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嗔的失望
有的事,你明明无能为力,可偏偏有人一而再把它推到你的案头。
而这个人,居然会是无嗔。
无嗔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可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把一个病人的报告,郑重其事的交到我的手上。
“这个病例,你好好看看,看还有几分希望?”一向无欲无求的无嗔,眼里竟有殷切的希望。
我拿过那厚厚的档案袋,把里面的资料抽出来,飞快浏览一遍,在看到那张大脑的CT片子时,不由一怔。我的记忆一向好,哪怕只是见过一次,我也绝对不会记错。这正是不久前友人邀我研讨的片子。
“你也认识这个病人?”我问无嗔。
“谈不上不认识,是朋友辗转推荐过来的。”
“哦。”我笑,“看来这个病人能量不小,连你都能找上。不过,即便找上你,我还是那句话,我无能为力,因为,病人手术的风险,远比不手术的风险大。”
无嗔面色一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先别下定论,再仔细看看。”
我摩挲着那些纸张,厚厚的一叠,有几十页,承载着一个生命全部的希望,可惜,我大概帮不了他。
“不用再看,这个病人病情虽严重,可于我来说,要诊断却十分简单。我这么多年的行医经验告诉我,真的没有手术的价值。”
“可是……”无嗔还欲再劝我一句。
我摇摇头,说:“无嗔,我知道这个病人,和你可能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否则,你也不会亲自把他档案放到我这里来。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你告诉他,不手术,保守治疗,可能还能延长生命,若手术,下手术台的希望,连千分之一都不会有。首先,这个瘤太大,其次,这个瘤的位置,太巧,就算我担着神刀圣手的名,也有心无力。”
无嗔眼里有悲悯的神色,慢慢把档案拿过去,艰难一笑,说:“既然如此,就听天由命了。”
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种莫名难受,仿佛这个病人,于我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而今我亲自掐断他最后一线希望,竟是十分残忍了。
我默默把头偏向一边,努力压住那丝难受。不管无嗔与他有什么样的关联,他与我,终归只是一个陌生人。
然而我终于还是没能让自己把此事就此略过,我想,大概是无嗔一直帮我,而今难得有他要我帮的,我自是要竭尽全力才是,哪怕只是拿出一种态度,那种态度,也要与平常不一般,才能体现我的诚意。
所以,在我们都沉默了好一会后,我才又说:“无嗔,要不,你让那个病人,尽快找个时间去医院找我一趟,我亲自给他检查一下,拍个片子。”
“你是说,有可能,这片子,会有谬误,过于严重的判断了病人的病情。”无嗔眼里的光亮了起来。
我苦笑一下,我不能骗他,这个医疗档案,都出自本市另一有名的脑科室,断不会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我只是因为太过难受,不,确切的说,我只是因为太想表现我愿意帮无嗔的诚意,所以,才愿意多此一举。但是,我不能因此,就让无嗔抱有无谓的希望。
“谬误应该不会有,我只是想再详细和病人交流交流,从而判断他这个瘤子的生长规律。从医学的角度讲,任何一个瘤子,它生长的速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生长会时快是慢,受主客观因素的影响会非常大。而我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找出这种规律,从而最大程度的延缓病人的生存期。”
“哦,这样。”无嗔轻叹一声,“好,我回头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来找你。”
愿不愿意?我不由微微有点惊讶,什么时候,我顾倾砚看病,也要看病人愿不愿意来瞧了?
和无嗔聊了这个病人的病例后,因为其他的事忙,我竟差不多把这事忘了。直到有一天,我又接诊了一个脑瘤病人,那个病人病灶的位置,和无嗔朋友的有几分像,不过还是稍微好一点点,我原本不愿意手术,但病人家属执意,我大概是想看下手术实际成功率和我的判断之间是否会有误差,竟不再坚持自己的原则,同意了病人家属的请求。
然而没有奇迹出现。
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
我把这事告诉了无嗔。
无嗔不做声。
“你朋友,状况如何了?”我问。
“他找了个中医,现在保守治疗。”
“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嗯。”无嗔低低应了一声,另找了个话题,似是不愿再继续这份沉重。
我便也不再提。
只是心里,那种难过的情绪,竟颇有点汹涌的意味,潮一样涌来。竟像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在梅林里,在得知女孩的病之后,那种无望而又无力的感觉。
让人心慌而又心疼。
有谁知道,这许多年来,我在脑科领域这样孜孜以求,就是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在面对自己在意的人时,能足够强大,强大到,哪怕病情再凶悍,我也能从容应对。
可现在,面对无嗔的朋友,我却是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嗔眼里希翼的光破灭。这是许多年来,无嗔第一次,有求于我!
然而这件事没有困扰我多久,那种无望又无力的情绪,或许是真的潮,来得快,退得也快。我和无嗔,很快把这事抛到脑后,确切的说,是再也没有提过。因为和颜氏集团的过招,已经越来越多的牵扯了我们的精力,各个领域的正面交锋,逼得我们必须全副身心应对。
而偏在此时,赵锐与我们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脱离我们的掌控,应该是迟早的事。
在那场我们拿来做文章的穆子秋的爱情里,他掌握得,应该比我们要多。
周渔,覃如、云婧,该牵扯进来的人,一个个都在他的导演下,牵扯进来了,然而赵锐大概没有想到,他会把自己也牵扯进去,竟有点忘了初衷。
他难道不记得,我们这次要的,是颜氏的溃败,永不翻身,而不是一个女人一分不切实际的爱情。
若你在她情感世界的最初,无法俘获她的真心,难道你还希望,她在历经两个男人后,还能许你一分纯粹的爱?
商界新贵赵锐,有着过人的智商,然而在情商上,却太过偏执,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穆子秋不是霍缦殊。
她的情感轨迹,和霍缦殊截然不同。
霍缦殊经历了背叛和绝望,痛彻心肺,所以才会催生一份新的感情,而穆子秋,上帝太过宠她,给她的爱太过厚重,所以,在她眼里,赵锐的爱,不管如何死心塌地,总嫌过于轻飘。
想到霍缦殊,我心里悚然一惊,竟忽然强烈不安起来。我是不是太过自信,以为我无论多忙,她总会安静的守在我的身边。而事实上,这段时间,她和资凤临,是不是走得太过接近?
只要我不在家的日子,她几乎都在资凤临的住处。
她和资凤临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比我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吧,哪怕他们再是姐弟,这也不是一个寻常的信号。
我不能再继续这样纵容他们的交往。
这样想着,我竟有点不快起来,把手头的工作拣了最重要的处理掉,就想着今晚要早点回去。或许,我要认真的和霍缦殊谈谈这个问题,即便信任,但男人的心眼,大多时候,都未必比女人要大。
然而我没想到,我会在车库里,就看到了他们。
其时资凤临刚停稳车,走出车门,拖着有点不知轻重的腿,快步走到副驾驶位置,拉开了门,扶着霍缦殊下车。
霍缦殊下车后,推开了他,似是说了句什么,然而资凤临却不管,依旧执了她的手,竟是执意要牵着她走的节奏。
我鸣了鸣喇叭。
资凤临和霍缦殊同时回头,看到了我,松开手,霍缦殊笑靥如花,快步朝我走来,资凤临紧张的跟上两步,然而到底没有再拉霍缦殊,只是紧紧的跟着她。
霍缦殊走到我面前。
我下车。
她笑得愈发灿烂:“倾砚,今天回这么早,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我想我的脸应该很黑。
我没打算隐瞒自己的情绪。
有时候,脸上的表情,比说出的话,更有效果。
霍缦殊的笑似乎僵硬起来,她看看我,又看看资凤临,轻声道:“凤临,倾砚回来了,你先回去吧。”
资凤临踌躇一下,点点头,说:“好,那我先走了。”
才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话是对我说的:“顾先生,你别误会,这两天,缦殊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额,我就紧张了些,想着多照顾照顾她。”
“谢谢。”我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声音温和,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资凤临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而去。
我向前一步,拉起霍缦殊的手,声音沉沉:“缦殊,我还是不希望你和凤临,走得太近。”
是再一次申明自己的立场了啊。
这个女人,希望能明白我内心的那点嫉妒和醋意,那和信任无关,是本能的一种情感! 深圳爱情故事4暮色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