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风逸行老爷子的儿子,不就是御剑庄庄主风灵钰和当世剑法第一的风灵冲吗?
听南宫一堂的意思,风灵钰这会儿应该在主持大局无暇分身才是。
难不成……
风灵冲在这儿?
梁刀儿的胸腔一下子又炙热了起来。
今天究竟是走了什么大运,当世两大绝顶高手全教自己给碰见了!
“住在这儿的,是我另一个儿子。”快走出石道时,风逸行突然开口道。
梁刀儿识趣地停了下来,听他说下去。
“这个儿子,之前犯了大错,被我关在这里,对外,声称他已经在十几年前病死了。就算御剑庄里,也只有几个人知道他还活着。”
“前辈放心,晚辈定不吐露半个字!”梁刀儿正色道。
“这我自然是放心的,不然也不会把你带过来了。”风逸行道,“按说是不该有任何隐瞒,但这件事实在太难以启齿。十几年前,他为了风家的那本极上剑谱,杀害了自己的亲哥哥……”
“那岂不是……”梁刀儿大惊失色。
“不错,他杀的,是我的三儿子,风灵久。”风逸行神情黯淡,“所以,直到今天,我都会因为没有处置这孽障而感到愧疚。可是他天分实在太高了,我太清楚了,他的天分要比我高出太多,如果他能潜心研究武学,一定能让风家的剑法更上一层楼。我把他关在这儿,亲自看管,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
“这些年,他的性格似乎没有任何改变,我当初散去了他浑身内力,又废了他一条筋脉,就算恢复,内力也只能恢复一半。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普通练剑也没有问题,但是一旦与人动手,难免会力不可支。也算是彻底安稳了他。这些年,他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可我年纪大了,一直在走下坡路,终究有看不住他的那一天。原本我也不知道等我不能动的那天,该怎么处理这孽障。”风逸行道,“他武艺高强,又痴迷钻研,被软禁的这些年,没有一日放弃过练习。目前来看,就风家剑法的掌握,已经与我不相上下。”
“所以前辈其实是希望我……”
“我把你能留在这里,说可以将剑法学到满意为止,其实也是希望借此机会,你能代我监看他几年。他与你是同一类人,都对武学有着极致的追求。你武功本就不弱,学过几本风家剑谱后,就算对他,也不会再落下风。如果你们二人能够就这样纯粹地练武当然最好。即使是有什么意外,你也能有所成长。所以,这件事,私心里,终归还是我在求你。即便你……”
“前辈这是哪里的话,”梁刀儿朗声打断了风逸行,道,“有剑谱,有高人同练,梁刀儿简直求之不得!至于别的,全然不会在意!您将风家剑谱给我这个外人看,如此大恩,怎能不报!前辈放心,梁刀儿定然不负所托!一定将这人给您看得严严实实的!只要有刀能练,在哪儿梁刀儿都不会在意的!”
风逸行失声笑了出来,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似乎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
走出石道,眼前猛然豁然开朗,一个比方才那园子大得多的农庄映入眼帘,两边依然是灰色的岩石,可神奇的是,隔着这一大片农田,能直望见远处的海平线。梁刀儿原地转了一圈,仰头环顾四周,才瞧出此处的地貌:准确描述的话,这里是一处只围了三面的山谷,另一面毫无遮拦,面朝大海,因为位置刚好是在神风岛背面的上方,所以这山谷正对着汪洋大海,像是被天神在这海岛上生劈出来了块豁口。梁刀儿从未见过这般景色,脚下发力,快步绕着这农庄的边缘溜了一圈,走到对面尽头,低头便见万丈悬崖,壁立千仞,怒海滔滔,凉风习习,未想到此处别有洞天,天工开物,鬼斧神工,当真巧妙,也确实是个绝佳的隐居之所。更为难得的是,不同于外面的萧条荒凉,此间郁郁葱葱,温暖湿润,仿佛连气候都与外界隔绝,全然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样。
梁刀儿心中暗笑,原本还以为这老爷子清贫克俭,没想到居然是给自己挑了这么美妙的一处世外桃源。
“这位小哥面生得紧呢,倒是从没见过。”
冷不丁背后突然响起这么一句,梁刀儿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迅速地弹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背部收紧,伏低半趴在地面上,两只手都握住了刀柄,满心里只有一个疑惑:
这人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
毫无察觉,真的是一丁点都没有觉察到。
梁刀儿自问虽然现在心情激动,情绪起伏,可也绝对没有懈怠到被人欺近身畔而毫不知觉的地步。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
“你就是风老前辈的儿子吗?”梁刀儿问道。尽管他情知对方是主家,这么突然出现也未必是有什么敌意,但却也没法完全放下警惕。
这人中等身材,虽然蓄着络腮胡子,可皮肤白皙,几乎没有皱纹,瞧着约莫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穿着粗布棉袄,双手抄在袖子里,身形挺拔。整个人看上去着实普通,又有些弱不禁风,隐隐间却散发着一股硬朗的气质,让人不敢肆意进犯。也正是这强烈的违和感,让梁刀儿更加谨慎。
他定然就是风老爷子的儿子无疑,这地方也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毫无疑问他并不是风灵钰也不是风灵冲,但同样很强。为什么风家的人都强得这么奇怪诡异?
“不要闹了。”风逸行走了过来。
“父亲。”这人朝风逸行躬身行礼。
梁刀儿也连忙撤下防备,毕竟是自己冒失在先,作揖道歉道:“晚辈慌乱。”
风逸行摆手道:“不碍事,算下来,你是来这山谷的第四个人,也是唯一的外姓人。这是风灵空,我的儿子。”
“风灵空……”梁刀儿心中默念,听上去确实是风灵钰、风灵冲一辈的兄弟,但自己确实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知是什么来头。那为何风老前辈的儿子会跟着他隐居在这个地方?他方才话语间,对剑法钻研一事这么推崇,是要离群索居,潜心研究剑法吗?
梁刀儿又打量了一遍这风灵空,本能地觉得不像:这人虽然看上去武艺高强,却似乎并不是不问世事的武痴的样子,也没有风老前辈那副恬淡豁达的境界。所以,他会在这儿,一定是出于别的什么理由。
尤其,自打进了这山谷之后,风老前辈的面色一直都很凝重,和在外面时判若两人。
“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风灵空问道。声音空洞,显然并无好奇的意思。
“梁刀儿。”梁刀儿道。
风灵空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
“这是干什么,父亲?”风灵空问道。
“从今天开始,梁刀儿就住在这里,风家剑谱里,你将第十五卷、第二十二卷、第三十卷拿给他。如果他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教给他,直到他学会为止。”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风逸行的声音甚至有些僵硬。
“哦?风家剑法传给一个外人,这样好吗父亲?”风灵空问道。
“这些事,你便不用操心了。”风逸行道。
风灵空呵呵笑道:“既然父亲说是,那便是吧。我猜,您是不是与他约定,在学完之前,绝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风逸行没有回答。
梁刀儿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涸,浑身的汗毛再次竖了起来,他已经能明显得感觉出风逸行的焦躁。他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事能让这当世第一人感到焦躁。
“父亲,你难道就不怕,他在这里非但没有学成武功,反而被我杀了么?”风灵空道,声音依然没有一丝起伏,
风逸行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却似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你若有这本事,何不将我也一起杀了?”
风灵空笑道:“父亲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若您不废我一条筋脉,让我内功只能使一半,说不定我还真能杀了您呢!”
风逸行道:“照我说的办。去把剑谱取来。”
风灵空道:“不知道他跟三哥相比,哪个更强一点,毕竟三哥是我最后一个交手的人……”
“孽障!”风逸行猛地拍出一掌,将风灵空击倒在地,怒吼道,“这么多年,你依然不知悔改!还在诋毁你三哥!”
风灵空被他打得翻了好几个跟头出去,重重地咳了一口血出来,半天没能站起身,好不容易双手撑了起来,嘴角还挂着血,但脸上笑意明显:“父亲,这掌虚了很多啊,是您怜惜我,还是刚刚跟这梁兄弟较量一番,费了不少功夫?”
风逸行脸色铁青,双手微微颤抖,但却还是站在原地,没再有任何动作,似乎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使自己冷静下来。
风灵空哈哈笑道,“看来您是这梁兄弟的武功有十足的信心了,觉得我也杀不了他,他也奈何不了我。我能看出来,他跟我是一样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您喜欢的类型也一直都没变。对我们这种希望自己能不断变强的人,始终有偏爱。毕竟除了来看过我的大哥大嫂和二哥,你就只带来这么一个人。刀儿,如果你与他练刀时,不小心失手杀了他,尽管放心,我是不会怪罪于你的。”风逸行转头对梁刀儿说道。
梁刀儿一脸茫然,他已经完全搞不懂这父子俩的关系了。
“不过父亲呐,您为了监视我,连风家家规也不顾了,剑法都开始传给外人了。当然之前你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儿。那跟剑法外传这种事比起来,我把家族里才不配位的人清理掉,又算得上什么呢?”
“住口!”
“上次父亲您动这么大肝火打我,还是十几年呢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提起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你还是这么生气。其实何必呢?我也没想到隔了大半年您进来看了看我,还是带了个外人来。您也很清楚,我是最适合继承第五十八本剑谱的人,就算我现在已经是半个残废了,依然是最让您骄傲的儿子。您既然能对他打破门规,又为什么不能对我消除成见呢?”
“孽障!这么多年,我本以为将你关在此处离群索居修身养性能消弭掉你身上的狂妄和无知,没想到你却毫不知悔改!”
“那您就一掌打死我,一了百了啊!”风灵空笑着大叫道,“反正第五十九本剑谱我也已经写好了,对你,我已经没用了,你还留我活着干吗!?”
风逸行不再理会,惦记梁刀儿道:“如此,便……”
梁刀儿抢先鞠了一躬,道:“前辈放心。”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