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医命相卜，我只学了山字术的拳法和符咒，许茂林通吃，但他拳法和符咒学的稀松，年纪大了，不可能像我一样被何道长往死里操练，单就十根指头跳舞似的掐诀，他就学不了。

　　但他对后四项很痴迷，再加上年轻时看了许许多多这方面的书，有个自学的基础，天赋也很不错，几年下来，隐隐有反超何道长的趋势，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何道长赶忙跑了。

　　医术，许茂林看病一般，就爱研究草药，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参王，吃了之后当神仙，命理和面相，也是闭门造车，自己研究，因为没那么多人让他算命和相面，唯独一个占卜，不需要其他人配合，许茂林整天在家捣鼓，梅花易数玩的贼溜。

　　梅花易数，号称随时随地皆可起卦，说是宋代易学家邵雍到梅园赏花，发现两只麻雀在树上吵架，随后为了争夺一根树枝而双双坠地，邵先生心头一动，运用所学心经易数，随手摘朵梅花卜卦，最后断曰：第二天有个姑娘来摘花，被守园人驱赶，自树上跌落，摔断大腿。

　　第二天，果真应验，你要说他既然算出来，为什么不救救姑娘，鬼知道。

　　梅花易数就是经过姑娘摔伤之后才名声大噪，许茂林迷这个，没事就在家卜卦，把一张纸撕得稀烂，数数多少条，要么就掰断枯枝往桌上扔，看形状，最离谱的，人家摇骰子数点数，也是算卦。

　　算的还挺准，我去北京当保安之后，有天早上他忽然打电话，问我对他闺女干了什么，为什么给我俩占卜，坎卦水象，我和许薇薇成水乳交融之势。

　　差点吓尿我。

　　我俩没干啥，就是许薇薇讨不到男老板的欢心，时不时带我借酒消愁，别人酒后乱性，我连乱的机会都没有，沾酒就倒，但第二天醒来都在许薇薇床上，有时候穿衣服，有时候不穿，想到许薇薇快三十岁，整天如饥似渴的样子，我也想问问她对我干了点啥，可这些话没法跟她亲爹说，何况她亲爹是我师弟。

　　就这点破事，许茂林都能算出来，足见他占卜的本事如何。

　　梅花易数可以随时随地起卦，但也不是拿什么都能起，对那鬼一无所知，年月日，声音，名字笔画数这些都用不上，许茂林想了想，将小人平放桌上，抓了一把大米信手撒上去，将落在外面的拨开，细数小人身上的米粒。

　　三叔问我：“你那骗子师弟又搞什么呢？”

　　我猜测道：“可能是替鬼选一个数字，然后用数字卜算出相应的卦象吧。”

　　三叔讶异道：“这么玩笑？你师弟连你也骗？”

　　“他连自己都骗！”

　　有时候我也觉得他算卦的方式太玩闹了，抛钢镚，看正反面也能算，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有时候一件事算出不同的结果，第一卦大凶，第二卦大吉，他说这是绝处逢生，否极泰来的意思，让他给我算个卦，一连几卦，凶吉各不相同，他说这是我一辈子就是沟沟坎坎，起起落落。

　　反正都由他嘴说。

　　数出大米，许茂林在纸上写写画画，有数字有汉字，还排着很古怪的版面加减乘除，最后搔搔头，满面严肃的说：“周易六十四卦，这个鬼的下落应在第四十七卦，泽水困，一阴之象，意为：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实乃大凶的卦象。。。”

　　别说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堂堂华大的教授都懵了。

　　我道：“说普通话！”

　　许茂林回道：“屁股被困在树木之中，迷路于幽深的山谷，三年见不到人，就是说这个鬼被困住了，难道它不是冲身，而是被困在秦武的身体里出不来了？”

　　要是困住，许茂林算的结果和我的猜想一样。

　　我摇摇头，告诉最关心秦武的刘喜顺一家：“我怀疑有人在害他，如果他没有乱跑而撞鬼，也不是踢了人头，被鬼找来算账，就只能是有人把鬼送来了，这个困，不是秦武身子里的鬼，而是养鬼人将鬼困住，听自己使唤的意思，比如困了鬼的尸体，比如它的一道阴气，或者干脆就是它的头，一定是养鬼人发现我在救秦武，砍了鬼一刀，而我的指头连着鬼，所以也破了，小美，秦武的仇人中，有这种学过邪门歪道的人嘛？”

　　小美面无表情，看着我没有说话。

　　刘喜顺也用那怀疑的眼神盯着我看。

　　愣了片刻才明白，我好像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可怎么解释，从道法方面证明我没有养鬼，他们肯定听不懂也不会相信，我整理思路，跟他们说道：“咱们把这个事捋一捋，如果你们怀疑我，那一定认为我这样做是为了争风吃醋，刘叔，小美，以你们对我的了解，你们觉得我害秦武，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弄死他，小美难过的时候趁虚而入？”

　　小美只是蔑视着我，一言不发。

　　刘喜顺说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初一，你是个好孩子，刘叔相信你不会随便杀人。”

　　不随便杀人，那就是有很重要的原因呗，就当他们认为我要趁虚而入，我继续道：“不是我做的事，甚至我没说有人害他之前，你们都怀疑我了，我有这么大的嫌疑，怎么会选在这时候，用这种方法害他？刘叔我不骗你，我要真想害他，谁都。。。反正你们发现不了。”

　　“初一，叔知道你不会害人，不说这个了，你想个办法救救小武。”

　　我坦白道：“现在救不了，没有桃木剑，无头鬼又拍不出来，只能打手诀往出招，我一招，养鬼人割一刀，会打断我施法。”

　　小美冷着脸说：“你忍着疼不就行了！”

　　一句话差点把我气死，别说忍不住，能忍住我也不忍，要换个人说这句话，早赶他滚蛋了，唯独小美，我实在不想跟她吵架，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就好了，何必反目成仇，搞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忍不住的，只有全神贯注才能招鬼，我得察觉疼痛才能忍，可一有感觉，精气神已经散了，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明天就动身回北京，拿上桃木剑再去找你，你们看。。。”

　　正说着，刘喜顺的小手机响了，那时候没有来电显示，他接起来先说一声你好，随后喊一句秦哥，捂着嘴低语起来，随后又把电话递给小美。

　　难道是秦武的老爹？

　　我没有猜错，小美对电话里嗯嗯几声，又说一句，他不肯救人，随后便惊喜起来，接连几个好，挂了电话。

　　她走到我面前，带着冷笑和虚假的客气，说道：“不用麻烦你了，小武的父亲找了一位很厉害的高人，我们可以救他，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你在背后搞鬼，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为之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美已经绕过我走了，我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和这不懂事的傻姑娘斗气，你若无心我便休，青山只认白云俦。

　　有高人救命，用不到我了，刘喜顺背着秦武，放到车里却又跑了回来，替他老婆和小美道歉，还点了根烟跟我们诉苦，说他这些年忙生意，没教好妻女，也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平心而论，刘喜顺还不错，当年多亏有他才救了冯大愣，虽说也是为了救他大娘，可人得感恩不是？而且何道长在的时候，他没少孝敬，也就在小美的事上有点过分，可当爹的不对自己孩子自私一些，那还叫爹么？

　　客套几句，小美等不耐烦，在门口喊刘喜顺，我和许茂林送他出去。

　　见我出来，小美走上前，说道：“陈初一，当年我真是瞎了眼才和你在一起！”

　　她转身离去，而我想想当年再看看今朝，只觉得可笑，便将她喊住：“小美。”

　　小美停步，回望。

　　我笑道：“我也是！”

　　被刘喜顺拉扯，小美负气上车。

　　目送面包车开走，身后便响起文静的声音：“是不是很伤心？”

　　扭头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想必听到小美和我的对话了，我长叹一声，说道：“没啥可伤心的，将我从前予彼心，付与他人可。”

　　文静粲然一笑，发现新大陆那般惊喜：“哇，你很有文化嘛！”

　　“嘁，我只是没念过学校而已，又不是没读过书，我师父那一屋子古书都看过，这古文古诗词啥的，张嘴就来。”

　　许茂林也嘁一声，满脸嫌弃：“戏文里没有的诗词，你再来一句我听听，你能念出来我把你家大门吃了！”

　　“别瞧不起人，小时候陈二才教过一首，让我想想啊。。。三只鹅，去想想大哥？你这一脸鄙夷是什么意思。。。”

　　秦武不用我救，也不着急赶回去，和乡亲们见了面，又跟三叔促膝长谈，他始终不说自己受伤的缘由，让我少管他的事，而我将于家和爷爷早年的事情告之，表示过几天要去香港打听事情，三叔问我，要不要他安排人陪我。

　　我说不用，我认识香港一个大老板。

　　三叔抓起个晋南大馒头，冷笑道：“比这个还大？”

　　“大多了，做地产生意的，叫田子龙。”

　　三叔有些意外：“你怎么和黎老五的马仔搞一起去了，他算哪门子大老板。。。”越说越小声，最后索性闭嘴，眯眼看我一阵，问道：“黄成旺那破鞋女儿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谁是黄成旺？黎老五又是谁？”

　　“黎老五是香港顶级富豪，太平绅士，人称五叔，田子龙是他生意上的代理人之一，初一，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田子龙四处炫耀的鬼脸大师就是你！”

　　我低下头，略有害羞，其实在暗爽，说道：“正是在下。”

　　三叔知道我被毁容的事，只是这次见面，我恢复如初，他也没往心里去，直到我说出田子龙，他才与传说中有一张鬼脸的大师联系起来。

　　我低着头等待三叔的崇拜，可他不说话，抬头看，才发现他脸色铁青，正咬牙切齿忍耐什么。

　　“怎么了？”

　　三叔寒声道：“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学会杀人了，还是灭人满门这般歹毒。”怒火上头，三叔一拍桌子，吼道：“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田子龙给你多少钱，让你干这种丧天良的事！”

　　一声怒吼，把屋里研究姑射国照片的人惊了出来，许茂林问：“怎么了？你又干啥惹你三叔生气的事了？”

　　我苦着脸说：“他知道咱们在香港。。。你懂的！”

　　许茂林明悟，赶忙请杜教授，李助教，还有文静进屋，说是有私事要谈，随后搬个椅子坐过来，小声道：“陈老三，我先声明啊，那件事都是你侄子做得，我只是跟着去旅游，但这点破事也值得你生气？你应该不是啥好人吧？”

　　对呀，他又不是好人，当初要拿小美配阴亲的四哥，就是被他的朋友搞掉的，而且是魂飞魄散，还碎尸了，因为那事，我差点被何道长打死。

　　许茂林张口，三叔不好意思再骂，只是寒声说：“我不是好人，我家孩子也不用当好人了？我要是个死人他也跟着死？”

　　“我可不是坏人啊。”我辩解道：“迫于无奈才那样做的，张老板作恶在先，我只是去抓鬼，可抓了鬼，田子龙又让我不杀人不许走，后来张老板也要杀我们，再后来有个鬼王派的人来了，我不杀张老板一家，他就要杀我们，这个鬼王派是南洋赫赫有名。。。”

　　“我比你了解鬼王派，你继续说。”

　　我恍然大悟，他说黄成旺的破鞋女儿，这黄成旺应该是鬼王大弟子的女儿，看来三叔真是在南洋厮混的。

　　“说完了，种种理由导致我杀了张老板，他也不是好人。”

　　“他确实不好，但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南洋有资格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等着看你和田子龙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这让我和许茂林意外，我问：“黄成旺要报仇？鬼王一死，他还自身难保呢！”

　　三叔郑重道：“鬼王痊愈了，一个多月前，我刚跟他见过面。”稍作停顿，他又补一句：“鬼王是我干爹。”随后又苦笑：“当初你托我处理那个四哥，就是黄成旺的弟子出手，让他魂飞魄散的，到头来，你把人家女儿杀了，这他妈叫什么事。”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