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前辈所指的是……”司徒非走回屋内，朝洛重阳抱了下拳，恭敬地问道，“哦，在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这几年在江湖上办案，于那些蝇苟鸡贼之事，知道得多些，说不定便能对前辈有所帮助。”

　　他给出的理由足够充分，何况司徒非主动示好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说服力。

　　洛重阳沉吟道：“先前我们总在同样的地方打转，总觉得症结在那几个紧要人物身上，他们五人之中，一定有人是有问题的。可如今我才想到，以那些人的情报网和判断力，许多关键信息很容易可以从一些细枝末节中拼凑得出，他们需要渗透掌握的，恰巧就是那些边边角角，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的小人物。”

　　洛重阳突然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屋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怔，没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都听了出来，他并没有回答司徒非，也没有顺着后者的话接着说下去，只是没头没尾地说出这么一大段过于抽象的叙述。

　　可司徒非却一下就抓到了这段话里的重点：“我们”、“五人”。

　　说了“我们”，便定是跟那苏清明一道儿，不然还有谁会对这种案子上心，只怕就算冷漠如他，也着急将自己的位子定下来吧。没想到他远在别州，居然挖出了自己的师哥帮忙！

　　而现在这几天，提起“五人”只怕没人会想不到那处于舆论风暴正中心的虎威五兄弟吧。

　　司徒非也看了出来，这时的洛重阳正一个人沉浸在思考之中，他那番没头没脑的话，已经算是回答了，若是不想搭理自己，他是不会出声的。

　　“我现在也这么认为，有言道‘丈八的灯台照远不照近’，便是让我想，也很难怀疑到自己手下的头上——可能即便怀疑，也绝对不会怀疑亥火……”说到这儿，心里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大敌当前——哪怕现在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自己先一步减损部下乃是大忌，可若不如此做，他司徒非的威望要搁到哪儿去？

　　“而且这些人，就算严加审问，他们知道的依然是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很少能问出有用的信息，他们把整个过程拆解得零零碎碎，只怕不要说买通的人了，就算是组织自己的人，也未必知晓一切。”洛重阳道。

　　“看来正是如此。”司徒非叹了口气，他无法不感到挫败。若非是这么抽丝剥茧地倒推，整个行动太多事都会被“偶然”二字一带而过，太多细节就此埋没。可这些事背后，是一整套详尽得不能再详尽的计划。

　　“那就是说，我们带来的这个人，也问不出什么喽。”莫万通道。

　　经他这么一提，众人才回想起还押来了一个人质。但如今看来，似乎也是徒劳。

　　“不知前辈可否将所知告知在下，你我二人联手，天下便不愁有什么破不了的案，查不出的人。”司徒非郑重道。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寻求苏清明的合作——或者也说不上来，如果现在在场的是苏清明而非洛重阳，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做。但他很清楚的是，现在自己面对的这个处于暗处的组织，不是自己加上手底下这十几个人能够对抗得了的，时间紧迫，拉拢盟友才是上上之选。眼下洛重阳显然比自己知道更多的信息，确实有合作的价值在。

　　至于风灵溪……

　　这次那些人的目标八成是御剑庄风家——不然他们为什么要专门来这岛上做这些事？只是不知目前来看风家知道多少，又掺和进来多少，如果能在风家意识到麻烦并且焦头烂额不知如何下手之际将问题解决了，那这人情便值了大钱了。

　　洛重阳看了看司徒非，眼神不再像刚才那般涣散灰暗，而是有了些神色，似乎是刚刚发现方才同自己说话的人是司徒非。

　　沉默不语。

　　司徒非知其还在考量，如果他是帮着师弟查案的话，确实没有任何理由跟自己联手，相反，还要处处提防着自己才是。

　　但似乎，他们双方都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风灵溪也希望能听到多一些的消息，只要是与其有关的就好，现在知道的，实在是太少太少。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连一片衣角都没能摸到。

　　“为了天下苍生。”司徒非伸出了右手。

　　洛重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正对自己发出邀约的手，并没有握上去，只是拍了一下，冲他冷笑道：“是为了你的总捕头之位吧。”

　　这次换成司徒非楞了，他没想到洛重阳居然这么直接，更没想到洛重阳会同意，笑了笑道：“那如此，我们便坐下来，互相交换一下彼此知道的信息吧。”

　　洛重阳点了点头，道：“也好。”

　　“庄夫人，你呢？”司徒非回过头来问风灵溪。

　　“这事发生在我风家地界，又处处与风家有关，我怎可能坐视不理？”风灵溪朗声道。

　　“这倒也是，不过我还是希望，如果可能的话，庄夫人能从贵庄内搬些人手出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绝不仅仅是单打独斗这么简单。”司徒非道，“不知夫人能否办到？”

　　“事情没查出端倪之前，只怕难以满足。”风灵溪道，气势上，较之前，微微有些衰弱。

　　“如此，就算只多庄夫人一个也是好的。”司徒非笑道。

　　“庄夫人的身手你我二人都已经看过，此刻有何必多加揶揄。”莫万通道，“既然大家都卷了进来，想要查到底的，便通力合作罢！”

　　“当是如此。”司徒非笑道。

　　他其实并不在意莫万通、风灵溪二人是否参与，对他来说，他需要的只是势力的帮助而非个人。和一向独来独往单打独斗的苏清明风格完全相反，他太明白人手、分工、协作的重要性，也从来不会顾及什么江湖礼仪，他要做的，就一定要做到，从来不会管手段和途径。偏偏江湖中人的一大通病便是过分信任武功的力量，多数时候，都会把失败归因于武功不敌，是以相对而言，他的队伍里的人武功有多高他并不是很在意，他真正计较的，是这些人是否绝对服从，是否在他需要的领域里有所专精，武功高强是一个基础方面，但绝对不是最紧要的。

　　莫万通和风灵溪毫无疑问是当世高手，目前来看大家也有着同样的诉求——只不过似乎看上去莫万通的动机并不是那么的强烈。但显然他二人并不会理会自己的指挥，结成队伍的话，发挥的作用也很有限。方才问风灵溪要风家的人马也只是一句明知道结果的打趣，他对风家不是没有了解，如今风灵钰夫妇把持着整个山庄的所有权力，她这么一个已经嫁作人妇多年的女子，自是没有庄内调兵遣将的权力的。

　　话说回来，如果风灵溪真能从御剑庄里调出风家的人马，那他司徒非这份人情还怎么卖得出价钱呢？

　　“那前辈您看，是您先说，还是我来？”司徒非问道。

　　洛重阳刚要说话，便听见风灵溪说道：“且慢！”

　　只见她走到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的那年轻人身前，他目睹了刚刚这里发生的一切，原本就白净的脸上此刻已是苍白一片，眼神迷离，完全看不出现在在想些什么。

　　众人瞧见风灵溪从袖中抽出短剑，割断绳索，对他说道：“你还年轻，刚刚做的，也算不得什么恶事。既然你知道的不多，留你在此也是无用。你便走了吧，今后的路，就由你自己来选，下次如果再碰到，生死成败，就全凭本事说话了。”说完转头看了眼莫万通，后者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过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道：“你师父那双伏龙锏使得出神入化，你如此年轻便依稀学到了一些他的一些影子实属难得，我不知道那些人许诺给你什么，或者拿什么来收买的你的身手。你师父打下来这些名声实属不易，还是不要葬在你手里的好。”

　　那年轻人听后沉默半晌不语，他也并没有想到自己能够突然获释，尤其在方才见识到司徒非下属血淋淋的恐惧之后，自己已经心理建设了很久，打定主意无论被怎样逼问都绝不吐露半句，哪里想到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便被放走了。

　　虽然放了自己这个决定并非司徒非下达的，但他似乎并没有多加干涉的意思。

　　一时之间，年轻人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自己的双锏，低头不语，慢慢地朝屋门走去。屋内沉寂，谁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此刻所有人心头都压上了沉重的巨石，只怕只有司徒非这么恶劣的人，才会有心情一直打趣开玩笑。

　　“今晚再明水林有个集会。”年轻人走出房间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站在雨中，并没有回头。

　　众人惊诧地向他看去，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据说会有十二个武功最高的统领参加。具体的时间、地点都不清楚。”说完这句，便展开身法，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明水林……”司徒非喃喃道，“倒确实是一处绝佳的藏身之处。”

　　风灵溪当然知道明水林是什么地方，只是之前碍于身份，几乎并没有踏足过，不过看起来，今晚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了。

　　“不知道秋枫他们怎么样了。”洛重阳看着屋外不见停歇的大雨，忍不住想道。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