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着问一句,小孙却置若罔闻,没有半点反应。
我倒是想下手抢,可他半边屁股坐在棺材上,即便我抢过来,离这么近,我俩厮打着,张所几人也不好盖棺遮符。
又喊一声:“嘿!”我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孙发癔症那般,不闻不问。
想了想,扭头对仝无敌喊道:“给我找根绳,结实一点!”
正好有于老三起棺的麻麻绳,仝无敌到屋里翻来,我扎了个活扣,越勒越紧的那种,便让仝无敌退开,用绳套套住小孙警官,一点点抻着绳子,落到他腰间才揪紧。
他依旧沉浸在哄孩子的虚幻景象中,并不在意自己的遭遇,而我用力一拉,小孙从棺材上下来,却依然没有抬头,看上哪怕一眼。
似乎,他任凭摆布,我便放心了,揪着绳子,小孙也顺着腰间传来的力道缓步向前,我便领着他到了院墙处,将绳子拴在铁栏杆上。
做完这一切,去老太太家取裱纸的人也回来了,便不管小孙,先画几道符,聚阳驱阴的烧灰冲水,安神静心的叠成三角符包,再勉为其难画两道诛一切邪祟符,全教给仝无敌拿着,让他看准机会,符水灌小孙肚里,符包塞他嘴里,黄符贴他脑门。
走到小孙面前,扭头道:“张所,准备了!”
几个警察扛起棺材盖,张所和另一人将画了镇尸符的床单展开,就等我将死孩子扔进棺材。
九十九拜已拜,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前言的小孙一身警服,茕茕孑立,却做着不相宜的事情,怀抱一具通体泛青的死婴儿,哼唱着温柔的曲调,可被他哄着的死孩子,却没有半点酣睡正香的模样,它的脸始终向外,一对眼死死盯着我,而我也盯着它,离着半米的距离,打诀念咒,请天尊助我一臂之力,祛祛它身上的晦气,旺旺我自己的运气。
约莫着对峙了半分钟的功夫吧,我口中的念咒声戛然而止,无比讶然的看小孙,他哄孩子所哼唱的歌,令我哭笑不得。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
铁汉柔情呀。
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静下心,再次打诀念咒,随后戴上仝无敌取来的橡胶手套,深吸口气,盯着小孙的脸,一双手缓缓探向他怀中。
手上有血,万万碰不得尸体,其他人则不敢碰,只能我戴手套做这件事。
一点点近了,小孙没有反应,而我虚探着,找好下手的地方,所有人绷住呼吸,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咬咬牙,下了狠心,双手向下抓去。
顷刻间,便碰到那冷巴巴,硬邦邦的婴儿尸体,抓起它的同时,一脚踹出,这死孩子本来就是虚抱在小孙怀中,没有阻力,他有被我踹到,毫不费力便将死孩子抢了过来。
不假思索,我转身就跑。
而那一边,警察已经将棺材盖搭上了,只等我扔下孩子便要扣住。
身后则是两声急叫,一声是仝无敌喊得:“师父小心。”
另一声则是死了爹娘那般沉痛的惨嚎,我正要扭头,看看何事让仝无敌示警,却又听到一阵清脆却阴森的欢笑,从我怀中发出。
院中接连尖叫与骚乱,可那一声笑,却仿佛世界都静止了,只能听到笑声的存在,清晰入耳。
我低头一看,先入眼的便是一对漆黑如墨的眸子,那深不见底的黑,黑洞似的,想要将我吞噬。
一个对视,也让我看清了怀中所抱之物,哪里是乌青色的死孩子,分明一颗圆滚滚,脸色惨白的女人头,与地下室遗像中脸,一模一样。
而她咧嘴一笑,嘴巴大张就要咬我。
心肝一颤,抬手将人头扔了出去。
可它在空中翻滚时,却又被我看清了,不是人头,就是死孩子。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我只来得及想明白,刚刚被它迷眼,便被一根绳子,紧紧勒住了脖子,耳边也传来那用力过度,自嗓子里憋出的吼叫。
是小孙,他不知如何挣脱了绳索,追上来跟我拼命。
邪气蹿了的人,力气大到离谱,被他用绳子勒住,别说挣脱,毫不夸张,我只感觉脑袋快被他勒下来,而跑来救我的仝无敌想掰开小孙的手,反而让绳子更紧了,也就一刹那的功夫,我便觉得脑袋昏沉,快要失去意识。
幸亏张所几人经验丰富,扔了棺材和床单符,纷纷跑来,自左右两边抱着小孙的胳膊,小孙力气再大,也无法敌过几个成年壮汉,我脖间的麻绳,终于松动一些。
趁此机会,我赶忙钻出来,那骤然缺氧导致的四肢酸软,以及五脏六腑火烧般的疼痛,让我捂着胸口喘息不停,却不知我嗓子受了多重的伤,呼吸都有刀割般的疼。
七个警察加上仝无敌,牢牢将小孙按在地上,可压得住四肢与躯干,却管不了小孙张嘴乱咬,仝无敌早把我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只顾着坐在小孙肚子上,而没有符水给他驱邪,那一身邪气逼出的力气反冲他内脏,便见小孙咬人时飞甩的涎水,已经带上血沫子了。
想提醒仝无敌,可嗓子剧痛,哪里喊得出,只好连爬带走着过去,推他一把,嗓音沙哑道:“给我符水,我来灌。”
几个警察还有制伏犯人的经历,仝无敌却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已经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我问他要符水,他只是惊慌抬头:“啥?”
“符水。”
“哦哦!”他四下扭头,指着不远处的玻璃渣子道:“我把杯子摔了。”
一个操字,代表了我所有心情,装符水的被子砸了,他屁股下还压着半截黄符,显然是厮打间,符也扯了。
几人使出吃奶得劲才把小孙按住,可人力终有穷尽,被邪气蹿了的小孙却不知疲倦,我狠狠甩两下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扒拉着仝无敌和张所,让他们让开,我来对付。
仝无敌先起身,几个警察同时撒手,小孙直挺挺弹起来,已到疯癫状态,一见我,双臂挥舞着砸来。
左推右架,还算沉稳的应付他的王八拳,缓步后撤,逮机会咬掉手套,露出一双沾血的肉手,又趁他有些立足不稳之际,猫腰,伸腿,很丑陋的一个姿势将小孙扫倒,他立刻往起爬,而我也趁机绕到他侧面。
小孙伸手来抓,低头闪过,同时掏向他腋下,反手勾肩,再一转身与他背对背,另一个肩膀也被我勾住。
腰杆一弯,屁股一撅,疯癫状态的小孙便被我背了起来,纵然他拼命扭动,可双足无法在地面借力,怎样都无法挣脱了。
何道长的十字背尸功,对付这邪气蹿心的人和普通僵尸,屡试不爽。
制是制住了,可提前准备驱邪的东西,一件不剩,我扛着小孙,纵然嗓子很疼,却不得不张口,问道:“你们谁是童子?”
几个气喘吁吁的大汉,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我明白自己问了句废话。
转念一想,我向屋里跑去:“香炉,快去取香炉。”
冲进屋里,藏在角落看戏的于俊才要来帮忙,我喊道:“快,把你爹的香炉拿来,无敌,符包还在不在?连符包也丢了你就自杀谢罪吧!”
快四十的男人,被我训得一愣一愣的,身上翻找,终于摸出一个三角符包。
我也是人,背上的小孙像条上了岸的活鱼,剧烈扭动,确实有些吃不消了,赶忙趴在沙发上,让小孙面朝上,我喊:“符包拆了,地火烧灰,跟香灰和小米混起来冲水,给他灌下去,快!”
火有天地人三种,天火仅限于传说中,什么南明离火,红莲业火,太阳真火之类的,人火就是三昧真火,人的阳气旺到极点,能放外出看不到却高温的火焰,也属于半传说,何道长能摸到三昧真火的边,就是他画的阳符,手一抖,便能引火烧着。
而我烧符只能用地火,岩浆火,雷火这些带有自然五行之气的火,像打火机,煤气火这些都不干净,火柴都不行,只有火柴点燃枯草或木材的火才算纯粹的地火,才能烧符。
但我一般是两张符,打火机点燃一张,再用符烧另一张。
仝无敌到院里就一把干草,于老三也取来了香炉,照我说的摆弄之后,热水将符灰与香灰小米冲了一碗,我已经力竭,强弩之末,喊道:“灌给小孙,快!”
仝无敌急道:“灌不下去,他不张嘴!”
“从鼻子里灌。。。嗷嗷。。。你们脑子进水了么?谁他妈让你们拿开水冲符的?”
本来都没劲了,开水一烫,激出我的潜力,转身爬起,顺手将小孙甩飞,不等他爬起,冲过去两个大嘴巴子,小孙张嘴要咬,我趁机抢过符水,连泼带灌给他喂了下去。
邪气还没拔出来,便见小孙半张脸通红,烫的。
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我压在他上身,撕开上衣,从眉心到肚脐眼,画了常常一道符,再掐手诀从下往上推,边推边念咒,随着小孙呕吐出来,他身子里的邪气也随之泄了一些,留下些许不足为虑,慢慢将养即可。
我也浑身酸软,有气无力的呻吟着。
张所问我:“怎么样,怎么样了?”
我道:“小孙没事了,来,扶我起来,把那死孩子处理了!”
但是棺材里的邪气蹿心,便搞出这么多麻烦事,虽然是我没有法器,准备不足的原因,但也证明那死孩子凶到何种地步,我颇有担忧,觉得镇尸符未必能压住他,只希望许茂林快点过来。
可到了院里,却发现那被我扔在地上的死孩子,居然不见了。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