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法瓶里的液体会随着天气的温度与湿度的变化,而形成叶子或羽毛一样的结晶体。当天气晴朗时,液体就变得十分清澈干净,当天空多云或阴时,液体就会变得混沌起来,当降温或下雨下雪时,就会出来结晶体,气温越低,结晶就会越多。
照这来看,今天是阴天转小雨了。
妈妈逝世的事虽然悲痛,但我生活总要继续,能怎么办呢?
昨夜师父帮向彩玉收了那男尸的魂魄,但他的尸身还在水塔里,估计没人发现,要不向彩玉该给我们打电话了。于是我们又去找向彩玉,还好,她在家。
我们一起报了警,带着向彩玉的一盆湿衣服,我们去了天台候着。
警察很快就来了,问我们怎么发现男尸的,我们说上天台来晒衣服,闻到了臭味,心想是不是水塔里的水臭了,臭了的水还怎么用呢?物业怎么还不换呢?然后就到水塔上面去看了看,结果就看到一个泡得发胀的男尸浮在那里。
警察犹疑地看着我们三人,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然后请工作人员将尸体从水塔里捞起来。
师父抬手覆在我的眼睛上,怕我看到尸体会害怕,出于好奇,我稍微拨开他的手指,从指缝里去看外面发生的事情。
两个工作人员搬了三角梯,爬到水塔上面,一个工作人员下去水池里,另一个工作人员把绳子丢去,过了一会儿,在水池里的工作人员上到水塔顶上,和同伴一起用力拉绳子。浓浓的臭味传了出来,是属于身体腐烂的味道,并不是阴魂味。他的魂魄在师父的红绳里头。
我有点害怕,紧紧抓着师父的手,将眼睛闭上了。
半晌,听到一个物体落到地面,传来沉闷的声响。——这是尸体被丢到地面的声音。
我悄悄睁开眼睛去看,一具男尸躺在地上,尸体的脖子和手臂上有几道伤痕,像是被铁丝刮伤的,面部并没有浮肿,只是肌肉严重地扭曲着,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凸出来,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非常骇人。
向彩玉“啊”地一声,坐到了地上。
法医正在检查尸体,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向彩玉:“不是你发现的么?怎么还怕成这样?”向彩玉拼命地摇头,吓得脸都白了,我忙对法医说,“不好意思,是我先发现的,她没有看见过。”
法医不信,追问:“既然是你第一个看到的,现在怎么躲在男朋友怀里吓得发抖?”
被他这一声称呼,我心里乐开了花,嘿嘿傻笑着回道:“就是因为看过,所以才更加害怕呀。尸体啊,谁不怕!”
“有什么可怕,跟牛羊猪马有何区别?”
“怎么没区别?人类是有灵魂,是最具有智慧的生物。”
“牛羊猪马难道就没有智慧了么?”
“我……”我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只好认输,“好吧,你说得对。”顿了顿,又道,“请问我们能走了么?”
法医看了我们几秒,同一旁的警察道:“初步判定,是自杀。”
警察点头,然后问我们要了联系方式,说如果发现可疑点,要我们随时配合,这才放我们走了。
其实不用警察说,我们也晓得这事跟向彩玉没有丝毫关系。这具男尸泡在水塔里,不能出来,溢出来的阴气恰好被向彩玉看到了。向彩玉几前天跟男友分手,心情大跌,导致她的“火”比别人低了许多,所以能察觉到天花板鬼影的眼睛里滴水。说句比较吓人的话,我们无时不刻不与这些阴魂相处着,只是有人感觉得到,有人感觉不到罢了。
这一处理,已经九点多,向彩玉说要去学校,急急忙忙地走了。
师父的车停在小区的另一个门口,于是我们要从小区里穿过,当走到第四幢楼的转角的时候,猛地看到一具红得跟血一样的棺材,很多人抬着。那些人都没有动,而是个个表情哀伤,泪流满面,目光齐齐望着我们这边。
我大惊,抱着师父的胳膊,就这么傻愣愣地与他们对望了几秒钟,有一个清洁工阿姨正跟一个保安说着话。
阿姨说:“小李,你刚才走过的地方,有个小姐跳楼咯。我和另外几个工友扫了一早上,才把血水擦干净的,还铺了一层石灰消毒,侬不要再踩上去了。”说着指着红棺材,又道,“看,那就是装小姐的棺材,啧啧,尸体都摔烂咯,都是她家人用手一块一块抠起来的。”
“啊?”
那保安像是蒙圈了,老半天不动。
我放眼看去,刚好是我和师父走过的地方,白白的一块,两三个平方,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而石灰没有撒到的地方,则还残留有暗红和奶白相间的液体。
阿姨神秘地眨眨眼睛,道:“小李,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啊。你刚才正对着那口棺材,肯定被冲到了,当心有鬼来找你咧,你最好找高人去瞧瞧。尤其你家里有孩子,才半岁吧?小孩子火气低,尤其怕棺材的煞气……”
“上海不让居民把棺材抬进小区,他们怎么进来的?”
“规矩都是做给平头老百姓看的,你瞧那些人,个个精壮,肯定大有来头。咦?小李,你今天穿了新衣服啊?”阿姨将手里的扫把往地上一放,就准备去摸保安的衣服,保安吓了一跳,赶紧躲开。
阿姨见他这样,伸在半空中的手又收了回去,呵呵笑道:“瞧我,差点冲到了你,这就是刚扫过那女娃娃血肉的扫把,哎呀……怎么还有块白色的东西粘在笤帚缝儿里?会不会是眼珠子啊,哎哟妈呀,我得洗掉去,免得半夜被鬼附身咯……”
保安打了个冷战,跟在阿姨身后跑走了。
我被那阿姨说得胆寒,贴在师父身上,跟着师父低着头快速绕过那红色棺材。
这几秒钟非常难熬!
当我们路过那队送葬人时,所有人仍然整齐地望着我们经过的那幢楼,只有一个特别奇怪的人,此刻正转头看我们,面无表情。随着我们的脚步,把自己的头扭得更朝后,双目紧盯着我。
我吓坏了,加快脚步向前走。
那人忽然朝我们弯下腰,然后再抬起头,用嘴型说了两个字:谢谢。
鸡皮疙瘩顿时冒了我一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出了小区门口,我才想起来,朝我们道歉的这个男人很面熟,很像是……像是刚才在水塔里捞起来的那具男尸。
正想着,一阵吹吹打打的哀乐声传了出来,接着,那队送葬人就抬着红棺材出了小区。出了小区也不停顿,直接上大马路走。路上的车辆见了送葬队伍也不让行,直接往前开。
为了确认那个向我打手势的人,是不是男尸,我特别留意了一下送葬人的面貌,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像是有七百多度近视了一样,被蒙了一层雾,总也瞧不清晰,找不到那个人。找着找着,眨眼间,那队人就全都不见了。
我心里堵慌得很,一口气卡在那里,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从小,外婆就喜欢跟我讲许多民俗传说,其中便有冥葬一说。说是刚刚过逝之人由至亲之人入殓,再由民间巫女神婆把这过逝之人早亡的先辈们,从阴间‘请’上来,组成一队送葬人,将他迎入地府。
这光天化日之下,竟会遇到这么诡异的事!
路边有人在小声议论:“你听说了吗?小区里死的那两个人是对情侣。”
“啊?不会吧?”
“是真的。”
“那他们怎么会一个在水塔里上吊自杀,一个跳楼自杀了呢?”
“谁知道呢。”
“哎……年纪轻轻就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是啊,可怜呐。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的,动不动就自杀,太自私太不懂事了!他们死了一了百了,可他们的父母该怎么办呐?简直生不如死啊!”
“哎……”
听到他们短短几句对话,我紧紧抓着师父的衣袖,心如刀割,师父察觉到,抬手抚了抚我的头发,温柔地笑。我把脸贴到师父身上,偷偷拭去泪痕。
找到车子停放地的地方,我们上车,往七宝而去。
来到簪花店,师父带我进暗屋,将红绳取出,让我闻一闻,然后便叫我调配出差不多的味道。我拿了张白纸,坐到桌上,仔细回忆每一种闻过的气味,然后相近的味道名称,记录在纸上。记录好之后,我们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找到了这些东西。
臭豆腐,酱油,陈醋,玫瑰花瓣。
师父从暗屋长长的方桌里,取出一个盆,和一袋白白的东西。我问这白白的东西是什么,是不是面粉?师父说是面粉,只不过这里面加入了山魈的骨头。山魈是一种山里的动物,被人神化成地精。——而之所以被言传成这样,也是有原因的,师父说山魈是属土的,它较一般的动物有灵性。
我取了一点水来,师父把面粉倒入盆里,再将我调配好的“作料”倒进去,一手摁住盆沿,一手在面粉里慢慢打圈儿,我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心跳慢了半拍,直愣愣说出一句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来。
我说:“师父,你以后娶我好不好?” 美人尸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