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显示已经三点钟了,陆齐修坐在原地,烟瘾来了,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空无一物,想起烟和打火机都在车里,嘴巴发涩,微皱起眉。
拨通了号码,那边很快接,他哑着声音:“是我,陆齐修。”
那边安静了几秒钟,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你在哪?”
“不知道在哪里,没来过,不认得这鬼地方。”
“你那什么情况?”
陆齐修说:“没什么情况,现在就我一个人。”
“你手机别关机,我查定位。”
他声音听起来有力无气,他急急的说:“先不用管我,徐寅,你帮我找个人,她叫沈菀,七八个小时前她开我的车走掉,你查一下定位。”
“……”
陆齐修:“听不见吗?”
他拿过手机一看,信号满格。
那边好一会儿才说:“你说的这个人,在我这。”
陆齐修:“……”
……
什川镇上的警檫局。
徐寅接了陆齐修的电话去找同事查定位系统,找到了大致方位后,最后确定了陆齐修所在的地方。
“队长,我跟你一块去。”
徐寅回头看到说话的女人,唇红齿白,虽然有些凌乱,但不妨碍她长得好看,眼神瞳孔颜色很深,透着坚定的劲。
“不行。”徐寅一口拒绝。
沈菀坚持:“我求你,我不会妨碍你的工作,我只是想确认他有没有事。”
徐寅说:“他还能打电话过来就代表没事,沈小姐,我了解齐修,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沈菀没再说话。
徐寅看了眼腕表,时间紧迫,看沈菀对陆齐修很担心,于是说:“算了,就这一次。”
沈菀热泪盈眶说:“谢谢你。”
“不用。”
……
一路上,沈菀盯着窗外看,深怕错过什么似的,她心里不安害怕,就怕陆齐修出事。
徐寅开车很稳也快,他抄小路,几个小时后,终于到了陆齐修所在的地方。
周围杂草丛生,有一栋建了一半的建筑屹立在杂草间,绿色植被已经爬满了建筑物,荒凉和落败充斥其中。
沈菀下了车,像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更不知道陆齐修在哪里。
徐寅从车上下来,说:“你别急,就在这里。”
他给陆齐修打电话,“你在哪里?这里没有你说的地下停车场。”
陆齐修有听到车声,躲了起来:“我走出来。”
怕李道行那些人原路折回来,他才找地方躲着,就怕他们杀个回马枪。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硬碰硬,绝对打不过。
而且他答应了沈菀,不能有事。
沈菀看到陆齐修远远走过来,一颗悬着的心脏终于平稳落地,放心了。
她想都没想跑过去,眼睑又红了,担忧问:“你有没有事?”
“你怎么来了?”陆齐修却皱眉,没什么表情,眉梢冷意。
他看徐寅,徐寅耸了耸肩,表示这事他很无辜。
……
徐寅送他们两个去医院检查,尤其是陆齐修,伤的厉害。
镇上的医院设备没那么先进,徐寅想送陆齐修去市里的医院,他嫌麻烦拒绝了。
医院里的病房里,陆齐修光着上身让护士上药,他自己够不到后背,只能让护士帮忙上药。
沈菀在病房门口待着,没有进去。
徐寅缴费回来,看她在病房门口,便问:“沈小姐怎么不进去?”
沈菀:“我在透透气。”
徐寅没有追问,拿着医药单进去,给陆齐修,说:“齐修,你和那门口的姑娘什么关系?”
陆齐修头也没抬,后腰一阵阵的痛,还能忍着,他让护士贴了药贴上去,然后穿上衣服,才回答:“问这个干吗?”
“你可能不知道,她来报案的时候,担心的不行。她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陆齐修:“她来什川办点事,跟案子没关系,还需要向你报备?”
徐寅不太相信他的托辞,但也适可而止没再追问,说:“严宗也是被赵毅那帮人打伤住院,镇上就这么一家医院,他也在,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等会去。”
护士上完药离开病房,剩下陆齐修和徐寅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事,这些事都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于是也没人叫沈菀。
沈菀等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叫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何芸。
何芸也没想在医院能碰到沈菀,她看到沈菀,很激动,“沈小姐,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被那帮人渣带走了吗?是我哥救你出来了吗?那我哥呢?”
沈菀回过神,说:“这事说来话长,陆齐修没事,他在里面上药。”
“是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沈菀抿唇。
何芸低头看到她手腕一条条的红印子,“沈小姐,你的手腕怎么了?”
沈菀下意识把手背在腰后,“没事,擦伤,过几天就好了。”
何芸想去看陆齐修什么情况,又想留下来和她说会话,毕竟沈菀被带走多半也是因为她的关系。
何芸摇摆不停,犹豫着呢,病房门打开了,陆齐修和徐寅一块走了出来。
陆齐修走路姿势还算正常,就是腰弓了弓,后脊椎的旧伤复发,疼的站不直,怕被看出异样,他是强忍着疼站直了腰。
徐寅穿着一身制服很扎眼,何芸不认得他,却因为他的制服所以多看了一眼。
何芸:“哥,你哪里受伤了?”
陆齐修看了一眼沈菀,她眼神是飘着的,没留意他。
陆齐修收回视线:“我没事,严宗呢?”
“医生说他膝盖骨折了,被那帮混蛋打的。哥,警檫已经立案调查了,抓了一些人,但是没有抓到赵毅。”
陆齐修也不意外,赵毅这些人狡猾的很,他犯了事,万一被警檫抓到,就让手下去顶罪,而真正的主谋则继续逍遥法外。
十年不变的套路,放到现在依旧管用。
至于帮他顶罪的小喽喽,只要钱给的够,便会老实替他们卖命。
何芸依旧不放心:“哥你要不要做哥详细检查?”
陆齐修听到严宗骨折住院,脸色彻底黑了,说:“不用。”
徐寅和陆齐修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知肚明,即便抓到赵毅也没什么用,最多是寻性滋事罪关个几天,量刑重点是一两年,一两年后出来他还是那个赵毅,还是帮褚闻做事,没有区别。
徐寅说:“齐修,你好好休息,我那还有事,先走了。”
沈菀也说:“徐警官,我可以搭你的车吗?”
徐寅:“可以,差点忘记,你的车还在巡捕局。”
陆齐修皱眉,打断他们俩的对话,说:“何芸,你跟着徐寅去巡捕局取车,沈菀,你留下,手腕的伤处理一下。”
沈菀:“小伤,破了皮而已。”
徐寅想起来她的手腕,于是说:“那何小姐你和我走一趟。”
何芸是不认识徐寅的,徐寅却是知道她是陆齐修的表妹,叫一声何小姐是礼貌。
于是何芸跟着徐寅离开。
剩下两个人在医院走廊上站着,沈菀保持姿势久了,撑不住,躲着他的视线,说:“我去看看严宗。”
她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
陆齐修手长把她拽了回来,手劲大,捏着她的胳膊,说:“他没事,去看看你的手腕。”
即便受了伤,他还是有力气拽她。
沈菀挣扎不开,又气又急,严肃道:“我说了没事,你放开我。”
“你生气?”
陆齐修停下来,回头看她。
她垂头,乌黑头发散在脸颊两侧,挡住了表情。
她反问:“我生什么气?”
陆齐修反问:“是啊,你生什么气,我也想知道。”
沈菀:“……”
是啊,她为什么心里不舒坦,甚至他说的没错,她为什么要生气,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
她不说话,唇抿着。
他说:“怕我死掉?”
死这个字轻描淡写从他嘴里说出来,沈菀僵住。
陆齐修:“我不会死。”
他又去揉她头发。
她躲不掉,瞪他:“陆齐修,你还欠我钱,你死了,我找谁要钱。
陆齐修舔着牙根笑:“放心,我留着命还你钱。”
……
沈菀到底敌不过陆齐修,还是去找护士处理了下手腕的勒痕,有些破皮和出血,赵毅的人绑她的时候使了劲,她皮肤本来就嫩,绳子粗糙,磨破了皮肤。
碘伏消毒的时候,沈菀倒吸了口冷气,听护士说:“简单的破皮,消毒杀菌就好了,你注意不要碰水,过几天就好了。”
她点头,手腕凉飕飕的。
陆齐修在边上道谢。
小护士视线在俊男美女身上流转,虽然这两人看起来各有各的狼狈,但好看的人怎么样都好看。
沈菀刚站起来,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她才想起手机还是陆齐修车里找到的。
陆齐修说:“接吧。”
沈菀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小妈的,这才接通。
陆齐修听她讲电话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像是羽毛在他掌心挠痒痒。
“小妈,我没事,这手机是陆齐修的……”
“麻烦您了,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嗯嗯,爸爸呢?”
赵美珍说:“你爸爸去开会了,早上刚挂断电话他就回来了,对了,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外面呢,你不要担心。”
赵美珍第六感察觉事情微妙,试探性的说:“你在什川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齐修呢?”
“他在。”
“你把手机给他,我问问他。”
沈菀迟疑,说:“小妈,你不要担心,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底。”
“你爸爸就你一个女儿,菀菀,你是你爸爸的掌上明珠,他舍不得你受一点苦,如果在什川真的发生什么事,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了解。”
赵美珍何其聪明,她太了解沈菀了,如果不迫不得己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开口向家里求助,早上打来电话慌慌张张的口吻,求着他们帮忙联系褚闻。
沈菀走到一边,“小妈,这事说来话长,总之这事我心里有数,而且燕时也在我这,这下你总该放心吧?”
赵美珍没说话,在办公室里踱步,想到温燕时也在,她才安了些心,“你照顾好自己。”
“嗯。”沈菀匆忙挂断电话,再说下去她兜不回来。
她把手机递给陆齐修,说:“这是你的手机。”
陆齐修没拿,“你先用着。”
两个人眼睛都充满红血丝,一夜未睡。
他看了她一会儿,说:“你母亲的电话?”
“嗯。”
“你是不是找她帮忙?”
这事没必要瞒着他,沈菀说:“我家以前和恒广有过业务往来,我家里认识恒广的老总,我之前拍过戏,是恒广投资的,我知道一点恒广的事,包括褚闻是恒广的小舅子,你不要当我什么都不知道,陆齐修,你瞒着我没用,我想知道,我可以找人调查,包括你。”
顿了顿,她继续:“我不能放着你不管,就打电话让我家里人联系褚闻。”赵美珍那边具体怎么联系的,她不清楚过程,只要最后他没事就可以。
“所以你救了我。”
沈菀说:“不算,你也救了我。就当还你一次。”
“那我欠你挺多。”不止是钱。
陆齐修低头,捏了捏她的脸,若无其事似的说:“你脸脏了。”
沈菀来了脾气,拍掉他的手,没好脸色。
……
何芸取车回到医院,回到严宗病房,他已经醒了,和陆齐修说话。
陆齐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严宗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操心什么,你们赶紧回去休息。”
何芸自告奋勇说:“哥,我留下来照顾他。”
严宗想拒绝的样子,又不忍心拂了何芸的面子,说:“多不好意思,还让你留下来照顾我。”
“没事,举手之劳。”
何芸温柔笑着,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
陆齐修也没说什么,拿过何芸的车钥匙,带着沈菀离开医院。
……
沈菀一上车,坐在副驾上,安全带都忘记系了,眼皮沉重撑不开,坐下来就想睡觉。
陆齐修体力比她好,虽然一晚上没合过眼,虽然疲惫,但是后腰的疼痛让他精神万分,根本没困意。
看她睡姿不舒服,陆齐修探身过去调了一下她的座椅,他一动,腰后又开始疼,他跌回座位上,吸冷气。
回到义站天都黑了,将近九点钟,义站里格外冷静,在院门口便感觉到了。
沈菀一路都在睡,什么时候回到义站也不清楚。
陆齐修没舍得把她叫醒,于是摸到车里的烟盒和打火机,轻手轻脚下车,在院子的大树边上抽烟。
站在院门口闻到一股浓重的油漆味,是赵毅带人泼的,油漆味很重,一时半会散不掉。
三根烟的功夫,他要抽第四根的时候,沈菀终于醒了,坐在副驾上愣了好一会儿,想起自己在车里睡着了,她侧过头看到不远处在树下抽烟的人,火光一明一灭的,身形大致看得清。
晚上风大,油漆味散的到处都是。
沈菀一下车就闻到了,晃晃悠悠朝他靠近,问:“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不舍得。”他张口就来。
她睡得香。
沈菀挑眉:“……”脑子清醒了一大半。
他抽完最后一口,说:“别愣着,进屋。”
沈菀说:“油漆味有点大。”
“难道我闻不到?”
“……”她无声看着他,黑暗中,他似乎笑了下。
沈菀感觉自己被嘲了。
她刚睡醒,眼睛微红,晶亮晶亮的,也有些憔悴,身上的衣服也有了味道,她现在只想去浴室洗个热水澡,其他的都不想了。
屋里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了,就是椅子和凳子都被砸了,墙上到处都是油漆。
阿柱下楼看到陆齐修回来,立马扑了古来,哭着喊着:“修哥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太好了,沈小姐你也是,太好了!”
陆齐修推开他,板着脸教育:“哭什么哭,像个娘们。”
沈菀打了个哈欠,听到这话瞪了他一眼。
阿柱说:“这不是高兴吗,没事真的太好了,不过修哥你怎么了,身上怎么有药味,受伤了?”
本来屋里都是油漆味,阿柱靠近陆齐修身边,灵敏嗅到了药味。
陆齐修敷衍说:“轻伤。”
也就不再细说。
阿柱忧心忡忡,万一赵毅那帮人渣又来怎么办,严宗受伤住院,陆齐修也受伤了。
沈菀撑不住要上楼,扶着手扶梯走了上去。
陆齐修看着她上楼的背影,等人拐了个弯不见了,才收回视线问阿柱‘’:“义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阿柱说:“走了不少志愿者,都不敢住我们这了,按照修哥你说的,他们要走我就把房钱退了。”
“那就好。”
阿柱抬起手被擦眼泪:“就剩下拿哥和邓小姐,还有他们的司机在住了。房间也被破坏了不少,门都坏掉了。我们这次损失惨重,修哥。”
“没事,都是身外物,没了可以在赚,放宽心,时间不早了,我先上去了,你忙你的去。”
阿柱说:“我知道,我一直很信你。”
……
何芸的房间没遭殃,她的行李箱在何芸房间里,翻出干净的衣服,拿上脸盆和沐浴露就去公共浴室洗澡。
温燕时此时不在义站,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沈菀顾不上其他,一头钻进浴室,手腕不能碰水,洗澡的时候格外麻烦。
洗完澡,回到房间,沈菀吹干头发,躺在床上很快睡着。
第二天一早,沈菀醒来,头有些疼,还打了两个喷嚏。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浮肿的厉害,待了很久才换衣服去洗漱。
下楼的时候,迎面碰上阿柱,阿柱拿着早点,沈菀问他:“阿柱,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我那个朋友,他人呢?”
阿柱说:“我也不清楚,这几天我一直在收拾义站,没留意到他。抱歉啊,沈小姐。”
“没事,你不用和我道歉。”沈菀想起温燕时昨天的态度,心里有些纳闷。
阿柱说:“沈小姐你吃不吃早餐,我刚出去买的。”
沈菀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谢谢,我不用了。”
“哎,你不吃,修哥也不吃,都没人吃了。”
沈菀看了看楼上,“他怎么了?”
“不知道,在房间里没出来,我给他送早餐,他也不理我。”
沈菀看了他一眼,说:“我去看看。”
阿柱突然又拉住她,小声的问:“沈小姐,你觉得修哥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阿柱有些期待,又怕听到失望的答案。
沈菀皱眉:“你想问什么?”
阿柱正儿八经说:“沈小姐,修哥他人很好,他很有责任心,善良,虽然我不知道他以前怎么过来的,但是他也不容易,你要是对他没意思……”
越说越离奇。
而且在阿柱眼里,陆齐修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可在她心目里的看法,陆齐修很野,也不是善茬,虽然身材好脸也好。
人都是颜值至上的生物,她也不例外。
但这不是她看人的最终方式。
主要还是看整体。
沈菀稍微走了下神,又笑:“你在推销他吗?”
阿柱窘迫:“也不是,就是觉得沈小姐你人很好,虽然有钱,但身上没有有钱人那些坏毛病,你也很善良。”
沈菀等他继续说。
阿柱说:“我说这么多,是想你多看看他发光点。”
沈菀:“他很多女人喜欢。”
阿柱突然想起邓雪,赶紧解释:“不是,虽然有女人喜欢修哥,但是修哥没动过心。你那天为了义站挺身而出,我就相信你是个好人,如果可能,我是想你留下来,一直留下来。”
沈菀没有回答。
陆齐修突然出现在楼梯口上,冷着一张脸:“又在背后议论我?”
阿柱听到声音,赶紧否认:“哪有,修哥你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
陆齐修嗤笑一声:“怎么,我睡多会就听不到你当着沈菀的面推销我呢。”
阿柱:“……”否认不是,不否认也不是。
他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沈菀脸有些红,推销是她先说的。
陆齐修说:“把桌子椅子修好,修不好的重新买,把网上的广告先停掉,义站歇业一段时间。还有,把窗户都打开,通风。”
一屋子的油漆味,闻多了谁也受不了。
阿柱连忙点头:“好的,修哥,我现在就去办。”
这是他们内部的事,沈菀想走开,又被陆齐修叫住。
“沈菀,你等会。” 在他心上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