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杜教授亲近的学生,我基本都认识,可他一年亲近三个,四年大学再加上留校工作,读研的,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个,再戴上口罩和发套,不张口说话,我连最熟悉的文静和李助教都认不出。
能记得这位学姐是单眼皮,是李助教他们走后,我闲的无聊,在心里给文静和学姐露出的小半张脸打分,特意观察过。
我不能百分百确定她原先就是单眼皮,可她从书架后走出的种种诡异叠加在一起,终于让我察觉一丝危险的信号。
杜教授再有才,也不可能六十多岁的老头了,还能不断虏获少女的芳心。
我小声问一句:“学姐,你很崇拜杜教授?”
“难道他不值得我崇拜么?”
“那你喜欢他不?我是说男女之间的那种,假如杜教授现在离婚,丧偶。。。”
都不等我说完,学姐再放下书,一对眼深深凝望着我,似乎将我当成了杜教授,要将憋了许久的心间话郑重告之,她重重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文静诧异,侧目望她,学姐再次抬起书,细细品读。
文静指指自己的脑子,示意我,学姐可能疯了。
不是疯,我怀疑这个学姐被那个学姐冲了。
退一万步讲,老杜魅力大的厉害,真把学姐的心抢走,她也没理由在我们面前承认,都不说少女的羞涩,风信年华的大姑娘,堂而皇之说自己喜欢一个有老伴的老头,她不要脸了么?
许薇薇喜欢个三十八的中年男人都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承认呢。
地下室阴气太重,道士针对脏东西的灵敏五感派不上用场,单凭一点猜测,不好直接上手打人家,而且我啥法器都没带,未必打得过被鬼冲身的人,还是小心为上。
“文静你来,到我旁边坐。”
她偷瞟一眼学姐,后者无动于衷,这才瞪我一眼,质问道:“干嘛!”
“我跟你说几句悄悄话。”
又偷瞟学姐,还是没反应,更加凶狠的瞪我,桌下的脚还狠狠踹了一下:“说什么悄悄话,有话就大声说。”
“咱俩聊聊感情,就得悄悄说。”
文静火了:“聊什么感情,没看见我正忙得呢?不跟你聊。”说了不聊,却又像个白痴一样,扭头说道:“学姐,你要困了就回去睡吧,剩下的一点我帮你做。”
“不困。”
拿着冷面学姐没办法,她只好给我使眼色,示意有外人在,让我安分一些。
我也给她使眼色,一个劲往学姐身上甩眼神,她只是点头,表示明白。
拿她没辙,就在我准备去她旁边坐时,学姐忽然起身,目不斜视,向那一排书架走去,我探长脖子看,直到她双脚从桌下露出,终于得以确定。
脚跟不着地。
不是鬼上身。
那就是死掉的学姐,带了口罩来骗我们。
她走到书架后放书,我冲到文静身边低语一句:“学姐是鬼,快跟我走。”
文静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哪听得了这个,我刚说完,她扭头看书架,惊叫道:“什么?学姐是。。。”
我吓得赶忙捂住她的嘴:“别说话,跟我走!”
文静还想把修补的石板放进抽屉,我急的冒火,揽住腰往旁边带一把,抓着手逃向门口。
经过那排书架,我和文静不约而同瞟了一眼。
学姐踮着脚尖,双腿绷直,双臂紧贴身侧,可以看到她低着头,眼珠却向上转动,死气沉沉的在两排书架之间,等着我们经过。
文静吓坏了,尖叫一声:“鬼呀!”仓皇逃去。
我还有理智,短暂的思考,还是决定不要冒险,先把文静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回来抓鬼,没拿法器,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鬼冲不了我,赤手空拳也难对付她,而且文静也吓坏了,万一她被鬼冲了反而更糟。
转瞬间逃到大门,我护着文静让她先出去,可她推两下门,却惊慌的说:“初一,门被锁了。”
我推一把,小门纹丝不动,看样子又是外面的钢闩被插上了。
不用我招呼,文静已经拍着门大喊救命,我将她护在身后,免得学姐忽然蹿出来。
全神贯注的盯着书架,文静拍了一阵,不知是保安没听到还是溜岗了,始终没有回应,她抓住我的肩膀,带着哭腔说:“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
“别怕,有我在,她不敢过来。”
将文静挤在角落里,她扒着我肩膀,瑟瑟发抖,却忍不住要探出小脑袋偷看,我安慰她不用怕,鬼敢过来我就一手诀再把她打死一次,她要不过来,大不了就这么耗着,明天大家见不到我们,又不是过年,肯定会来这里寻找,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了。
文静还有惊恐:“你确定她不敢过来么?”
“肯定不敢,你是不了解所以害怕,其实它们就能吓唬人,这样吧,你闭上眼想点开心的事,再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片刻沉默后,文静哭意极浓:“不行,闭上眼更害怕了,陈初一,你去抓了她吧!”
跟外行解释不清楚,她要藏起来,我都看不到还谈什么抓鬼?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法器在屋里摆阵,门窗贴符,先把鬼困住不叫它逃脱,再左手罗盘,右手桃木剑一点点找出来,可华大这破学校可把我搞得心力交瘁,按照八阵图的阵局盖楼,该有鬼的地方比我的床都干净,我又不能整天背着桃木剑,身上挂满了符,时刻准备着,跟文静来地下室就带了一个罗盘,还被那破鼎搞废了,便遭遇眼下这尴尬的局面。
就跟她耗着吧,学姐死在这里又留在这里,不管是八阵图管不到这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见了鬼,我心里就有底了,给我点时间,一定能把她抓住。
可身后的姑娘却连几个小时都不给。
我说罗盘坏了,现在抓不了。
她哭哭啼啼的说:“陈初一,我害怕,我不想死在这里。”
“有我在,死不了。”
“那也害怕,我感觉有人在抓我的脚,感觉墙里面藏着鬼,感觉这扇门的那面有鬼等着咱们,陈初一,咱们怎么办呀。”
她要胡思乱想,我能有什么办法,却不好任由她继续瞎想,不说吓死自己那么夸张,可难免留下心理阴影,也许以后就疯疯癫癫了。
索性把她拖到身边,半搂着给她一点温暖,我冲书架喊道:“学姐!出来聊一聊,我是个道士,你有心愿未了,也许我可以帮你,你被这里的阴气拴着无法离去,我也可以帮你超生,学姐?我来找你了,你别吓唬我们!”
文静脸都吓白了:“你还要去找她?”
我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这时候只有找鬼了,难不成跟她打牌啊。
“放心吧,跟我来。”
不由分说,拉着她向那排书架一点点靠去,越上前,文静抖得越厉害,在这昏暗又沉闷的地下室里,被困着无法离去,又知道身边藏着一只鬼,这样的恐惧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要不是有我陪着,也许她已经疯了。
终究,还是走到书架前,探头的同时松开文静,深吸口气,做好掐诀的准备,可真正看到书架间,大失所望。
空无一物。
学姐跑了。
不怕她打我,就怕她跟我玩捉迷藏。
鼓足的力气还没泄去,又听文静一声尖叫,扭头,见她直勾勾盯着什么,顺着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学姐没有离开书架,只是从旁边爬到了书架顶上。
一个隐在黑暗中,近乎要看不到的人影,平爬在书架与屋顶的缝隙之间,发套和口罩已经摘掉,露出一张苍白,略显消瘦的脸,头发散乱的垂在脸侧,让她多了一丝病态的癫狂,而她的容貌,只能说一般。
来北京之前,遇到红风衣寡妇,险些被毒死的那次,我痛定思痛,总结经验,觉得自己总倒霉的原因,就是何道长有点矫枉过正了,也许是爷爷毫无顾忌,不守规矩的原因,何道长在这方面对我颇为严厉,三令五申的强调要守规矩,不许欺负鬼,欺负狠了会被鬼欺负。
所以我见了鬼都是先打招呼,要求谈判。
别说恶鬼,红风衣那种只有一丝执念勾着,无法安息的野鬼都不搭理我。
就得掌握主动权,先抓了,能决定它们生死之后才能谈判。
早就打定主意,再见鬼绝不啰嗦,打一顿再说。
一见学姐趴在书架顶上,我二话不说,掐了诀冲过去,书架有四五米高,我踩着一层书柜的木板,用力一蹬,跳到与她平齐的高度,可一道手决还没打出,她翻个身,落到书架那面。
没能打住,我也落在地上,便听咚的一声,是文静吓晕了。
顾不上她,晕了正好,我绕过书架追学姐,她却凭空消失,肉眼难寻,在地下室转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纵然不甘心也只好去救文静,免得她被鬼冲。
掐人中将她弄醒,文静搂住我的脖子嚎啕大哭,拼命祈求着让我保护她,她还不想死。
这般崩溃的模样是我从来没瞧过的,心疼之余还有些内疚,便将她横抱起,先到门口,小门还是拉不开,只得退到桌前,将文静放在凳子上,到就近的书架找了一本应该不太贵重的书,随手扯了几页。
狠狠心,咬着牙用他们雕泥板的刀划破手指,这一番动作终于打散文静的恐惧,她多了一丝好奇,问道:“你撕书干嘛?”
“找纸画符。”
掐诀告罪:“祖师爷在上,弟子陈初一不得已用外道符纸画符,望恕罪。”
割指头疼,伤口在纸上涂来途去,更是疼痛,唰唰画好两张,嗦嗦指头,正要再来一张,目光落在桌上的锁头上。
忽然间想到一个问题:“文静,谁在外面把门插住的?”
“不知道,你不说是学姐么?”
这个学姐是与他们一起修石板,说去看资料却无端消失的那位。
我十二点多去买宵夜,回来时门被插住,如果是她干的,她已经出去一个多小时了,这么久没有回来,还再一次插门,若非她故意把我们困在里面,就只能是。。。
我惊叫道:“不对,这里不止一只鬼。”
一定是这样,除了九年前困死在这里的学姐,还有其他鬼。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