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田两人就在房内，他们是在铁门另一侧的“备品仓库”，还是走廊中段的那扇拉门后方？

　　阿悟来到拉门前方。阿悟的手伸向拉门，却在触碰到门把的前一刻停下来。

　　田等人有可能就待在这扇门后。田等人极力想隐藏这个地方，而他们还有杀害阿佐的嫌疑。

　　不，他们不仅仅是有嫌疑。阿悟的表情显得严肃起来。

　　一楼方才是空无一人，因此降低“复数名小丑”成真的机率，然而田、东野杀害阿佐的可能性却相对提高。

　　他们现在无疑是越来越接近这间医院的“秘密”。假如他们现在碰上田跟东野，阿悟无法想象两人会做出何种举动。

　　“阿悟？”

　　阿美出声呼唤阿悟，同时也解开阿悟全身的束缚。

　　他继续犹豫也无济于事。田与东野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这里，既然如此，就由阿悟他们率先出击。阿悟深深吐出气息，心意已决，便抓住门把。拉门被拉开，滑向一旁。

　　阿悟做好准备，探头查看房内。房内大约有六坪大小，整个房间阴暗漆黑。阿悟的目光迅速扫过房内每个角落，并未发现田等人的身影。

　　这间房间乍看之下彷彿旅馆的客房。房里摆放着相当高级的沙发与茶几，墙上挂着风景画。不过，房间中央的床铺吸引阿悟的注目。

　　阿悟目不转睛地观察着。

　　这是一张朴素的病床，与房内的摆设相当不搭调。病床上躺着一名男子……不、应该称这名人物为“男孩”。

　　男孩双眼紧闭，脸上残留一分稚气，外貌看来年纪似乎还没上中学。阿悟小心压抑脚步声，走进房内。

　　“小孩子？”

　　阿美随后进到房内，她见到病床上的男孩，悄声说道。两人怀着戒心靠近病床。病床旁放着一台荧幕，荧幕上显示着心电图、心律(注9)、血氧浓度等信息。仔细一看，男孩的颈部延伸出细小的点滴管线。

　　他身上置放了中心静脉导管(注10)吗……阿悟以指尖轻触塑胶制的细小导管，接着望向点滴架垂下的点滴袋。男孩身上注射的是补充水分、电解质的一般点滴液，搭配抗生素与合成麻醉药剂。

　　这种配法……阿悟眉间的皱纹凑近鼻根，他拉开男孩身上的毛毯，解开手术衣的衣绳。

　　“你在做什么呀？他会醒来的。”

　　阿美压低音量说道。

　　“没问题的，有人为他施打合成麻醉药剂进行静脉镇静，他没那么容易醒来。”

　　“合成麻醉药剂……是吗？”

　　阿美诧异地重复一遍。

　　“是啊，而且是药效相当强的止痛剂。使用这种止痛剂的病患大多是疼痛强烈的癌症病患，或者是……”

　　阿悟亲手拉开男孩身上的手术衣。橙黄色的昏暗灯光映照出男孩**的上半身。男孩身材细瘦，肋骨相当显眼，他的左上腹贴着一块大型纱布。阿悟缓缓卷起纱布。

　　“这是大型手术的疤痕。”

　　纱布掀开后，下方出现一条手术疤痕，长度超过十五公分。阿美轻轻倒抽一口气。

　　阿悟将脸凑近伤口。尼龙线缝合过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是还微微渗血。男孩的伤口很新，至少是最近两、三天才开过刀。

　　两、三天以内的手术疤痕……阿悟回想起数小时前在三楼见过的男病患。那名男病患和这名男孩是同时期接受手术。

　　“那这个男孩子也开过刀囉？这孩子也是医院的病患吗？”

　　“似乎是。”

　　“可是这孩子为什么会住在这么隐密的病房里呢？院长拼命想隐瞒这孩子的事吧？”

　　阿美疑惑地说道。正如阿美所说，院长打算彻底藏匿这名男孩，但是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这名男孩住在隐密的病房里，接受过大型手术。他究竟是什么人？

　　“阿佐口中的还有一个人，该不会就是指这孩子吧？她想告诉我们，医院里还有一名秘密住院的病患。”

　　“是啊有可能。”

　　阿悟双手扶住头部。这几个小时之中，他在医院目击各式各样的状况，这些线索现在慢慢集聚成型，但是事件的轮廓还相当模糊。阿悟焦躁地咬紧牙根，不断运转脑袋。

　　“咦？”

　　阿美的惊呼打断阿悟的思绪。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发出怪声？”

　　阿悟一问，阿美指着男孩的左手。

　　“你看这里。这孩子的左手有点奇怪。”

　　阿悟闻言，垂下视线看去。少年的手臂宛如枯木般瘦弱，而他的手肘内侧浮现一条直径约两公分粗的血管，不断跳动着。乍看之下彷彿有一条蛇在皮肤底下爬动。

　　“这是动静脉廋管。”

　　“动静脉瘻管？那是什么呀？”

　　阿美听见阿悟的低语，开口问道。

　　“动静脉瘻管是指以手术连接手臂的动脉与静脉后的部位。只要将深层的动脉与皮下的静脉互相连接，就能从该处采集大量的血液。但是时间一久，静脉血管会因为长久施压而膨胀，有时会变得跟这孩子的血管一样。”

　　“采集大量血液……有必要做这种事吗？甚至还要特地开刀。”

　　“这种手术是为了做血液透析。血液透析必须花费长达数小时的时间，抽取大量的血液，清除血液中的废物、杂质之后，再导回身体。所以才在手臂上施以动静脉廋管手术，从该处抽取血液。这孩子一定患上了肾衰竭……”

　　阿悟话说到一半，忽然沉默不语。

　　“阿悟？”

　　阿美一脸狐疑地查看阿悟的表情，但是阿悟没心力回答她。阿悟口中发出含糊的**。

　　患有肾衰竭的男孩、左上腹的手术疤痕、并排的手术台、金库的巨款，以及孑然一身的病患们。

　　这间医院的“秘密”，原本模糊的轮廓突然急遽清晰起来。

　　“移植。”

　　阿悟微张的双脣吐露这个词汇。

　　不可能。无论有任何理由，他们都不可能这么做。

　　阿悟亟欲否定自己脑中的恐怖想象。但是他越是思考，脑中的想象越是逐渐转为肯定。

　　“病历表！”

　　阿悟大喊一声，视线飘向病房的各个角落。他没多久就寻得他的目标。荧幕下方的架子上摆着病历表。阿悟的手隐隐颤抖，取出病历表。

　　病历表的姓名栏只标注着“No.12”。阿悟急忙翻阅病历，翻找他想找的页数。他立刻就找到那一页，上头黏贴血液资料的页面。

　　阿悟在昏暗的病房中，专注阅读资料。

　　果然如此。

　　阿悟眼前一黑，双脚踉跄不稳。

　　这份资料记载着显示肾功能的肌酸酐含量，代号为“Cr”。一周前的血液资料肌酸酐含量为“四.一二，是典型肾衰竭患者会有的数值。但是在最新的血液资料中，肌酸酐含量却降到“〇.八二”。

　　阿悟藉由这份血液资料，以及今晚目击的各种状况，导出唯一的答案。病历表从阿悟的手中悄然滑落。

　　“阿悟……怎么了？”

　　阿美见阿悟垂下双手，低头不语，忧心地呼唤他。阿悟无力地抬起头，喉头勉强挤出嘶哑的声音。

　　“这孩子……做过肾脏移植。而肾脏提供者就是刚才倒在三楼的那名男病患。”

　　“冷静一点了吗？”

　　阿美关心道。阿悟则是抱着双膝，点点头。

　　大概十五分钟之前，阿悟察觉了令人心惊胆颤的事实，便摇摇晃晃地走出病房，瘫坐在走廊上。真相带来的冲击太过庞大，他无法马上接受现实。

　　阿悟坐在地板上，抱头苦恼。阿美坐在阿悟身旁，彷彿母亲在安抚孩子一般，轻抚他的背部。

　　“已经好多了。”

　　阿悟深深吐出气息，这么说道。脑中的混乱尚未完全平复，但他已经渐渐恢复平静。

　　“那现在能解释给我听吗？阿悟究竟发现了什么？你说了移植两个字，但我还是听不太懂。”

　　阿美表情严肃地问道。阿悟再次呼出肺中囤积的空气，直视阿美的双眼。

　　“这间医院违法进行手术。而那间病房里的孩子接受了这项手术。”

　　阿悟尽可能不带情感地解释真相。

　　“违法的手术？呃，那孩子是什么人呀？”

　　阿美仍然不太能理解状况，她皱起眉头问道。

　　“他曾经患上肾衰竭，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有钱人家？”阿美讶异地回问。

　　“肾衰竭是非常严重的疾病。病患的肾脏无法正常运作，要是放着不管，病患不到一周就会丧命。所以病人必须藉由血液透析净化体内的血液，以延续性命。但是血液透析治疗非常痛苦，他们必须在手臂上刺入粗针头，花上数个小时将血液导入机器中循环、净化。这种疗程每周至少要作上三次，而且终其一生无法停止。”

　　阿悟淡淡地述说，阿美则是默默聆听。

　　“这种治疗连大人都难以忍受，更别说如此幼小的孩童。更何况，血液透析并非万能，长时间进行透析疗程更可能产生各式各样的并发症。只有一个办法能让肾衰竭病患脱离透析疗程的折磨。”

　　“有方法治愈吗？”

　　“没错，就是肾脏移植。只要移植他人的肾脏取代自身的肾脏就行了。”

　　“他人的肾脏，要上哪找别人的肾脏呀？”

　　“大部分的案例是由家人提供。从活人体内摘除一颗肾脏，移植给病患，称为『活体肾脏移植』。人类的肾脏有两颗，即使剩下一颗肾脏还是能勉强过滤体内的血液。但有时候即使家人愿意提供器官，还是会出现不兼容导致无法移植的案例。这种状况就只能登录器官移植中心，等待尸体肾脏移植的机会。”

　　“尸体？”阿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畏惧。 我是大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