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莲不走,说是不放心小美和我睡一起。
“睡的不能再睡了,你不放心个屁,你不走是吧?我喊你爹来接你!”
许茂林就要出门,秀莲赶忙拦他:“许哥,那你把我捎回去吧,我是怕路上再碰到那小孩。”
感情她嘴上不信,心里却也害怕。
赶不走的瘟神,只好开车送她回去,我们也跟着,路上又跟秀莲询问几句,可以确定那小男孩就是虎子。
天色黑暗,秀莲没看清长相,只说是个穿黑马褂,戴一顶俏皮的瓜皮帽,胖乎乎的小孩在门口盯着我家两扇木门,秀莲问他找谁,那小孩转身却没抬头,秀莲只看到他半张脸,脸蛋比我还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小孩说,找小美。
秀莲抬手敲门,轻轻一碰就开了,她说:“进来呀。”
小孩委屈道:“我不敢,小美不要我了。”
不要他了,也就是曾经要过,秀莲兴趣大增,跟小孩聊几句,问了名字以及与小美的关系。
小孩自称虎子,是小美的好朋友,前夜小美说是陈初一不高兴,让虎子不要再来找她。
“我看那小孩挺可爱的,怕你们有什么误会,就给领进去了,他真是鬼呀?”秀莲这样解释,可傻子都知道,一听我不高兴,秀莲都恨不得把小美领出来!
没搭理秀莲,仔细思考,我觉得这小孩就是冻死的虎子。
不是旧社会了,穿马褂带瓜皮帽的小孩只有两种,要么如秀莲所说,家里钱多,大人特意将孩子打扮成那副模样,要么就只能是穿着寿衣的死小孩了。
而且小美看到的虎子遗像,就是这副打扮。
可他不在冷库中等人找到,居然上门来找小美。
只有一个原因,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虎子有愿了。
生前心愿未了的鬼都会生怨,死后生怨的鬼也是如此,愿望得不到满足,就会滋生怨气。
把秀莲赶下车,我和许茂林琢磨办法,小美则恐惧加后悔,前面一口一个虎子哥,真有鬼找上门,她才明白梦中人和现实鬼的差距,后悔则是怪自己不该那样坚决的赶走虎子。
不是后悔伤虎子的心,是后悔她的态度惹的虎子上门。
小美的小脸煞白,惊恐不已:“陈初一,我害怕!”
我转身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不怕,他给你托梦我还没办法,找上门反而好对付,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夜里就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那样做也是因为冯大愣家啥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有,还臭气熏天,却没想到虎子趁机找来,他总不会一直监视我们吧?
小美一个人在后排坐着,我沉思如何拦住虎子,听到啜泣声再回头,发现她已经躺下,缩手缩脚,瑟瑟发抖。
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害怕,总感觉座位下有东西,车窗外有东西,怎样都觉得不安全。
我心碎不已,小美赶走虎子让我心花怒放,到头来却让她独自承受恐慌,当日看着爹娘葬身火海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再次袭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疾驰回家,安抚小美几句,担心夜里虎子再来,许茂林提议,不如去找那陈婆想想办法。
我觉得没用,前面四哥找过她,虎子又不安分,四哥肯定最先想到陈婆,其实虎子的事并不麻烦,随便画张符把它收了,再在棺材里放出就好,陈婆无力收鬼,肯定也拦不住鬼,还不如留在家里,起码有师公的牌位。
给师公太师公上香,领着小美跪下磕头,求他们保佑。
令牌和法印全装在小美身上,还用冯大愣的一轱辘红线拴着她的腰,另一头连在我身上,还觉得不保险,又把刺猬提进屋,跟它聊了几句。
许茂林说:“我去弄点鸡冠子,孝敬孝敬?”
我想了想说:“用我的吧,城隍爷送来的先不说,大小是个童子。”
没有何道长指甲一划,割破指头的本事,许茂林去厨房里拿了菜刀,抓住我的手腕说:“你忍着疼啊!”
小美赶忙闭眼,我咬牙道:“来吧,多放点,让刺猬吃饱了,说不定就痊愈。”
许茂林嗯一声,可下一秒,就看见他握刀的手高高举起,吓得我赶忙抽手,尖叫道:“你疯了吧?你要砍死我呀!”
许茂林吐吐舌头,说是没给人放过血,一时间想岔了,便在我掌心划一刀,我疼得嗷呜一声,鲜血如柱,顷刻间流满一个小碟,许茂林用毛巾将伤口绑住,依然无法止血,气得我破口大骂:“你是被虎子上身了还是想搞死我当师兄啊?你咋不在我脉搏上来一刀呢。”
许茂林不敢接话,打开鸟笼子将那只睡觉的刺猬抓出来,放在我手上:“我是想给它洗个澡,说不定好的快点,快抓住,别浪费了。”
差不多放了两碗血,家里又没有纱布,只能拿毛巾顶上,好不容易将血止住,脑中一阵眩晕,差点死过去,许茂林则乐呵呵的用法印在毛巾上蘸血,剪出符纸,一个接一个的盖戳,说是不管有没有用,有备无患。
将能做的准备都做了,叫小美睡觉,我和许茂林轮班守夜。
吹灯拔蜡,屋里陷入黑暗,我拿着桃木剑坐在床边,许茂林时不时问两句,可没多久便想起他平稳的呼吸,而前有虎子上门,小美哪里睡得着,没人说话后,红线拴着仍不放心,一只柔软的小手揪住我的衣袖。
“没事,你睡吧,我就在旁边。”
小美说好,可没一会又紧张兮兮的问:“陈初一,你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来,我拍着你睡。”
我在她肩头轻拍,小美索性拿我的大腿当枕头,这才彻底安心,进入梦乡。
夜,死寂无声。
人家俩睡着了,我心里又毛毛的,只好想点事情转移注意力,自然是如何解决虎子,可想着想着却想到秀莲身上。
与何道长闲聊时,他讲过十八种鬼,就是十八种死法的人怨气很大,容易变成恶鬼,其中就有冻死骨,说是冻死在荒郊野外的人,怨气很大,只有看着别人也冻死才会好受,而它们惯用的把戏就是在身死之地烤火取暖,有走夜路的人寒冷难耐,看到它们就去借火,可那火越烤越冷,反而会将人冻死。
现如今生活好了,死法也多了,不止十八鬼,比如拦路鬼没了,多了车祸鬼。
但有一点没有变,想看到鬼,要么时运低,要么眼睛亮,还有就是鬼故意给人看到,前提是怨气够大比如冻死骨,这是真见鬼,还有跟鬼有联系,比如小美和虎子,这个见是虎子迷她眼。
虎子死于寒冷却不是冻死骨,因为他没怨气,冻死骨并非怨恨寒冷,而是怨自己无衣遮寒,要为生活冒严寒赶路之类的。
虎子冻死是意外,只有个捉迷藏的执念,勉强比孤魂野鬼厉害一丢丢,按理说秀莲不应该看见它。
难道她时运低,要倒霉了?
真是喜闻乐见。
这样想着,我差点笑出来,却冷不丁听见啪嗒一声,好像有东西坠地。
划亮火柴,点燃手边的油灯,高高举起让灯光照亮屋子,朝那发出声音的位置一看,小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里。
师公管太平的牌位掉地上了。
我赶忙跑去将牌位拾起,重新放在供桌上便跪下祈求:“师公在上,弟子陈初一求师公保佑。”
许茂林撑着身子坐起,迷糊道:“咋了?”
“师公牌位掉了。”
“卧槽!”许茂林吓一跳,掀起被子跳下床与我跪在一起:“师公在上,弟子许茂林求师公明示。”
明示个狗屁,能明示我不会求么?能保佑一下就不错了!
许茂林问我,是不是虎子来了?
我说不知道,你出去看看。
许茂林翻个白眼:“你当我傻?人家进不来,我非把门开开?”
牌位掉地,却没再发生什么事情,许茂林也睡不着了,就点了油灯与我守着小美。
而傻坐片刻,他忽然说:“你看小美的表情,不太对劲呀!”
低头看去,小美眉头紧蹙,整张脸皱在一起,还满头大汗,轻轻打着摆子,我便不敢再让她睡了,轻推两下:“小美,醒醒。”
她非但没有睁眼,反而发出惊恐却好像被堵住嘴的哼哼声,一双手胡乱抓住,我赶忙握住,却察觉她双手冰凉,好像刚从雪地回来,而她死死攥着我,哼声更加急促,我大叫道:“小美,醒醒,快醒醒。”
“让开。”许茂林摸了张法印盖戳的符纸,正要贴下去,又抢走桃木剑,抓起我受伤的手,狠狠一挤,挤出些鲜血沾在符上,这才贴上小美额头:“我就知道还得用血。”
顾不上跟他计较,符纸贴头,小美却像是中风的人那般打起摆子,许茂林急忙喝到:“有用,快捏开她的嘴,别让她咬了舌头。”
我哪有捏嘴的本事,只能抠开牙齿,将手塞进嘴巴,而许茂林则用油灯点燃符纸,就要冲水。
小美便在此时惨哼一声,狠狠咬我一口,蓦然睁眼就要坐起。
但她没能坐起,我都感觉指头插进她喉咙里,小美呜一嗓子把我的手拔出来,尖叫道:“虎子哥来了,他来了。”
我急忙问:“哪呢?”
小美看向屋门:“在外面,他让我开门放他进来。”
我赶忙抓起桃木剑,如临大敌,小美却说虎子不在屋外,而是在大门外。
我便开门出屋,几米的红线揪直,小美也跟出来。
一点点靠近院门,屏息静气,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外面的动静。
寂静无声,小美则紧张问道:“有什么声音?”
我摇摇头,不确定虎子到底在不在外面,却也不敢拉开门看看,只好凑到门缝,想要偷偷瞟一眼。
却在这缝隙中,看到近在咫尺的乌青眼眶,以及眼眶中发着幽幽眸光的眼珠子。
他也在看我们。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