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警局，以蓄意谋杀罪起诉那医生。可是，她的起诉虽被立案了，却又很快被撤案，原因自然是证据不足。她不甘心，又去自首当初的换子事件，为的是要拼一个鱼死网破。然而这次，她却反过来背了个名誉诋毁的罪名。原告成了被告，她哑着嗓子申诉，可似乎没人愿意听她的，她被关了起来，经受了很多无法想象得折磨。最后，还是那医生出面，为她求情，说她遭遇如此重大变故，精神不稳定，有被害妄想症。他愿意用一种宽容的姿态，来原谅她的胡言乱语。

　　“出了警局后不久，医生成了高高在上的院长，她却成了人人口中的疯子。大家表面上对她同情不已，背后却谈得唾沫横飞。她想过辩解，想过跟每一个熟悉的人说明真相。可半哑的嗓子让她急迫的诉说变得分外可笑。没人把她的话当真的，她不过是所有人眼中的笑料。在这种境况下，她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自己也做出许多莫名举动。有时，她甚至会被自己的举动吓一跳，从而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只是不肯承认。

　　“又过了半年，她的工作频出状况，已经完全没有能力继续在实验室呆下去。那所谓的新任院长大发慈悲，给她办了病退手续。她拿着那一纸病退书，像个游魂一样，在街头整整游荡了一宿。她本来是想用自己手上的筹码，为自己再换一笔横财，可结果呢，财她没得到，人，她也失去了。她的儿子，才刚刚十岁！

　　“病退的第二天，她离开了那个城市，去寻找最后的一根稻草。她原来只是想用他威胁一下当初的合谋者，现在，她却希望他能替她复仇。她其实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更不知他打听当初的换子事件是何动机。但潜意识告诉她，他既然打听，必是关心。得知真相，他总会有所行动。他看起来功成名就，想必是能和那风光无限的新院长好好斗一斗的。她希望他能赢。哪怕他赢了，她要认当初的罪！

　　“她找段天华倒是很容易，毕竟他给她留了联系方式。可是，当他见了她，她声音嘶哑、语无伦次的把当初换子事件说给他听，把车祸和火灾说给他听，把她的遭遇说给他听，他却只是淡淡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除了倾听，他几乎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她惴惴而惶惑的，完全摸不清他的态度。

　　“却说段天华听了那个几乎处于半癫狂状态的女人的故事，竟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女儿已经死了，儿子的亲生父母也已魂归他处，当初合谋的护士要疯不疯，应该已经没人会相信她的话了，而医生升任院长，更是不会让这件事曝光挡了他的似锦前程。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除了他，再也没有谁会知晓这个秘密——段煜诚不是段天华的儿子的秘密？

　　“这的确让人安心。虽然儿子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么多年养在身边，已生出一种比血缘更重要的亲情。何况，当时，他的境况，若是没有儿子，妻子势必会再过继一个——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他把疯女人打发出去，那个咎由自取的女人，是生？是死？已经不再是他关心的了。他关心的是要如何永远守住这个秘密，不要让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无意窥到。为此，他把儿子送到了国外，让他远离漩涡的中心。他想着等儿子成了年，等他把永康变成了华诚，等他让这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事业姓了程，他再把他接回来。

　　“可是，他没等到这一天。

　　“段煜诚出海，段煜诚不归。

　　“他还来不及悲伤，就被段家汹涌的暗潮所激怒。他们各使神通，借安慰之名，劝说他的妻子再过继一个孩子。而他的妻子，竟也很快被说服，来问他到底选谁更好。是的，她问的不是能不能过继，而是过继谁好。那一刻他感到非常悲哀，这么多年来，他自以为和妻子也算是琴瑟相和，心意相通，妻子不育，他也从未有过二心。可是，关键时刻，她还是把自己归队于家族那一边。是的，他姓了段，所以，她也从来不把自己当程家的媳妇。段煜诚之死，他疑惑重重，也和妻子说过，妻子却只是说他多心，她甚至都没有真心实意悲伤过她的悲伤，这是比悲伤更难过的悲哀。

　　“他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想起那个疯女人的话，当初，段煜诚的母亲生的是双生子，这就意味着，他还有一个兄弟。他只要找到那个兄弟，偷梁换柱，也不是不可行。他的亡妻已经这样操作了一回，而且很成功，想必他，也是可以的。

　　“他找到那个医院院长，直接挑明来意。院长是聪明人，知道眼前的他，不同于那个手无寸铁的护士，要对付不那么容易。虽然一切都死无对证，但是若闹开来，终归是劳神伤财。聪明人讲究互赢而不是两败俱伤，所以，他选择合作。”

　　长长的叙说，是不是很累？何况他说的这些，还和他息息相关，牵动他痛的神经。

　　他停了下来。

　　我听到资凤临又轻唤一声哥。

　　有一声极压抑的低泣，传入我的耳膜。我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一只温厚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接着那手一用力，已把我拉入怀里。

　　资凤翔紧紧的抱着我。

　　他的下巴蹭着我的脸颊，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泪，不停的滴落下来，蜿蜿蜒蜒的，有一滴泪，流到我的唇边，那滋味漫入我的口里，又涩又苦。

　　我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揩他的泪。

　　他脸微微一偏，在我掌心吻了一下。

　　“凤翔。”我心疼的唤他一声。

　　他更紧的抱住了我。

　　“缦殊，一切都是他们布好的局，即便没有海边的那次失踪，我也会在其他地方，离开你。先是我的兄弟，然后是我的父母，最后，轮到了我。我不知道前世我们资家到底欠你们程家多少，今生要这样来偿还。缦殊，你知不知道，当我得知所有真相之后，我有多恨你的父亲，甚至是恨你！我真的很恨你，更恨自己，即便这样了，还依旧爱你！”

　　我没有出声，只觉得身子抖得厉害。

　　资凤翔松开了我的腰，他的手捧住了我的脸，我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热，越来越热，他的头俯了下来，他的唇离我越来越近。

　　他要吻我。

　　“凤翔。”我低低叫一声，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我的脸，已经能感觉到资凤翔肌肤上温热的触觉。

　　“不要。”我的声音更低，然而，终归是传达了我毋庸置疑的态度。不是故意失踪的又怎么样？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你还爱着我又怎么样？我们之间，曲曲折折的走到今天，已经偏离了当初的轨道太多。凤翔，那个深爱着你的霍缦殊，她已经不在了。她没有那样痴情，她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丢了自己的心。从一开始的憎恶，到同情，到喜欢，到最后，不顾一切的爱上了。这个世上，时间无情，女人薄情，资凤翔，那个原本深爱着你的霍缦殊，已经不在了！

　　资凤翔应该是听到了我的拒绝。

　　他的身子滞了一下，过了一会，他的唇，落到我的额上，印下轻轻一吻。

　　“对不起，缦殊，我失态了。”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声音带着一种落寞的寂寥，“既然已经说开了，还是让我把前因后果都说完吧。有的细节，我甚至连凤临都没告诉过。我一个人独自承受着这些，有时候，也有一种承受不住的感觉。或许，我说出来，我的心，也会轻松一些。”

　　“你说，我听。”我再度伸出手去。爱情已经不在了，可是这个男人，这个从小就在我生命里占据着最重要地位的男人，他依旧能牵动我满怀柔情。

　　资凤翔把我的手，托在他的掌心里，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

　　这样一个温情的姿势，是不是已经和爱情无关？

　　“经过再三思考，那一日，在段天华给我的选择面前，我选择了做段煜诚，因为段煜诚讲的那个秘密，太震撼我。为人子，我不能让父母，就这样惨死，我要为他们报仇。在那一刻，爱情，被我放到了一边。

　　“我做回段煜诚后，虽然一直谨小慎微，但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些马脚，引起段氏族人的怀疑。尤其是当初亲自导演了段煜诚失踪事件的人，更是对我多次试探。在这个时候，我自是不能和你们联络。只一心一意，跟着段天华，学着怎么管理一个诺大的企业。

　　“那时，我有我的谋划，段天华虽跟我说了父母之死，兄弟失踪的事，其他的，却也没说更多。但我肯定不会满足于这些。我肯定要挖出更多的东西。比如，当初换子事件的导演者，比如，车祸案的阴谋者，我要把他们都找出来，一个也不放过。哪怕我没有证据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也要用我的方式，让他们为那些血的过往，付出血的代价。” 深圳爱情故事4暮色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