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非为人当然算不上磊落体面,可于门户却极为看重,对其有恩之人,他尽数记在心里,定要找机会报答,得力下属,也会给予极大的信任和关护,极为刻意地编织自己的势力。是以尽管苏清明与洛重阳同出一门,属嫡系师弟,可是在他眼中,对他有恩的只有洛重阳一人,与其他人无关。这些年他与苏清明明里暗里的争斗不少,从来没有忌讳过这个因素。在他看来,苏清明只不过是他登顶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而已。无论如何,他都要坐上顶端的那个位子,将捕神一脉彻底肃清,这也是他身后的“那位大人”的夙愿。
此时他对洛重阳的突然出现颇为吃惊,尽管表面不露声色,可暗地里也在不停揣度:洛前辈销声匿迹十余年,这时现身在岛上,定然不是偶然,一定也是盯上了这个案子。他一个退出江湖这么久的人为什么突然插手进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
苏清明也在查此案!
这案子用脚指头想想就定不简单,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深查下去一定是件骇天动地的大案,可比那宫羽亭有价值多了!如果他能当先一步查明前因后果,那苏清明就彻底失去与自己一较高下的机会!
想到这儿,便立时警觉了起来,脑海中苦苦思索应该怎么应对洛重阳。
洛重阳当然不知道司徒非心中那些复杂的九九,他顺利走进屋里后,便半蹲在闫硕的尸体旁边,细细端详,眼神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莫万通就站在洛重阳身后,得知其身份,便也没了敌意,对刚刚发生的那些事,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想找个机会打个招呼,却一丝空隙都没找到。
这尸体刚刚只有司徒非的手下检查过,司徒非本人、风灵溪和胡望花,都没有仔细看过,司徒非自然是出于绝对的信任,而风灵溪二人尽管信不过,可也没有合适的理由进行要求,反而洛重阳这么大喇喇地进来,顺理成章地就进入了主题,一句客套、废话都没有,其余人见司徒非并没有说话,也就只能这么看着。
气氛就这么自顾自地尴尬着,明明前一刻洛重阳还是个偷听者的身份,此刻便光明正大地成了查探者,而这个身份的正当性,却正是司徒非恭敬的态度赋予的。
“前辈可看出什么?”司徒非试探地问道。
良久之后,洛重阳摇了摇头,但并没有抬头,目光还停留在尸体上,说:“太久没干过这事儿了,实在太不熟了,按理说,这胖子这般白净,有什么伤口应该明显得像米饭里的苍蝇那样,可我却就是没瞧出来。”
“在下的手下虽入行不久,可也各个都经过刻苦训练,”司徒非松了口气,“他们刚刚说的可能你没听清,连指甲缝都看过了。”
“指甲缝都看过……”洛重阳沉吟,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连忙走到尸体头部,朝身边那人道:“把你刀拿来。”
那人没想到会突然叫到自己,一时惶恐,看了眼司徒非,后者点了点头,表示应许,却也十分惊诧,刚刚反应过来自己确实大意了,忽略了这个部位。
洛重阳接过刀,将尸体的头发仔细剃掉,手法娴熟,虽然刀长三尺三寸,可在他手里,几乎与路边剃头匠的剃刀无异,每一寸都贴着头皮,仔细刮掉,双手极其稳定,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将闫硕的脑袋剃了个干净,众人看在眼里,见此技术,无不啧啧称奇。
风灵溪自问剑法不弱,可若是要她来做这活计,也没有自信能做到如此精细……
更何况“破军鬼手”,擅长的明明是掌法拳法这种外门武功……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上,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低呼。
“果然……”就连风灵溪都听出洛重阳沉闷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兴奋。
司徒非看了亥火一眼,后者惭愧地低下了头,冷汗已经浸湿了全身……
“居然是在头上吗……?”司徒非喃喃。
洛重阳点了点头,道:“伤口甚至比针尖还小,也不怪你手下人,不剃掉头发的话,确实很难察觉出来。手法纯熟,头骨这么硬的地方,普通暗器很难打入,更不要说针……”
“殆天针……”胡望花道。
“不错,正是殆天针。”洛重阳道,“此针乃深海精钢所铸,粗细与寻常绣花针无异,硬度确实百倍以上,针尖淬毒,见血封喉,是木督山戴婆婆的堵门绝技。”
“吴婆婆……”司徒非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道,“想不到连她都来了。”
看来是当时被她伺机左右,找到空隙下了杀手。当时风雨交加,又有谁能够看清一根针的来去呢?
“可就算真的是那吴婆婆下手的话,那针又在哪里呢?”风灵溪突然问道。
不错,她是能将针成功扎进那闫硕的脑袋没错,可这针是精钢所铸,又不会凭空消失,现在闫硕的头发都被剃了个精光,针却不见了。
“你们几个,按照刚刚围着闫硕的位置重新站好。”司徒非忽然冷冷道。
其余几人吓得一个机灵,面面相觑,可也只能照办。
洛重阳颇为欣慰地看了司徒非一眼,眼神中传达出“名下无虚”的满意之情,站起来,让开了地方。
“你也站过去。”司徒非对胡望花道。
风灵溪看了胡望花一眼,道:“花姐你过去吧,放心,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胡望花走了过去,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你们所有人左右看看,看看自己当时身边是不是这个人,有没有谁觉得哪个人站得不对。指出来。”司徒非道。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了司徒非的意图,每个人——无论是站成一圈的还是围观的——都很紧张:如果射出暗器的人无法取回,那就只能是当时站在那个位置的人代劳的。现在只要看当时是谁在那里,就足矣。
甚至有可能就连那殆天针都是那个人扎进去的。
司徒非站在房间中央,岿然不动。不要说是他手下,就连其他人只怕也没有违抗的魄力。
之前从宴月楼护送闫硕的队伍重现,而伤口那个位置对应站着的人,也一目了然。
“没想到啊,居然是你。”司徒非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就连风灵溪也大吃一惊,她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那亥火。
亥火脸色煞白,并没有惊讶或辩解,脸上的表情已然承认了罪状。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