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敬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态，便走上前去，试图拍一下风一荣的肩膀，可却不知该如何拍下去。

　　风一荣像是已经镇定下来了情绪，没有再继续哭，只是紧紧地抱住风唐殊的尸体，脸色苍白，没有一丁点的表情。

　　“一荣兄……”风无敬尝试开口道，“节哀……”

　　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这种话，他当然知道这种话没有一丁点的意义和力量。

　　其余人也行动起来，试着把一具一具的尸体分开，司徒非着明水林的兄弟再点几个火把进来，将这石室彻底照亮，而他自己却在这石室中到处溜达，似乎想要再从中挖出些别的线索。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良久之后，风一荣才缓缓开口，每个字几乎都是咬着牙齿蹦出来的，仿佛汇集了全身的恨意。

　　“他们……”风无敬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组织，“似乎是叫‘蛛网’……”

　　“蛛网……鬼刀教……”风一荣笑出声来，道，“根本就没有鬼才狂刀对不对！”

　　“这……”虽然不能说没有，可是……

　　风无敬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情势的复杂，他不知道如何向这个正沉浸在丧子之痛的人解释清楚。但无论怎么样，他都要跟风一荣说个明白，哪怕后者要迁怒于他，跟他算个隐瞒之责，他也只能一力承担，毕竟，这一切，终归也算是他造成的。

　　相信风一荣也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手下和儿子，受的都是剑伤，大殿外的那几人，不是用长枪，就是弓箭，最后出来那胖道士还是个纯内功高手，无论哪个，都跟刀扯不上半分钱关系。

　　但究竟为何，风灵钰会给出“鬼刀教”这么一个口径，风无敬就怎么都想不明白了。

　　“他们到底是谁！到底有多少人！什么来头！快他妈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风一荣吼道，左手闪电般探出，直抓向风无敬喉咙。

　　风无敬始料未及，此刻又体质虚弱，全无还手之力，只能被风一荣生生擒住，脸颊涨得通红，哪还能说得出话来？而风一荣却继续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这贼人使的是‘精湛决’？这难道根本就是风灵钰的阴谋！你是不是早就和他串通好了，要在那里等着我！”

　　洛重阳大步跨了过去，一把抓住风一荣的胳膊，微微握住，没太用力，但已经足够让风一荣感觉到威慑。

　　“这位风……风宗主”像是想了一下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你这样掐着他，他怎么能回答你呢？何况，我们现在都在同一条船上，不说同心协力，至少也不能起内讧，我并不知道你刚刚说的什么精湛决、什么串通是什么，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风老板他绝无此意。”

　　风一荣怒发冲冠，手中力道丝毫不减，双眼充血，几乎要爆出眼眶来，洛重阳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耳里去。

　　洛重阳见风无敬也没有反抗的意思，整个脸庞已经开始发紫，便再不犹豫，手上使力，紧紧攥住风一荣的小臂。

　　洛重阳手上功夫远非常人可比，风一荣手臂吃痛，松开了手，转头瞪向洛重阳，恨到：“你又是谁！”

　　“无关紧要。”洛重阳道。

　　“那你拦我何！”

　　“错不在风老板。”洛重阳道，“我明白你此刻的丧子之痛，但我们没有时间沉浸在这股悲伤中，更没有功夫窝里横！”

　　“丧子之痛！你如何能知！”风一荣冲他吼道。

　　“我也失去过我的孩子！”洛重阳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似乎耗费了巨大的力气，“所以，你相信我，我完全可以理解，而且，我们真的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你有能力替你的孩子报仇，但是不要用在这里。”

　　知晓洛重阳身份的人皆吃了一惊，谁都没有想到他曾经有过孩子，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将他当年的隐退和这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风一荣怔住，手上的力气卸了下来，跌坐在石台上，怀中依然紧紧抱着风唐殊的尸体。

　　这次的行动，哪怕知道了组织密会的地点，但是最终既没有秋枫这样的战力加入，也等来没有御剑庄本家的援军——纵然风一荣带来的一百来人纵然能算得上是精兵强将，但调度失策，最后，还是落了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又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

　　“那边那个通道，我仔细查看过了，只能从里面打开，嵌的是颗断龙石，外力无论如何都破不了。”司徒非像是没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似的走了回来，对众人说道。

　　“所以他们是从这条路自己离开的。这条路通向哪里？”风一荣盯着风无敬问道，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人报仇，“既然还有另外一条路，你为什么不早说？”

　　风无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可话说回来，就算真的知道有这条路又有什么用，对方的武功所有人都已经见识到了，风一荣安排再多的人手，怕也完全于事无补。但此刻他早已被悲愤冲昏了头脑，全然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司徒非接道，：“我们都见过那坊图，上面确实标注了这叶明寺下有这么一间密室，但是却没有标注，这密室还有另外一条路。从这点说，也是我们的失败。但那扇门附近痕迹尚新，土质松软，应该是近半年刚刚才打通的，他们早就着手做了准备，我们终究是棋差一招。”

　　“风宗主，无论怎么样，我现在需要的，都是从长计议。”洛重阳拍了拍风一荣的肩膀，他知道，现在除了自己的话，谁说的风一荣都未必能听进去。

　　“你不是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吗！”风一荣反诘道。

　　“但至少不能冲动行事。像冯大将军这样的人，他们还有至少十个。我们现在谁都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对手不说，人数也不再占优，全然不能贸然动手。”

　　“十个？你们都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可为什么就是没人告诉过我！”风一荣怒吼道。

　　“当时情势紧急，每个人生死都悬于一线。”司徒非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应付风一荣的情绪了，冷冰冰说道，“而且，要进攻的指令，可是你亲自下的。我没记错的话，风老板可是竭力阻拦过的。”

　　石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风一荣面如死灰，连眼眸中的怒火都黯淡了下去。

　　人在面对难以承受的巨大挫折的时候，往往会在下意识里回避自己的原因，这是人类出于本能的一种自我保护。风一荣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连同手下，全是因为他错误的指令而丧的命，但他沉浸在悲伤里，将责任归因于风无敬的语焉不详，都是内心里在规避自己的过错。

　　风无敬明白，所以无论怎么打骂，他都断不还手。

　　其他人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人忍心对一个刚刚失去爱子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但司徒非不同，他没有这种多余的同理心，他只知道，任何人做错了事，都要负责。这一点不会因你的立场、你的情感而有任何改变！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刚刚说的精湛决是什么？”司徒非没有给风一荣任何喘息的机会，接着问道。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