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荣虽然吃惊,但更多的还是源自于对风司就这么听出来者武功来历这件事,对于“风家已经被渗透”这点,着实已经没有什么好惊叹的了。
他无法验证风司所做的判断,隐隐间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却又实在回忆不起自己之前是不是究竟真的学过这些简单招式。但是这也确实解释了方才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站在一旁的洛重阳和莫万通,眼神中早已满是崇敬了。
虽说早就知道盲人的其他感官会作为补偿和延伸,比正常人更强一些,但是强到这个地步,简直匪夷所思。
“一荣兄觉得会是什么来历?”风司问道。
风一荣摇了摇头,道:“我眼看着他和洛兄相斗,甚至连他的武功路数都没有瞧出来,更不用说他的来历了。”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会是谁的人?”
风一荣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索,慢慢说道:“他武功不弱,在风家中,算是极上等的人物,按理来说,武功练到这个份儿上,你我本就应该知晓其姓名。”
风司点头道:“正是。”
“但他用的是两把匕首,后面的徒手相斗,又一直在掩藏自己的家门,显然是怕被我们认出来。在武功大打折扣的情况下,面对洛兄,最后全身而退,现在我能想得出名字的人,不出十个。”
“洛大人气息紊乱,也没有十成功力,从这点看,范围要再扩大一些。”风司道。
洛重阳状态不好这件事,他自然是完全可以靠耳力听出来的,这时适时提出,接在风一荣那句话后,算是个补充,显得并没有贬损洛重阳的意思。风家中人,洛重阳这几天也见了不少,行事说话,如此滴水不漏,说实话,这还是第一个。
像是在一一排查脑海中的对应人选,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风一荣再次摇了摇头,说:“身材走势,想不出谁能对得上。只能说明风家子弟中有一些人武功已经跻身第一流,却并没有声张,不为多数人所知。”
“风家这种人,很多吗?”洛重阳问道。
风司摇头道:“按照风家的传统和规矩,风家子弟年岁到了,除了有特殊的安排,亲手打造出自己的第一把剑后,都要去江湖上闯荡的。对于这种人来说,武功、名声,都是再自然、再正常不过的东西。每个风家子弟对它都有基本的需求。武功越高,名声越响,得到的机会就越多,自己在风家中的地位也就越高,甚至对出身的家族,也有巨大的帮助。正常来讲,不会有人会刻意隐瞒自己高绝的武功。”
“那若是有人暗中训练他们,不想为人所知。”莫万通问道。
“那便更不可能了,”风一荣道,“岛上俱是风家子弟,原本与江湖隔绝得就远,暗中训练这种擅长暗杀之人,莫不成是要对付自家人……”
话说到这儿,突然语塞,就连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莫不成是……”风一荣颤声道,“不,不可能,肯定不会的!”
“怎地反倒一荣兄此刻天真了起来。”风司笑着说道。
“难道你也觉得……”风一荣反问道。
“我只是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要对我这个瞎子下手。”风司道。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细细回想刚才那不长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知风司所言并没有错。
“那人肯定是知道,我平日里总是一个人来往,所以才放心大胆地自己前来——或者说,对自己已经自信到就算我像其他几位宗主一样,前呼后拥地带一些人,也有能力全部摆平。”风司不紧不慢地说道,“依我的判断,他的武功,是在我之上的。他埋伏在我回家的这条路上,听到声响便忙不迭地露出了杀气想要出手,可便就在这一瞬间,他发觉情况有些不对,我不是一个人不说,身边跟着的三位,也各个俱是好手。见势不好,立时便要逃,只不过被一荣兄和洛兄阻了退路,缠斗了半天。”
“的确,除了您一定会走这条路回家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事是确定的了。”莫万通道。
“那么问题就是我刚刚说的,为什么要杀我?我究竟挡了谁的路。”
这个问题,就连风一荣都回答不上来,以他对风司的了解,很难想象他这种性格的人会在江湖上——甚至风家——结什么仇敌。
所以,就与“寻仇”二字无关了。
答案正在一步步地接近。
“而所谓的回家,其实也只有从锅会的那巷子里回到府上,”风一荣道,“所以下令者,知道‘锅会’,知道你住在何处,会走哪条路,也知道你习惯一个人走路。”
“这么说下去,范围好像越来越小了。”风司脸上还挂着笑,可洛重阳和莫万通都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就连他们两个,都隐约地想到了同一个结果。
“锅会的召开并无固定时间,最近风家准备寿宴,各种匆忙,岛上的眼线本就多了不少。按照常理,这段日子都是不会有人召集的。但就是因为风灵钰下了黑羽令,要求所有宗主集聚在一起,事情出了这么大的变化,品余兄才差人传了话,要我们老哥儿几个老地方聚一聚。”
“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怀疑过会是那组织的人……”风一荣道。
“不错,我问你觉得他是什么来历,就是想问问看,你是不是也与我是一般的想法。”风司说道,“的确从一开始,我就根本不认为这人会是组织安排在风家里的内应什么的。暗杀这种事,什么人都能做,那鬼刀教,也不乏好手,全然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如果,他正是笃定了我们会这么怀疑,让我们起内讧呢?”
“那至少也应该把风家的招式表露得稍微明显一点。说实话,若不是因为那些偶然的原因,我当真认不出那是风家的功夫。”风司说道。
“以我对组织的了解,他们的人,一旦接到了某个任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拼了性命将任务完成。因为只要玩不成,等待他们的惩罚就一定比死更为惨烈。”洛重阳说道,“所以当那个人被发现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撤退,就足以说明,比起杀掉目标,他更要注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尽早撤退。”
“目标明确,情报充分。在风家也有着足够的地位。”风一荣叹了口气,“有这般手笔和武功这么高强的手下,似乎已然不言自明。”
“只是我还是没有想通,他为什么要杀我。”风司苦笑道。
“方才你还顾忌风家种种禁忌,如今反而起疑得比我还快,该怎么做,你心中也已经有数了吧。”风一荣道。
“事实摆在眼前,已经容不得我虚妄天真。”风司道,“既然庄主如此对我,那我也势必要去他跟前,讨个说法了。”
“庄主!?你们的意思是,这是风灵钰派来的人!?”洛重阳惊道。
“御剑庄之中,只有风灵钰手下的机备枢,有这样的能力。而且除了他本人之外,其余人对机备枢,全然一无所知。有多少人,什么来头,什么出身,武功怎么样,全都不知情。手里面捏着这么个机构,搞点暗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风一荣冷笑。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机备枢的存在,但并不清楚它设立的目的和意义,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它的目标。”风司道。
“看来,风灵钰是想打算趁着岛上大乱,做一些事情了。”
“不会只针对我一个,现在,另外四名宗主,只怕也已经遭到了阻击。”风司道。
“风灵钰自然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我会跟你搅和在一块。”风一荣道,“如果他提前想到,恐怕会多派几个人了。”
“那是自然,毕竟对于他来说,你也算是眼中钉。”
“风庄主这是要斩尽杀绝啊!那便来啊!”风一荣怒吼道。
风司叹了一口气,仿佛有无尽的失望。锅会上的所有宗主,他是对风灵钰敌意最小的——甚至并没有任何敌意——对于要闯剑冢找风灵空以此来牵制风灵钰的提议,也不甚同意。但他也是第一个发觉来袭者的身份,并且没有任何挣扎抵抗的,就破除了心中所有的幻想。
但是这份冷静,就很难不让洛重阳感到可怕。
但更可怕的,却还是风灵钰的所作所为。
他当真是已经丧心病狂了吗?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