办妥,再行起兵。”
握吉反问:“大祭司,难不成你也认同这么做?起兵是容易,但……为中原鼠辈卖力却不值啊。”
“哼,我有说帮中原出力么?那不过是出兵中原的一个借口。”
握吉冷笑,结述瞳眸眯起,嘴边也泛起一丝奸笑:“你是说,发兵中原?”
“不错,我算过了,这笔银子价值几十万两,足够我们筹谋粮草,以图大事。而且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想到,为中原鼠辈卖命,何不直接设下计谋,单单吞了这笔银子,为我柔然所用?先前月支部落与中原罢兵言和,中原大军已屯结东线北海,西线毫无防备,只要我们捉住机会,中原一举可定!”
两人在帐内放声大笑。大祭司握吉接着说:“先这么办,万一他再耍花样,我还有法子对付。” 雪影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