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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赌

刀可道 林太平 5249 2021-04-06 14:23

  五百两并不是入场的门票,而是只有拿出五百两的现银或者银票去兑换赌场里用的筹码,采石坊才肯放你入场。

  临行前,风老太太给三人分了不少银两,秋枫没留,全放在了嘉儿那儿,宫羽亭倒是毫不客气,全揣在了怀里,嘉儿狠狠地白了他几眼。

  如今想来,倒是万幸当初没有推辞或者少拿一些,不然现在连采石坊的门都踏不进来。

  两人都没想到,这明水林中规模最大的赌场,居然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只挂了个不大不小的铁锤。门面也极其普通,是任你在门口路过一百次,都不会好奇地朝屋里瞧一眼的那种。进门后两边各有一张桌子,坐着七八条彪形大汉,再往里走,两边便都是当铺一般高高的柜台了,每个柜台后都坐着一个神情严肃的老者,不苟言笑,你不走近他们甚至都不抬头看你一眼。

  屋子里安静地可怕,不要说喧嚣了,除了门口几个大汉清晰的鼾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动静。秋枫和嘉儿两个人反复交换了好几次眼神确认确实没有找错地方,嘉儿走近其中一个柜台,也没有多加问询,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五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尽管她心里远不如这套动作表现得这么镇静。柜台后的朝奉接过,脸上还写满了不耐烦,拿起银票,看到上面印的是虎威钱庄的落款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珠瞥了过来,在细小的眼缝里转了两圈,叹了口气,还是收进抽屉里,另一只干枯的手从台面上捡出五张血红色的玉牌,每个大约只有拇指大小,装到一个翠绿色的布兜里,递还给嘉儿,眼神也不再看过来,口中喃喃地道:“走到头,扣三下门,给开门的人看看这个绿兜,就行了。”

  两人刚要朝里走去,又听见那朝奉说:“今儿就算了,打明儿起,这虎威钱庄的银票,就不管使了,可记好喽。”

  嘉儿和秋枫面面相觑,同时想到刚刚瞧见的马伯云,心中坠坠,也不知是这赌场太谨慎还是太敏锐。

  秋枫同虎威五位当家都打过交道,平心而论,还是非常希望他们能度过这次难关,可如今的情势看来,似乎并不怎么乐观。

  走廊的尽头并没有门,而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嘉儿疑惑地看了秋枫一眼,后者也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看到类似门的所在,只走上前去,朝面前的墙上拍了拍,闷闷声响,是实心的墙壁,并没有什么暗格,正要挠头,便听见左手边呼啦一声响,一束暗光连同些许嘈杂之声从那儿传了过来。

  两人定睛一看,见是那边一个木质的推拉门拉了开来,隐隐间看到一个人影朝自己挥了挥手,二人走去,见又是另一条彪形大汉,站在窄小的过道上,几乎堵了个严,就连他背后的光都不太能漏过来。嘉儿给这大汉看了看布袋,那人也没多话,闪身让出了路,嘉儿在前,秋枫在后,两人走进了木门。门后倒也不是像他们想象的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只拐了两个弯,便走了出来,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豁然开朗。耀眼的灯光照在二人脸上,嘈杂的喧嚣声充斥了整个空间。

  等双眼充分熟悉光线强度后,二人才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高逾三丈的峭壁之上,眼前两层高台,放眼望去,全是大大小小的赌桌,围满了人,红男绿女,三教九流,僧俗不一。这采石坊,竟隐藏在地下的石洞里!

  秋枫正忙不迭地感慨此间建造之精巧时,嘉儿再次为明水林的容量和尺度感到震惊。她多年来跟随风逸甄,后者也对自己知无不言,所以一直以来都自认为极其了解神风岛,可此刻眼前的这些人,看上去至少有二十余人属于是只要一登岛便要立时通报岛上守卫,使其提高警惕的类型。然而他们还是就这么上来了岛,并且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赌坊里,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异样。

  而且,在这种人之上,还有一群更为可怕之人——神风岛甚至都不曾为他们准备预警机制——他们也在岛上,而且大多归属于组织。

  “别愁眉苦脸的,快想想下一步怎么办。”秋枫打断了她的苦恼,二人走下楼梯,一个衣着考究,下颌修剪着精致的山羊胡子的人迎了上来,微微弯了弯身子,算是行礼,招呼道:“这位小姐倒是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骰子、五木、牌九、打马、彩选格、麻将,什么都有,您看您想玩哪个?”

  嘉儿内心里暗暗给自己打起劲儿,不停暗示自己此刻自己的身份,万万不能露了怯去:“行了,我知道了,我自个儿转转,有事儿了再叫你。玩骰子的在哪儿?”

  山羊胡子脸上依然挂着笑,朝左边一指,道:“就那块,全是玩骰子的。哎,骰子这玩意,全是大老爷们玩的,一股臭汗味儿,点儿又不大,小姐您何必凑这热闹?”

  “呵,那我也没瞧见你们场子将男女隔开啊!”

  山羊胡子道:“要说这隔间嘛,倒也是有的,只不过手里的筹码要到三千两才行……我看小姐英朗飒爽,气度不凡,想必手里这绿袋子不一会儿就能换成红袋子了。”

  言下之意,正是我们这儿有条件环境都好的地儿,可你也得够那个钱进去。

  原本嘉儿就认为五百两的门槛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在这儿当真就只是个门槛,嘉儿拉开布袋,摸了摸里面的玉牌,细腻润泽,触手生温,重量适当,拿在手里当真是比沉甸甸的银子感觉好多了。加上身上所有的盘缠,一共也只有一千三百多两——这个数无论放在哪儿,都已然是不容小觑的巨款,饶是嘉儿打小跟着风逸甄,见多了金银来往,自己一个人拿着这么多钱,也难免惴惴不安,

  然而这里,是实打实挥金如土的地方。她这一千三百两,只能算是下等人——而且到了明天可能就只有三百两能用了,虎威的银票已经不予承认了。要从这大厅里跨入隔间,需要三千两,那么走上风无敬的赌桌又需要多少钱呢……?

  “你会赌钱吗?”嘉儿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地问道。

  “不会,没有赌过。”秋枫道。他在太平客栈的时候原本就拿不了几个钱,老掌柜管他吃住,他倒也确实没有别处的开销,余下几个店伴私下里常玩,输赢不大,后来大概是觉得不过瘾,就结伴跑到隔壁镇子上的赌坊试了试,都想着万一一举翻身,便不用再干这伺候人的营生了。

  后来他们被老掌柜罚跪的时候止不住地庆幸自己手里并没有多少钱……

  “你呢?”秋枫反问道。

  “我小时候跟女伴儿们玩过几次,那山羊胡子刚刚讲的我倒是都会,精通是肯定谈不上。也很多年没碰了。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嘉儿回头看了秋枫一眼,“只不过这就主要靠你了。”

  “靠我?”秋枫大惑不解,但也很清楚:不管怎么说,现在除了赢下去,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人也并没有停下脚步,任谁都知道这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看,如果他们不住地在赌桌前踌躇,会立时引起怀疑不说,后面的计划也就全泡汤了。

  骰子是这些里最简单的,从这个着手无疑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大概因为地方足够大,单是骰子一个,这里就分出了许多种玩法。二人大概转了转,每张桌前面都围满了人不说,连节奏都出奇得一致:

  先是庄家大声地吆喝,围在桌前的赌客跟着吵闹、推搡,每个人都把赌注拍得极其响亮。庄家将碟子里的骰子示人,然后迅速合上盖碗,抓在手中用力摇晃,筛子在碟碗之间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铃”声,赌客随之尖叫推搡,热情高昂,庄家瞧气氛差不多到了顶点了,便“哐”地一声用力将碗碟放在赌桌上,大声叫道:“买定离手啦!”众人此时纷纷跟上,口中不断喊着大大小小,似乎叫得越响,押中的几率就越大。庄家看桌上再没什么人要继续下注,便适时地边大喊:“开!”边掀开扣碗,露出三笠骰子此刻的点数。登时几家欢喜几家愁,一时间赌桌上人间百态上演。但这丝毫不影响整个流程再马上周而复始地进行下一遍。

  整个赌场就笼罩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下,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嚷。偶尔还有一言不合动上手的,但很快便会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彪形大汉制止。这些人也不问是非对错,完全一视同仁,将所有闹事的,参与的统统痛打一顿,扔在那堵高墙脚下。这些赌钱的人里,当然不乏武功高强之人,但就目前来看,似乎还并未发生这些大汉解决不了的争端。

  秋枫也已注意到,和进入时的神秘完全不同的是,这里并不忌讳赌客佩戴武器,一大半的人手里都拿着自己的兵器。仿佛采石坊根本不计较这些,只要钱够五百两,不管贫富僧俗,不管男女老幼,不管善恶是非,统统放进来,大概便是出于对自己这些五大三粗的看场子的人的信赖。

  “你能听得清么?”嘉儿忽然问道。

  “啊?什么?”秋枫怔住。

  嘉儿朝一旁的赌桌上使了使眼色,秋枫看过去,登时明白她问的自己能不能听清那碗里骰子的晃动。

  “我不知道,等他们下把的时候我试试看……”一边凝聚注意力,一边明白刚刚嘉儿说的并非全无办法和主要靠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秋枫瞧得分明,庄家将碗里的三粒骰子拿给人看的时候,里面是一二四,七点小。接着就将碗扣到盘子上,随着庄家手腕的剧烈晃动,秋枫的听力也全部集中在那小小的瓷碗里,从一开始杂乱无章的碰撞,到理清清晰的轨迹,秋枫只用了五个弹指的时间,渐渐地,每一粒骰子的转动都愈加明显,虽不如亲眼所见,但已然胸有成竹。

  “哐”的一声闷响,“买定离手啦!”庄家叫道。

  “怎么样?”嘉儿问。

  “一五四,十点小。”秋枫道。

  “开!二三六,十一点大!”庄家揭开了盖碗叫道。

  “咦,怎么会这样……”秋枫疑惑不解,他在脑海中又将刚刚描绘的轨迹重新过了一遍,咕哝道,“应该没错啊……”

  嘉儿也同样疑惑,她本也是出于对秋枫的绝对信任才会想到此招。在她看来,以秋枫这种后天被鬼才狂刀锻炼出来的近乎本能的灵敏,听清区区三粒骰子,应该完全不在话下。但似乎事情的进展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

  “下一把,我再听了试试看……”秋枫声音里充满了歉意。

  嘉儿看庄家将骰子放在碗里,重新端起来,教周围人看个清楚。

  “啊!是了!我知道了!”嘉儿兴奋地叫道。

  秋枫大吃一惊,并不知道她在欣喜些什么,但这里所有人都处在一个极其亢奋的状态里,所以刚刚她的大喊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在这里,这种一惊一乍简直再正常不过。

  “没关系,我已经搞明白了,你接着听。”嘉儿拍了拍秋枫肩膀。

  秋枫也没工夫再去计较嘉儿到底什么意思,全部的精神已经跟着骰子声响动了起来、

  “哐”

  “买定离手啦!”

  “二二三,七点小。”

  嘉儿没有任何犹豫,将绿布兜扣在了那个大大的“大”字上。

  “……”秋枫再次愣住。不光是因为她押了大,更是因她将所有的筹码都押了上去。

  “你且看,这次是四五五,十四点大。”嘉儿对秋枫说道。

  “四五五,十四点大!”

  “怎么会……”

  “因为他开始的时候,是将骰子放在了碗里,但最后亮出来时,是扣在盘子上。所以……”

  “所以我听到的,跟实际结果其实正好相反!”

  “没错!就是这样!”嘉儿一边欣喜地拢过来自己赢的筹码,一边摩拳擦掌地道,“那,就让我们这样一路赢下去吧!” 刀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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