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遗传病
或许是意外得见资凤翔的缘故,这天,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我只觉得头疼欲裂,周边嘈杂的声音,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虽然这时离下午还有好几个小时,但因为这剧烈的头疼,我产生先去医院守着的念头,守在医生身边,即便等待,是不是也会安心一点?
重新回到医院,也才上午十点多,医生不过才看了几个病号,要等的时光还很漫长。我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整个人晕沉沉的,看着周边的人,也如我一样,眉目里都是担忧而愁苦的神色。但凡来挂这个科的人,大概都是被这该死的头疼折磨得够呛的吧。
一个年轻的女孩,不过二十左右,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脸色苍白,面无表情,手里拿着病历本和CT片子,神经质的攥得很紧。她缓慢的走着,脚下好像有千斤重。走到我身边的时候,身子晃了一下。我本能的要去扶她,可已经晚了,她已经因为失衡摔倒在地,紧接着,一声悲鸣从她瘦小的胸腔里发出来,几乎像撕裂一般。
我怔怔的看着她。
旁边一个胖胖的男子,伸手过来相扶,另外几个表情悲苦的坐着的病人,也围了过来。
“妹子,怎么了?”一个三十多的矮个子妇女出口相询。
女孩却只是哭,一声一声的悲鸣,撞击着人的耳膜。她的情绪几乎失控,身子匍匐着,用头不停的撞击着地面,哪怕男子扶着她,也没法让她停止这个动作。
“快把她拉起来。”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说,他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似乎反应过来,伸出手,和男子一起努力,终于把女孩拖了起来,扶到椅子那坐下。
“妹子,是不是病得很严重?”矮个子妇女的声音里,一半关心一半好奇。
我轻轻拍着女孩的背,轻轻的轻轻的拍着,她的情绪似乎稍稍平静了点,可还在哭,没有泪。但有时候,无泪的悲鸣,是一种更大的绝望。
“我得了脑瘤,我要死了。”她抽咽着,声音灰败。
“给我看看。”病号服老人拿过女孩的CT片子,对着亮光的地方照了照,用过来人一般的口气说,“是有阴影,不过也不一定是脑瘤,还要做核磁共振进一步确认。何况,就算是脑瘤,也有良性和恶性之分。所以姑娘,你听老伯一句劝,先不要这么伤心,要保持好的心态,不管是什么病,心态好,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就总还是有希望的。”
“不会有希望了。”女孩摇着头。
“怎么不会?你看我,不也得了脑瘤,五年啦,还是恶性的,动了两次手术,现在不也还活着。现在医术越来越发达,我啊,还盼望着有朝一日,我这病还能治好,再多活个十几几十年了。”老人语重心长的开导。
可女孩依旧摇着头,表情愈发无望:“没用的,我这个病,是家族遗传的,我舅舅是得脑癌死的,我小姨也是得脑癌死的,我姐姐,我姐姐年初才头痛,也是拍片有阴影,然后很快就确诊为脑癌,不到半年,也死了,现在我,我肯定也是一样的。”
周边一阵叹息。
老人张了张嘴,终没有再说什么劝慰的话,这种情况,大概已经无话可劝了吧。
大概是因为女孩的这番话,引发了大家对自己命运的担忧,胖胖的男子,扭头用手擦了一下眼。
沉重的沉默。
还是矮个子女人打破了这种沉默,她像忽然寻到一丝光亮的出口似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兴奋:“妹子,你这个病,可以去找顾医生啊。”
“顾医生?”
“是啊,脑科天才顾医生,听说他的手术刀能起死回生。不过他不治一般的脑病,专治疑难杂症,你这个病是遗传性的,或许他肯收治也不一定,你不妨去试试。”
女孩眼睛里有希望的光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就黯淡下来,她机械的摇着头,还是那句话:“没有用的,那个顾医生,我也听说过一点。以前小姨病了,小姨夫四处打听,托各种关系,可最后病例都没有递到顾医生的案头。”
“也是。”矮个子女人皱皱眉,“听说他的确拽得很,病例最后能到他那里,要经层层筛选,一般的人都没有这个运气。”
“这是哪门子医生,看个病看成这样,医生的天职不就是救死扶伤,他倒好,居然还挑三拣四。”一个矮壮的汉子,嗡声嗡气的说。
“这也不能怪顾医生。他虽然医术高超,但毕竟精力有限,若是谁有个脑病都往他那涌,他又来者不拒,那些真正只有他能医的病人,反而会失去治疗的机会。其实呢,一般的脑病,找普通医生就可以。严重点的,也可以像我们这样,天不亮来挂张医生的号。要是更严重点,也还有比张医生更权威的。这医生的医疗水平,其实也是个金字塔,那顾医生,便是在那金字塔的顶端,不是谁都能去找,也不是谁都能找到。”病号服老人悠悠开口。听他这话,可知是心性豁达之人,否则,得了这样的病,也不会还有这样好的心态。
有几个人,赞同的点着头。医生和病人,其实也是需要相互取舍的。
“哎,要是有认识顾医生的人就好了,这样的话,或许还有点希望。你这样的家族病,顾医生应该是愿意看的。越是厉害的医生,越希望有典型的病例做医疗研究。”胖胖男子感叹着。
女孩没出声,肩膀依旧一耸一耸,时不时发出一声让人心脏发颤的抽泣声。
大家默默的陪了她一会,到底还是散开了。虽然女孩的遭遇的确让人同情,但这到底是她的事,跟着难过之后,人们的思绪,最后还是会陷入到自己的病痛里去。就如病号服老人所说,能天不亮来挂张医生的号的人,大概不会是普通的头疼脑热。
女孩又默默坐了一会,最后,带着一种接受这结局的死寂的痛苦,起身离去,脚步虚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呃,或许,我不应该多管闲事。
毕竟,这女孩和我素昧平生,而顾倾砚又对我不闻不问,我不仅没有立场去给这女孩引荐顾倾砚,也没有把握,能笃定顾倾砚会接受我的引荐。
可是,女孩那么年轻,正是生命最葱茏的时候,若就此凋谢,也着实让人不忍。
还是试试吧,哪怕不会成功,可我又不会因此失去什么,不是吗?不过就是受一下他的冷漠,不过就是伤了的心会再痛一回,可这比起生的希望,是不是压根就微不足道?
我努力说服自己。
出了医院大门,我紧走几步,走到女孩身边,问:“你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
女孩没有惊讶,她被这样的结果冲击,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情绪,除了绝望和悲苦,不再有其他表情。
“什么事?”她木然的问
我微微一笑,说:“我也在想办法联络顾医生,若是能撘上线,我或许可以把你的情况告诉他,看他愿不愿意……”
“没有用的。”女孩还是这句话,她大概已经心死。一个家族,有三个人死于脑癌,她大概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者。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多少,也算是一个希望,是支撑着自己的信念。”
“你也是这样的病吗?”
“嗯?”
“我是说,你的病,是不是也很严重?否则,你怎么会想着去找顾医生?”
我知道她误会了。不过这样更好,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她我和顾倾砚的关系,因为我无法断定顾倾砚会不会接诊她,我只是因为天生的慈悲,所以想尽下心。所以她如此误会,反而是一件好事,起码,她不会一下子抱了太大希望,如果最后结果是失望的,她也不至于无法承受。
“是的,我们同病相怜。”我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女孩的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伸出手,一把抱住了我,再次悲鸣,但这次,却没有之前那么压抑,而是带着一种宣泄的性质。
是不是因为有我这样一个命运共同体,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孤独?
我回抱着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要马上去找顾倾砚,要努力说服他,要让这花样的女孩,花期更长久一些。
我还是圣母心泛滥啊。
太天真了。
我和顾倾砚,曾经因为那个神秘的香雪世界,有了一场孽缘,而今香雪世界的面纱揭开,我再也不是他曾经的爱。我们几月未见,彼此已成了不相干的人,我再这样贸贸然去找他,别说他未必肯见我,就算他看在“缦殊”两个字的份上,前来见我,我又如何能说服于他?
看来,我不仅头疼,还脑热,容易冲动。
是真的只是单纯的同情这个女孩吗?还是因为心里的思念,在长久的分离中,已无处排遣,所以,便给自己寻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要去见他一面?
我不敢去寻找那个真正的答案。 深圳爱情故事4暮色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