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还没有结束,知县,师爷以及主薄都只是在天井处出神茫然,身后却传来一阵高喊:“京师诸葛长史有话带到!”
声音不轻,就连在三人挡着天井的院墙都能够听得清楚,来人也没有等待衙堂公差通传,遂即就踱步走了进来,堂上来了一阵稀疏的脚步回响。
前来报信的人一见三人,知县问:“诸葛长史带了什么口音?”
来者说:“是关于牢狱之事的。”
“哦?”知县不禁瞪大了眼睛,连忙让他走近耳边,来人用手遮挡着,教知县如此如此审理。
知县大吃一惊,手执着来人的袖口道:“你!”
来人厉声道“这是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负责传话,至于大人愿不愿意这么做,全在大人一念之间。”
知县气得满脸通红:“你这是威胁我?”
“哎!我可没有威胁你,诸葛长史让大人好好斟酌,万一那帮牢狱亲眷到县衙闹事,诸葛长史说了,这个可怪不得他。”
知县恨得牙痒痒。
来传话的人两手一摆,转身大步离开,还撇下一句话:“知县你好好想想吧。”
立在知县身后的师爷和主薄连忙靠近,问:“出了什么事?”
“诸葛桐那厮真是狠毒,他居然让我将牢狱案的始作俑者写成左房龙,其目的就是逼刑捕司左房龙现身!”
师爷一听,暗暗吐了口凉气,怔怔然道:“县公,此事你可要想好啊,万一得罪刑捕司,他日秋后算账,大人你可逃脱不了关系。”
“岂止!那个诸葛桐真是早有准备,原来是他让人催逼牢狱亲眷来县里问话,要是我等不这么做,就告到北贯州杨太守处,让他治我失职之罪,我同样免不了被太守问罪!哎呀!真是难啊。”
说着,他的脸上密布着阴云。
“现在刑捕司张久褚督察得很紧,万一真的把罪名安插在左房龙的身上,他一定会有所插手此事,诸葛桐那边就无法针对大人了。”师爷临时想了一计,边走边说。
三人遂出了天井,慢慢踱步到了二堂,绕过了一道回廊,就在二堂墙后并身走着。
知县道:“师爷你这话有道理,可是要怎么应对张久褚的质问,他让我们拿出左房龙凶手的证据,岂不是自打嘴巴?”
主薄没等师爷发话,就已开口道:“这有何难啊?知县大人,如果争执不下,索性把这件案子当成官银案,推诿给他!那时我们只要出张告示,说劫牢一事案情已交由刑捕司处理了,至于证据嘛,嗯……交由在下去办即刻。”
知县问:“哦?难得主薄大人能够找到证明左房龙是凶手的证据,好!此事就交由你去办,明日一早,本县升堂,先判牢狱杀手案。”
缓兵之计终于要到,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住在薛府的忍风与施云彪,他们两人思绪紧绷,坐在府落的水亭边愣神,忍风好几次都看向远处的假山花枝,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在想着什么?
此刻,假山后的拱门来了一个身着暗色刑捕司官服的人,他慌忙转到庭院那边,一眼就望见了坐在石凳上的两人。此人正是张久褚,他快步掠过亭子,向着两人作揖答礼:“两位还在这里啊,你们不知道明日就是升办牢狱案的日子了么?”
忍风娓娓答道:“我们俩就是为此事而来的。”
张久褚道:“那你们还在这里作什么?想到法子应付了吗?”他有些着急,补充说:“若是知县怀疑到你们身上,掌握了对你们不利的证据,我也不能救得了你们的啊。”
忍风眉头紧锁,并没有答话。
施云彪则从容地站了起来,张久褚抱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忍风的脸上绷得很紧,淡淡地说:“我倒不害怕他会怀疑我。”
张久褚问:“哦,这是为什么?”
忍风顺着说道:“我觉得此次贸贸然提起牢狱的事,而且还是知县提前通知的,说明他们预先准备好了证据。可是我和云彪就在薛府,为什么他们前来通知的时候,不会避我们的嫌了,从中可见,这根本就不是把我们当成牢狱案的凶手,而是另有他图。”
施云彪也说道:“所以我和忍风大哥才这么费神,一直在猜测知县到底在卖弄什么。”
张久褚被他们这么一说,自己倒也有几分怀疑,一时片刻又想不到什么意思,只好以“两位,明日县衙见。”的话撇下,便匆匆离开了庭院。
夜,薛府门廊人声冷清,府灯倾泄出柔和的亮光,施云彪打好了热水用木盆端着,走过回廊。清脆的树叶被夏风吹动,发出“扑愣——扑愣”的响声,云彪在厢房处停住脚步,左手抱着木盆,右手打开门子,走了进去。
因为他们两人需要安静,所以只挤了一处厢房,房内分布两床一柜,厢门旁就是窗台,通风极佳,云彪住在靠窗的那张床,而忍风则睡在正中对着桌子的床榻。厢房后就是容书生所住的地方。
厢房的桌子上,摆着一盏不亮的灯烛,施云彪用火镰一下将它点燃,抬头看见忍风睁着眼,双手托着后脑勺在床上,出神地看着床榻上方。施云彪将手上的那盆热水放在一张靠床的椅子上,对忍风说道:“忍风大哥,用热水洗把脸,也许精神点。”
忍风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用手拿起热水泡着的毛巾拧干,擦了一下脖颈然后道:“云彪,我们从长阳山下来,有四个多月了吧。”
施云彪点点头:“是啊,是从秋天时候出发的,想不到春天还没过完,就如同夏天一样闷热,怎么了,忍风大哥?”
“没有,我突然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刚才我明明睡下了,却 被这种感觉惊醒。”
“哦,是什么呢?”施云彪说着,就卸了太刀,顺便挂在墙上。
“是房龙兄弟,我感觉他好像就在你我身边,却又找不打他的踪迹。”
不提还好,一提就让施云彪气不打一处来,他烦闷地搪塞道:“你说的这个人,无情无义,提他做什么!”
忍风摇了摇头:“我想你是错怪他了,如果他真的就在这里,解释一下也正好可以化解你们的误会!”忍风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此时窗边闪过一道黑影,忍风一见,施云彪当先追了出去,刚把房门打开却又看不见人影了。
“奇怪,刚才好像是有个人经过……”说着,施云彪把门关上。有些气愤地说:“算了,不提他了,刚才那道人影,是不是有意前来暗算咱们呢?”
忍风笑了笑,他刚才已经从人影垂落到地板上的细节,察觉出这人没有什么歹心,因此并不害怕。反而神色自然:“或许,我的感觉没有错吧。他可能真的体会到了我这番心意。”
云彪追问:“忍风大哥,你说什么啊,我一个字殴听不懂。”
“算了,我们还是分析明天升堂的事情吧。”
厢房内灯烛还在晃动着,摇曳的光辉使室内一半黑,一半亮,不远的假山处,一个人影靠着假山石头,顺着平滑的石块瘫坐下来,脸埋在两膝之间抱头痛哭,此人正是在北贯州躲避的左房龙,泉水潺潺鸣动,他的一双脚泡在冰冷的池水内,身后就是飞驰而下的冷泉,从背后直接浇灌到脖子后,让他徒感冰凉。
泉水彻底覆盖了他的身躯,思绪随着不断涌动的冷泉在反思。
当初自己做错的事,现在没有任何勇气面对施云彪,都怪当初自己太蠢,没有认真考虑过,以至于伤害了他俩的友情。 雪影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