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有一个雕龙的三腿大鼎,里面装着一个磁球,没有介绍的牌子,不知来历,就是这玩意让罗盘失灵,我又不会开天眼,看不到鬼,要想知道那位女学生是否留在地下室,只能用爷爷那招,阳火烤鬼停留过的地方。
没有大寿用过的蜡烛,但我用聚阳符引燃红蜡,应该也有类似的效果。
总得试一试。
可问也白问,听到我的想法,李助教差点吓傻了,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摘了口罩告我:“初一你别乱来,咱宁可不抓鬼也不能毁了这间地下室,把咱们都卖了也赔不起这里的东西。”
“那你帮我把那个鼎挪出去,行不?”
“那是晋代的蟠虺纹铜尊,你把我搬出去也不能碰它,初一,别惦记抓鬼了,李哥带你喝酒去?”
喝什么酒,分明是嫌我添乱。
我觉得有必要给他们讲一讲抓鬼的重要性,清清嗓子,说道:“李哥,鬼,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茅山认为鬼集十八种疾病灾祸于一身。。。”
“贫贱,衰败,悲哀,灾祸,耻辱。。。行了初一,吊书包我比你厉害。”李助教语重心长道:“我一考古的,啥鬼没见过?抓鬼保一人,考古可是造福天下重责大任,鬼也得让路,你就老老实实坐着,什么时候鬼来了,你抓了它,鬼不来。。。小偷不偷东西,你凭啥抓人家?是这个理吧!快坐快坐。”
操,碰见这号人,我是服气了。
普通人为了抓鬼,道士烧他家房子,他都咬着牙帮忙煽风点火,这群考古的倒是不把鬼当回事。
不当回事你叫我来干啥!
文静冲我挤眉弄眼,不知打什么鬼主意,我只好坐下等着,一等就等十一点半,鬼没来,李哥他们倒是停手了。
似乎,他们不是修复文物,而是照着一块大石板,再比照一份古旧的地图,去做一块新的石板?
一共九人,每人负责一小块。
李哥伸个懒腰:“我完事了,你们呢?”
基本都忙完了,就剩下文静和她的一个师姐。
师姐说:“我还得半个多小时。”
文静却剜我一眼:“都怪他,在门口耽误好半天,还勾着教授讲故事,不然我早弄完了,师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晚加个班。”
我以为他们要整夜开工,这才叫我当保镖,可十二点前就能弄完的事,她在大门岗跟我磨叨一个多小时,这不闲得慌嘛!
李哥瞥我一眼,嘱咐文静:“你可千万看住他,一把火烧了这里,咱们都是历史的罪人。”
文静得意道:“放心吧师兄,他最听我的话了。”
这句话让我一阵尴尬,还有那令人脸皮发烫的语气,咋听咋像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夸奖,她该不会真对我有意思吧?
自嘲的笑了笑,我应该没这好命,即便是她还没走出学校,对我有那么一丝半点的新奇,我俩一个道士一个考古学者,注定走不到一起,还是小美适合我,可惜有缘无分。
李哥几人将做好的石板都锁进地下室的铁柜里,告辞离去,只剩我和文静,还有那位听故事没忙完的学姐。
地下室静了许多。
十二点整,我的电子表吱了一声,文静忽然扭头,摘下口罩,很认真的说:“陈初一,我真饿了,去给我买宵夜。”
学校对面就有卖饭的馆子,费不了多少工夫,只是文静那理所应当的语气让我很不自在,哦一声,仓皇而逃。
图书馆一楼有人站岗,我从地下室冒出来把他吓一跳,抱怨几句还让我给他捎包烟。
买了三份宵夜,再回图书馆,和那位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小保安闲扯几句,下了地下室。
大铁门上的小门,却推不开了!
大门是两块直来直去的钢板,只有校长,书记,系主任三人手里的钥匙同时拧动才能打开,平时给学生,教授走的就是钢板上掏出的小门,还得侧身才能进去。
真正值钱的文物不会放在学校的考古系,这里只有一些教学用,或者展览用的次品,学术价值远超金钱的价值,当然也值不少钱,可琢磨这里的东西,还不如去入室盗窃来钱快,又有大门拦着,小门搬不出值钱物,敞开也不过丢几本孤本书籍,所以小门的锁头很简单,一个钢闩,插住之后挂一把锁头。
我推不开门,就是钢闩插住了。
但没上锁。
可即便上闩也必须从外面。
我回到一楼,问小保安:“地下室的女学生出来了?”
保安是天津人:“没看着啊。”
“那门怎么锁了?”
“我哪知道啊!”
挺正常的话,一口天津腔,总感觉带着一丝不屑,我懒得跟他多说,到地下室拉开钢闩,探头一看,当中的台灯还亮着,文静低着脑袋捣鼓石板。
倒是那位学姐不见了。
小保安没看到学姐出去,难道上楼了?
可她为什么把门插起来?
带着疑惑进去,文静欢呼一声,放下手中的活,伸个懒腰,我将宵夜递给她,问道:“另一个大美妞呢?我还给她买了一份。”
文静扭头喊一声:“学姐,陈初一调戏你。”
是冲着那一排排书架喊的,我吓了一跳,心说这就尴尬了,可书架后却没人回应。
文静再喊,依然如此,她嘀咕道:“难道出去了?不是去查资料嘛?”
肯定出去了,否则钢闩怎么会插着,可我不解:“她把你关里面做什么?”
文静饿坏了,两个腮帮子都被炒米饭塞满,含糊不清说:“开玩笑吧,一会回来问问。”
学姐摆弄的石板没有收走,应该还要回来,我恶意揣测,也许她怕只剩文静一个人会丢东西,这才反锁了门,不让她逃离。
假装吃饭,偷窥那位学姐的石板,好像在雕什么建筑,我看不懂。
文静忽然说:“别看了,那是姑射山里的通道图,复原之后才能再去那座古墓,所以教授不着急让你抓鬼。。。抓不着也没事,只是需要一个会抓鬼的人保护我们,你一直没有进展,教授也没有再找其他人,想必是选定你了。”
一直不肯松口的秘密忽然说了出来,我想拿石板看看,她依然制止,我问道:“姑射山通道图是什么意思?”
“姑射山里有通道,四通八达,那座宋朝古墓是一个入口,我们发现的另一个就在你老家的后山,你不知道?”
“陈家村后山?”
“对!”
我还真不知道,陈家村的后山是石头山,没大树也没畜生,更和姑射山不挨着,村里人很少上去,但听文静的意思,应该有什么地洞连着了?
正要问,忽然想起一桩事,狐疑道:“我可没说过自己的来历,你怎么知道陈家村是我老家?”
“天呐,你姓陈,不是陈家村还是李家村的?”
“可我连自己是晋南人都没说,你怎么。。。学姐,你没出去?”
书架后闪出个人,带着口罩,发套,袖套,正是那位去查资料的学姐,她手上还抓着一本书。
文静扭头一看,顿时慌神了:“学姐,你怎么。。。我刚刚喊你,你咋不答应呢?”
学姐冷冰冰道:“在看书,没听到。”
那么大声喊她,不可能没有听到,一定是听到了却不想回答,看文静的小脸失了血色,我明白她所担心的,就是刚刚跟我说的那些,属于封口令的内容,怕学姐告密。
文静将我买的宵夜递过去,可怜巴巴道:“学姐,你吃,这是陈初一给你买的。”
学姐接过却放在一边,只说两字,不饿,便自顾自的翻起书,生硬冰冷的态度,显然不准备给文静留面子,而那些话传出去,她寒窗苦读十几年才得来的前途就全毁了。
到我出马的时候了。
可这马该怎么出呢,她没点破文静泄密,我直接求她帮忙保密,这是不打自招,可啥也不说,万一她听到了,并且准备告密呢?
想来想去,不知道咋想的,我说一句:“文静别怕,我有悄悄把人弄死的本事,死人不会说话。”
文静扭头看来,满脸震惊,那小脸蛋比刚刚更白了三分,微微摇头,干巴巴的嚼着米饭,却是食不知味,难以下咽,几口之后,她说:“学姐,我错了。”
学姐从书中露脸,问道:“你错什么了?”
“不该把古墓的事情告诉他,明天我自己跟教授承认错误。”
学姐看看她又看看我,不知想了什么,将身前的石板推到我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好奇就看吧。”
说完,又把脸埋在书里。
带着口罩,看不出她的表情,搞不清她到底想干什么,可她推来,却之不恭,我拿起石板大看特看,故意把她也拉下水。
文静也狐疑,等我看两眼,确定学姐也泄密便把石板抢走,这时我才发现学姐细细品读的书,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书名《塘上行》。
刚刚我看到过,就在三晋手札旁边摆着,是一本赏析古诗的小册,这和她修补石板的工作没关系吧?
我问她:“学姐,你看什么书呢?”
“塘上行。”
“这是你查的资料?”
“不是。”
文静插嘴说:“教授就是研究洛神赋才出名的,他是坚定的甄氏说的拥趸,还发表一篇论文,证明曹植心中的洛神就是嫂子甄氏,教授的观点就是真爱无罪,叔嫂之间的感情应该被认同,只要他们不做逾礼的事就好了,我们私下里都说,当初那位学姐给教授写情书,就是受到这篇论文的感染,叔嫂都可以,她和教授差的只是年纪,那就更没问题了。”
洛神赋倒是听许茂林讲过,大才子曹植在洛水遇到了洛神,心生爱慕,只是人神有别,不能在一起,这洛神是曹植的嫂子的说法还是头回听到。
可他妈这和学姐手里的书有什么关系?!
“塘上行就是曹植的嫂子,甄氏写的诗,陈初一,你是文盲吧?”
“我就是文盲,可你不是不知道那位学姐的事?”
文静偷笑:“这种事谁不知道呀,学校压得住嘛?”
一旁,看书的学姐忽然将书放下,问一句:“大家都知道了?”
“对呀学姐,就是你们宿舍的人给我讲的。”
“哦。”平平淡淡一声,她继续看书。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书本后的那张脸,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受到变冷漠的学姐的影响,文静也没了闲聊的兴趣,吃完饭便忙碌起来,我则时不时偷窥那位学姐,薄薄的,十来页小册多是配图,只有一页印诗,两页赏析,她看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看完,实在古怪。
我问道:“学姐,你很喜欢这首诗?”
她摇头:“写的一般,我喜欢曹植,所以想了解他喜欢的女人。”
虽说我是个文盲但也听过曹植曹子建,都是练功时,许茂林讲的故事,天下文才为一旦,曹子建独占八斗,我觉得全给了他都行,搞不懂那些酸了吧唧的文章有什么用,可人家喜欢,我也不好泼冷水,接话道:“大才子呀,现在没这种人了。”
学姐将书放下,瞪大眼睛,无比认真的对我说:“杜教授之才,不差曹子建分毫。”
我终于发现学姐这张脸有什么不对劲了。
她的单眼皮怎么变成双眼皮了?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