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喜顺刚爬出半个身子,我一把将他揪出来,将多半桶汽油洒在墓口的位置,而那一边,王来泉已经抓住黄符。
何道长撒腿向我跑来,速度极快,离墙多半米,他猛地跳起,跳水那般绷直身子从窟窿里飞扑出来。
将要出来的一刹那,他往地下撒了什么东西。
轰的一声,汽油着了。
摔出墓室的何道长裤腿着火,我赶忙帮他扑灭,却看他咕咕两下,呕出一口鲜血。
我吓坏了,急忙问他:“师父你没事吧?”
何道长却翻着白眼,死死抓住我的肩膀,硬挺了两三秒才平复下来,却也极其虚弱,对我说:“老了,不行了,扶师父起来!”
搀着何道长爬出土坑,我又去扶刘喜顺,却在此时,听到墓穴中传出凄厉的嚎叫。
那叫声就像一只老鹰被活活撕碎,尖锐的啸声刺得我耳膜发疼,墓口处被熊熊烈火遮挡,勉强能看清里面有个火人,正在翻滚。
没来由,我想到爹娘和二叔二婶了,悲从中来,嗷嗷大哭着将刘喜顺拖出土坑。
却又听到另一边的惨叫,与墓室中如出一辙。
是冯大愣,他不在树上绑着了,不知怎样挣脱钢丝,嘶嚎着想救自己的尸体,可他也无法前进,许茂林在前面拦腰顶着他,任凭冯大愣拿拳头砸,膝盖磕,也决不撒手,决不让他前进一步。
我都能听到许茂林低沉却虚弱却执着的嘶吼:“不行,你不能过去,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何道长提着桃木剑,缓步靠近,离着还有两米时,他说:“茂林,放开他!”
轻轻一句话,就像触碰了许茂林的开关,让他满身力气倾泻而出,别说阻拦冯大愣,就连站都站不住,软趴趴向一旁栽倒。
冯大愣则疯了似的呼嚎,紧走两步,踩过许茂林的身子,像阵风一样快跑起来,张牙舞爪向墓室跑去。
经过何道长的身边,何道长并不拦他,而是掏出一把黄符在桃木剑上一抹,黄符一张张贴在剑身,何道长就随着冯大愣一起跑,边跑边拿剑拍打。
一共七张黄符,何道长拍了冯大愣七下,符便贴在冯大愣的额头,胸口,两膝盖,后脑,后心,和尾巴骨上,这时冯大愣离土坑仅剩几米。
何道长猛地停步,单膝跪倒,将桃木剑高高举起,猛地插进地里,只剩半截剑身露在外面,同样疯狂的长啸一声:“给我站住!”
冯大愣双脚立刻站住,惯性让他向前栽倒。
可我却看到,一个稍稍黯淡的人影从他身子里跑了出来,一头冲进烈火之中。
跪着的何道长也倒了,我跑过去扶,却发现他双眼紧闭,中风那般抽搐起来,却喃喃说:“快,把墓口封住,别让他跑出来。”
何道长倒了,冯大愣倒了,刘喜顺倒了,许茂林也倒了。
我赶忙拿起木板将那个窟窿堵住,烈火中的惨嚎声弱了许多,却依然让我浑身发凉,满身起鸡皮疙瘩。
不是填坑而是堵窟窿,我只顾着将土扬到墓室的外墙,几下便盖住了,铁锹拍石,堵两块石头继续填土,而墓中的啸叫始终没停。
直到轰的破空声响起,就在墓室中,十分沉闷。
王来泉的坟包向下塌陷。
幸亏我站的地方不在墓室上方,否则就被一堆乱石埋了。
坟头塌出一个大坑,我觉得没有再堵的必要,跑回去看何道长,他深深昏迷。
而不远处坐着个人,傻愣愣的望着我们。
我想将何道长背起来,问那人:“你没事吧?”
他说:“没事呀!我能有啥事?”
“你不是晕了么?”
许茂林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装的,我得让师父看到我的牺牲,师兄,你不会揭发我吧?我是看你一个人忙乎,这才起来帮忙的,不然我就一直装下去,等你把我们全抬到山下都不醒,啥时候老爷子见我可怜,决定收我了,我才睁眼呢!”
感情是为我好,可我巴不得他赶紧晕死过去,看见就来气,可想到刚刚那一幕又有些释然,老骗子装晕而不是真晕,那是他的本事,被上身的冯大愣可不会陪他演戏,真把他往死里打的。
何道长枯瘦,并不沉重,我将他背起,许茂林扶着,脖子里挂着何道长的包袱,包袱里躺着一只刺猬。
刘喜顺和冯大愣,给他俩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树下昏迷。
我一小孩,许茂林一老头,哪能背的动那两位壮汉,这可是下山路呀。
所幸的是走到半山腰就碰见种地老头领着他两个儿子,原来老头不放心,一直在山脚等着,坟墓里的一声炸响将他们惊动,觉得无论如何也是自家事,必须来看看。
将何道长交给许茂林,我领着柱子蛋子回去找那两位,老天爷保佑,也许王来泉真的完蛋了,没有爬出来弄死他俩。
再回种地老头家,许茂林也晕了,听老头说,背回何道长后,许茂林说他虽然没有痛觉,但受了极大的内伤,已是强弩之末,倘若何道长醒来,替他说一句道别的话,随后就倒床上了。
我以为他装的,可又泼水又打脸都没弄醒,撕开衣服一看,前胸后背都凹下去了,种地老头去村里请大夫,一一诊治,何道长和冯大愣都是气血亏损,虚弱到极点,刘喜顺是昏厥,睡一觉就好,许茂林断了三根肋骨,五脏六腑受损严重。
那刺猬缩成个团,不知道咋回事,村里的兽医不会瞧刺猬。
一个王来泉,近乎让我们全军覆没。
五寨营副村长也来了,给许茂林说了许多打气的话,还流两滴眼泪,说是村里的事让许道长没赶上飞机,实在内疚,后来种地老头让他到三里庄协调,把病人全搬到冯大愣家,这才有了宽敞地方。
刘喜顺睡了两天半,醒来就嚷嚷全身没一处不疼,还说他做了个梦,梦见参军入伍,成了一名光荣的,身怀绝技的侦察兵,被解放军空投到非洲大草原执行任务,潜伏中,为了不暴露大部队,任由非洲野象群从身上踩过,愣是没发出一声,在非洲上演了刘继光的故事。
第二个醒的是冯大愣,醒了却不会说话,大夫也不知道咋回事。
许茂林则被他老伴接回城里,住院了。
何道长一睡就是一个月,期间刘喜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只是没再带小美,不过无所谓了,他昏迷的时候小美整天抱着我哭,问我,她爸爸会不会死,我当然要安慰她,就说不会,我能救活你爸。
小美红着眼,很认真的说:“陈初一,只要你能救活我爸,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当天下午刘喜顺就醒了,搞得我都认命了,这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你说大不大?
除了我和刺猬,其他人都朝好的方向发展,刺猬是始终那个模样,我也不敢乱碰,而我则有点倒霉,给我撑腰的人晕的晕,睡的睡,种地老头打发秀莲来送饭,她总要打我两下,还威胁我不许告状,否则就在稀饭里下药,毒死何道长。
我只能忍气吞声。
直到一个月后,我上完厕所回到屋里,看见何道长睁着眼。
惊喜异常,我喊一声:“师父,你醒了!”
何道长还很虚弱,扭头都费劲,只是勉强笑笑:“我昏了多久?”
“一个月。”
“这么久啊。”何道长有些失落:“老了,不服老不行呐,你师兄怎么样?喜顺呢?茂林呢?”
我把这段时间发生的讲了一遍,何道长交代几句。
冯大愣被鬼上身,阴气堵了灵窍,等何道长好起来再处理,那刺猬也是一样,跟王来泉顶了几天牛,邪气蹿了,何道长让我每天弄一小碟鸡冠血,放在刺猬窝里,它自己能喝就会好起来,喝不了就没救了。
随后就是通知刘喜顺,问问他和许茂林的情况。
刘喜顺交代过,何道长醒了立刻通知他。
我刚要出门,何道长问道:“初一,你的脸怎么了?”
我下意识摸摸,有些难过,我的脸被刺猬扎了,扎的不深,刘喜顺弄了药说是不会留疤,但我脸上裹着纱布,也不知怎么就让秀莲瞧不顺眼,每次来送饭都把我揪到没人处,本来就伤着又总挨巴掌,半张脸都肿了。
但还是没说实话,就说刺猬扎的,在敷药。
何道长不以为意,叫我出门办事。
走到院里,看着那死气沉沉的刺猬,忍不住想哭鼻子。
耳边又响起那暴躁却嚣张的声音。
“要是那天夜里俺孙子死了,俺叫这陈家村留不下一个活人。”
我不由得去想,如果爷爷还活着就好了。
匆匆太匆匆,几度夕阳红。
化了妖的脏东西是要何道长拿命拼才能除掉的。
王来泉没能成功化妖,所以要了何道长半条命,虽然他渐渐痊愈,却怎么也掩不住垂垂老朽的气息,反应都有些迟钝。
而王来泉的下落却成了谜,刘喜顺迫切要见何道长除了表示关心,再一个就是二赖子现身了。
何道长昏迷期间,有人看到二赖子在他家门口挖土,看那架式好像挖了整夜都没找到东西,有人跟他大招呼,想把他爹的稀奇事告之,却没想二赖子含糊几句就跑了。
刘喜顺得到消息,叫了自家弟兄把二赖家门口的一片土地翻了底朝天,最后找到两箱子古书。
没个商量的人,刘喜顺死马当活马医,找许茂林去了,我这个老师弟虽然本事平平,却也担得起见多识广,叫刘喜顺挑白天动工,把王来泉的坟挖起来,看看什么情况。
结果却什么也没挖到,而这才奇怪,即便他炸碎,烧焦,总该有点残留。
这个问题何道长都没有答案,只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之后他就研究二赖子家门口的书,渐渐有了点眉目,说是差不多知道王来泉为什么要对刘老太下手。
不过他还没彻底搞明白,便没跟我说,而是摊开地图指着附近几个村。
五寨营村,刘城营村,辑虎营村,坡平营村。。。。。。有那么十来个都是带营字的。
何道长解释这些村名的由来。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