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要太过紧张,毕竟时间尚短,我还并没有考虑好。或者应该把这句话说成,你活着与风无敬活着,哪个目前来说对我更有利。”
这本该暗度于心的话语,他就这么毫不顾忌地说了出来,并没有任何要顾忌旁人感受的意思。仿佛他人的死活,全然掌握在他一人手中,任其掂量处置,再正常不过。
南宫一堂依然伏倒在地,静静地等候处置。似乎无论最后公子爷的决定是什么,他都只有接受的份儿。
可是公子爷良久不语,似已陷入沉思,此刻他的脑海中,一定在反复比对各种情况的优劣,自己的命和风无敬的命,此刻都化作几粒筹码,任由其在利益的天平上反复测算,看怎样选择能有最大的倾斜,好做出最后的决定。
这时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公子。”
公子爷听出是老刘的声音,说道:“进来。”
老刘恭敬地走了进来,半弯着腰,头始终垂着,视线始终紧盯着自己前方的地板,像是根本没看见屋里还伏着个南宫一堂一般。
“回禀公子,风无敬风老板差人送了一封信给小人,还有一句话带给南宫少爷。”
“哦?怎么说?”公子爷问道。
“信中说,要小人先行遣散漫舒馆中所有无关人等,他在一炷香后到此,要亲取南宫少爷的项上人头。”
“那带的那句话想必就是让他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呗?”公子爷笑道。
“正是。”老刘说道。
“来得倒是比我想象的快了些。看来风老板果然没有组织人手。”公子爷道,“馆中可有风老板的人?”
“没有。馆中上上下下,从窑姐儿到龟公,都是我们自己的人,相熟的恩客里,倒有不少风老板的兄弟。”
“去将肖极叫来。”
“是。”口中虽应了下来,可却并没有退走,接着又说道,“公子,小人还有一事相报。”
“说。”
“方才有线人来报,冯大将军与麾下已从采石坊中撤出。”
“哦?这么快?那采石坊周遭情况如何?”
“一切皆如公子所料。不光采石坊,不消片刻,怕整个明水林都要乱成一锅粥。”
“鬼才狂刀四个字,二十年后还有这般威慑之力,真是让人忍不住向往啊……”公子爷望向窗外的天空,似是已展开了遐想。
老刘退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头。
“你也别趴着了,起来吧。待会儿人就要找上门来了,你也稍稍做些准备。”
南宫一堂站起身来,公子爷还没有给他发落,他心中的那颗石头还没法彻底放下,如果最后公子爷决定要他去死,他也只能照办。
没有任何可讨价还价的空间,公子爷的决定都是绝对的。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他确曾听说过违背公子爷意愿的人的下场,即便只是听说,亦觉得心惊胆寒——其实在南宫一堂的认知里,那一次的事件,不要说违背了,压根都算不上质疑,就只是提了一点建议——细想起来,那应该是他南宫一堂首次体验恐惧为何物。
此时肖极走了进来。南宫一堂与他也是今日才见,先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没想到也是个狠辣角色,下手阴毒,原本南宫一堂并没有杀掉另一个人的想法,只想着杀一个示威则以,另一个放回去传话,谁想到被这肖极下了狠手。
“待会儿会有人来找你寻仇。怕不怕?”公子爷问道。
那肖极的嘴角上扬到最大幅度,乐道:“求之不得!”
“那便留你和南宫少爷在这儿,是死是活,看你造化了。”公子爷道。、
“公子爷慢走,属下稍后便至。”肖极大声说道。
“能杀了风无敬的话,今晚的会,你便坐杜朋的位子。”公子爷说道。
肖极单膝下跪,行了个大礼,道:“谢公子厚爱!”
“如果不是冯老已经完事儿了,我还真是想在这儿看看风无敬的身手。”公子爷叹了口气。
“公子,大局为重。”南宫一堂抱拳作了一揖。
“我已经有些厌倦了。这些天每天都在布局、调动,哪怕所有事都如我所愿地进展着,还是觉得厌倦了。”公子爷叹了口气,“今天刚刚下场自己玩了玩,还没有尽兴就被人拖带了回来。明天,明天说什么我也要亲手杀两个人。”
“公子,时下动荡,还是小心为上。”南宫一堂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劝诫对不对,但几乎是本能反应,他便已经接了这句话过去。
“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有其他的刺激了……”公子爷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老刘。”公子爷呼唤道。
老刘应声推门而入,三步并作两步便走至公子身前。
“按照风老板说的做,把我们的人都带走,就只留下南宫少爷和肖极。这里便任他们折腾去罢。”
“是!小人明白!”
“你留在这里,善后。”
“这个自然。”老刘道。
“除了冯老,其他人都回来了么?”公子爷问道。
“离预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但是现在只差伊笑笑一人没有回了。”
“那我便先走一步了,南宫少爷。”公子爷拍了拍南宫一堂的肩膀。
“公子爷一路当心!”南宫一堂、肖极二人齐声说道。
“我倒是希望有人在今晚便能找到我,”公子爷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空,经过白天的一场大雨,此刻的夜空格外清爽明亮,星光闪烁,“不过现在来看,应该是不可能了。”
语气中满是失望,没有半分矫揉造作。
“你只管放手与风无敬搏命,其他的便都不要管。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公子爷对南宫一堂说道。
直到这时,南宫一堂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他知道公子爷已经没有处置他的意思,也给予了足够的自由。
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先前万没料到的结果。
“我刚才想了很久,觉得你们两个真的能动起手来,最后无论谁生谁死,接下来的发展我都异常期待!无论哪个情况,都格外有意思。我实在选不出来,倒不如让你俩打个痛快。”
“在下必定不负公子厚望!”
公子爷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便走出了门外。
不到一刻的时间,整个漫舒馆都没有了动静,仿佛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一般。厢房之中,也只剩下南宫一堂和肖极两个人。
南宫一堂从床榻旁拿起了他的佩剑,剑柄微凉,不得不说,这把“静灵”一直以来他都用着异常顺手,比照其他剑刃,静灵的的剑身要更宽一些,但正是因为如此,使得整把剑的重量变得更加适合他的膂力,拿在手中,如臂使指。就连他自己也要承认,自己的剑法能进步这么快,这把剑诚然出了不少力。
这么多年过去,每次拔剑出鞘,他的心中都会闪过一丝悸动,那种感觉,像极了他幼年时第一次牵起姑娘的手——只是后来再没在人类身上感受到过了。
对于风无敬,他当然有信心。他知道风无敬充其量只是个会十五本剑谱的寻常风家子弟,与他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何况,风无敬最大的长处也并不在武功上,而在他处事斡旋之道上,他究竟如何凑出十五本剑谱自行修炼,至今仍然是个迷,但南宫一堂却很清楚,这些并不能构成他与自己对垒时的优势。
现如今,并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研习了多少本剑谱,风灵钰不知道,风灵冲不知道,风灵静不知道,就连公子爷,只怕也不知道。
方才公子爷的担心,完全是瞧扁了自己的杞人忧天。对于风无敬,他有十足的胜算,绝对不会败北。
“待会儿你不要出手,一旁看着就好。”南宫一堂低头擦拭着自己的剑,开口说道。
“这样便好,风老板的威名,我也听说过,正面为敌,我可没有多少把握。”肖极笑笑答道,“南宫少爷能自己解决当然最好不过!”
南宫一堂不再理会,专心调整自己的呼吸,他要以最饱满的状态,迎战风无敬,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堂堂正正,漂漂亮亮。
过了今夜,他便不必再屈居人下,再不会有人拿“风家女婿”的名头看待他,因为风家便要荡然无存!
跟风家比起来,风无敬实在太微不足道。他并不理解为什么公子爷会对风无敬有这么高的评价,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他马上就要证明给公子爷看,风无敬并不值得!
一个在他手下斗不出五十招的人,并不值得公子爷一个字的赞誉!
“刚刚公子爷说的一个时辰之后集会,也是冲着您说的吧,毕竟您是十二大统领之一。”肖极笑着说道。
“你想说什么?”南宫一堂问道。
“我就在想,公子爷是不是在暗示您,要在一个时辰内解决战斗,并赶到约定地点。”
“用不了一个时辰。”南宫一堂非常确定,“而且,公子爷从不暗示。他想到什么,便会直接说出来。话中有话这种下贱的举动,不会出现在公子爷身上。”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肖极应和道。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虽然还远在馆门之外,可南宫一堂与肖极二人都听得清晰。
“看来,对方并没有要隐瞒行踪,暗加偷袭的意思。”肖极笑着说道。
“风无敬自然是不会。可是,这个脚步声,未免也太轻了,似乎是个女人……”南宫一堂喃喃道。
“如果是个小姑娘,那便交给我好啦!”肖极大叫道。
“随便你……”南宫一堂皱紧了眉头,隐隐觉得此事只怕远不是想象中的打一场架这么简单。 刀可道